恩断义绝

    自那日在宣政殿外躲过沈落颜后,沈渡军便告假在家,几日安生日子过下来心中不禁窃喜,日前因两个女儿生出的恐惧随之逐渐褪去。不少人得了沈家二女儿中选且册封为贵人的消息后便动了攀附之心,沈渡军见自己多日告假,宫中都不曾有问罪的意思,只以为沈落颜拿自己束手无策,又有高桃溪在旁多番奉承之下更是得意,遂左右逢源于各方势力之间。

    这日日上三竿,沈渡军还因前一日的宿醉还酣睡在榻上,高桃溪便慌慌张张的找了过来。

    高桃溪摇晃着沈渡军的肩膀道:“老爷!快醒醒,宫里来人了!”

    “嗯?谁来了?没看见我还睡着吗?让他在外面等着。”被扰了清梦的沈渡军不耐烦的摆手说着,半梦半醒间忽然反应过来,惊的他慌忙坐了起来,“什……什么?宫里来人了!?”

    相较于沈渡军的万分紧张,高桃溪便轻松许多,满面春风的道:“是啊,是皇上身边的人呢。”

    一听不是沈落颜身边的人沈渡军顿时忍不住松了口气,一边起身一边问道:“来人面色如何?”

    高桃溪亲昵的替沈渡军系这腰带,答道:“那公公笑的可和善了,妾身还瞧见跟着他一同来的那个小太监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不得了的盒子呢,应该是皇上给的赏赐。”

    沈渡军一颗悬着的心在听了这话后便彻底放了下来,连带着手中的动作都慢了下来,也不急着前去接旨了。

    而正厅中的两个内监早已没了耐心,他们虽是伺候人的奴才,可伺候的那是皇上,到哪去都是被奉承着的,何曾受过此等怠慢。面上虽依旧笑呵呵,心中却已是记了沈渡军一笔。

    当两个内监面前的茶水再次换过一回时,沈渡军才负着手出现在正厅门口。

    看着沈渡军慢悠悠的步伐,为首的内监站起身来,皮笑肉不笑的道:“呦!沈大人!您可得慢些呐。”

    听出内监语气里阴阳怪气,沈渡军不悦的皱了皱眉,道:“公公说笑了,接皇上的旨意岂能耽搁?”

    内监在心中冷笑一声,依旧笑眯眯的道:“沈大人告假多日,皇上对您是牵挂不已。即便沈大人耽搁了接旨,皇上知道了也会觉得您是因病才会晚了的,您说是不是?”

    “狗奴才!”沈渡军在心中暗骂一声,眉眼微沉,“公公今日前来可是皇上有何吩咐吗?”

    内监也不愿再与他周旋,遂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沈大人您连着多日告假,皇上担忧,特派杂家前来探望探望。这不,皇上还特意让杂家从太医院的给沈大人取了些药呢。”

    内监的话音方落,身后的小太监便将手中的黄梨木雕花木盒奉到了沈渡军面前。

    皇帝赐药,这个是难得的荣宠。沈渡军脸上的阴云早就散了个干净,也不接过,就这小太监的手打开木盒看了眼,笑道:“微臣多谢皇上恩典!”

    高桃溪也是得意不已,拉着内监不停的问着皇帝对沈易妍的态度。内监冷眼瞧着二人轻狂的模样,唇边弧度愈深,道:“宫里还有差事,东西既然已经送到便不耽搁了,先回去了。”

    高桃溪沉浸在喜悦中,根本无暇注意两人是否要离去,沈渡军也只是对两人微微颔首,道了声:“公公慢走。”

    内监带着满脸不忿的小太监离去,走至门口时突然停下脚步:“瞧杂家这记性,险些忘了要事。皇上还有句话给沈大人。”

    沈渡军正把玩着装药的瓷瓶,听的内监这般说,随口接道:“什么啊?”

    内监的笑意越发温和,幽幽的道:“皇上说了,沈大人您若是身子真的这般不济事,便不必强撑着了,皇上他许您告老还乡。”

    沈渡军手中的雕花木盒随着话音一同落下,连带着其中的瓷瓶也散落了一地,再抬头看到内监脸上的笑容时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内监也不管沈渡军脸色如何难看,冷笑一声离去。惊怵过后的沈渡军这才注意到桌上早已凉透的茶盏旁还放着一封奏疏,正是自己今早递上去的告假折子,更是吓得肝胆俱裂。

    高桃溪在沈渡军身边多年,最擅察言观色,眼见他面色不善,顿时脚底抹油的溜去找沈易妍求救,却被她拒之门外。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沈渡军便换了朝服出门去上朝,表面上一副镇静肃密的模样,只是他的乌青却出卖他心底的不宁。

    郭必恩如往常一样戍守在宣政宫宫门外,想着皇后娘娘宫中姑姑昨日传的话,就看见一道身影向宫门走来,定睛一看,赫然正是告假多日的沈大人。

    沈渡军胆战心惊的来到宣政殿外,思索着该如何应付皇帝今日可能的发难,冷不防身边出现一道声音:“沈大人!”

    沈渡军打了个激灵,看清来人后不悦的道:“郭侍卫?郭侍卫功夫见长啊,脚下都这般无声无息的了。”

    “沈大人谬赞了。”郭必恩没有理会他的阴阳怪气,一抱拳道,“下官前来是替皇后娘娘传句话。皇后娘娘说,今日若是见不到您,那娘娘的懿旨便会随着您一道回府。”

    沈渡军整理衣袖的手一顿,蹙眉道:“什么懿旨?”

    郭必恩道:“赐死高氏的懿旨。”

    “什么?”沈渡军胡子顿时飞了起来,喝道,“她敢!”

    郭必恩微微抬眼,沉声道:“沈大人!请注意身份,那是皇后娘娘!”

    沈渡军这些年来受惯了旁人的吹捧,如今被郭必恩斥责立时恼怒起来,却是不敢在这宣政宫外放肆,只能一甩衣袖表示着自己的不满。

    郭必恩受过沈落颜不少恩惠,见沈渡军这般对她,也是气的不轻,抱拳道:“皇后娘娘的话下官已经带到,沈大人,您好自为之的。下官告退。”

    沈渡军望着郭必恩离去的背影冷哼一声,心底却止不住的泛起阵阵恐慌,不安的等待着早朝的开始。

    朝阳自天边缓缓升起,居高临下的俯瞰着渺小的众生。

    当那轮红日在天际展露出全貌的时候君云逸也坐在了宣政殿的龙椅之上,锐利的眸光第一时间便落在了沈渡军身上,瞧着他中气十足的模样眸光一沉。

    沈渡军的心从君云逸露面那一刻便提了起来,等待着皇帝的雷霆之怒,却不想早朝如往常一般进行着,倒让他一时间不知该如何了。

    好不容易挨到早朝结束沈渡军急急便去宣政殿外寻沈落颜,可一直到所有大臣离去都未曾见到那抹倩影。沈渡军在烈日下晒了半个时辰,直觉的头晕目眩,怒气冲天,却无论如何也不敢负气离去。

    而凤仪宫内,沈落颜直睡醒了才起身,简单梳洗用过早膳后便替君云逸准备今日的午膳,仿佛忘记了今日还有约一样。

    沈落颜将汤在灶上熬好,嘱咐棠竹留心盯着,又吩咐豆蔻与湘月替自己重新梳妆更衣,换上了华丽的宫装凤钗向宣政殿而去。

    沈渡军焦躁的在原地转来转去,却始终没有看到半点人影。就在他以为郭必恩耍了自己的时候,终于看了那抹让自己久候的倩影出现。

    宣政殿外的翠竹林里,沈落颜瞧着气急败坏的沈渡军,浅笑道:“父亲久等了。”

    沈渡军打量着沈落颜身上轻薄如雾的名贵衣料和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首饰,有些不悦的皱了皱眉,又见湘月在旁替她撑着伞,想到自己一直在烈日下暴晒,更觉气恼,道:“你也知道让为父等了许久。身为子女,竟让自己的上亲等候,成何体统?”

    沈渡军的话让豆蔻握紧了手中食盒的提手,就连湘月也忍不住皱起了眉,沈落颜却仿佛早就料到一般,平静的道:“父亲也知道女儿如今是皇后,有不少宫务要处理,自然会忙些。况且,女儿一连等了父亲多日,父亲不会不知道吧。”

    “你!”沈渡军气息一滞,到底不敢再如当年一般对她动辄打骂,沉声道,“说罢,到底什么事?”

    瞟了眼沈渡军紧握的拳头,沈落颜莞尔一笑,不疾不徐的道:“自从女儿出嫁,咱们父女已有七八年未曾好好说过话了,如今难得在一处,父亲您急什么呢?”

    眼见君云逸的拳头越攥越紧,沈落颜眼底闪过一抹畅快,语气依旧柔顺,就如在亲长膝下承欢的小辈一般:“父亲等了这么久,一定饿了吧。正好女儿做了些点心,父亲您尝尝。”

    一旁的豆蔻随即上前,将手中的食盒放在桌上打开,取出一盘精致的点心奉到沈渡军面前。

    沈落颜的目光凝在那盘龙须酥,向沈渡军推荐道:“入口即松,回味甘甜。父亲尝尝。”

    沈渡军看着色香味俱全的点心没有一点胃口,皱眉道:“所以你来迟就是为了弄这东西?”

    “是啊,这龙须酥可是难做呢,娘亲当年也是学了许久。女儿的手艺您是清楚的,除了娘亲没人比得过我的手艺。”沈落颜微微挑眉道,“父亲不尝尝吗?”

    沈渡军却像受了刺激一般,猛的一甩衣袖背过身去,道:“我不爱吃这东西!”

    “不爱吃?可女儿分明记得这龙须酥曾经是父亲的最爱,娘亲更是为此寻了名师求教,怎么如今倒说不爱吃了?”沈落颜疑惑的睁圆了眼睛,随即释然道,“也是,这人都是会变的。父亲连喜欢深爱的人都变了,更何况只是一个点心呢。”

    沈渡军呼吸粗重的瞪向沈落颜,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沈落颜眸光陡然转冷,徐徐的道:“女儿就是想知道高氏用了什么手段,竟将父亲您蛊惑至如今这般地步!”

    “你放肆!”沈渡军如被踩到尾巴的猫一般,跳了起来,“她如今可是你的母亲!”

    “母亲?”沈落颜看着眼前的父亲,心底一阵寒凉,冷声道,“不过是商贾出身,为了地位权势,用尽下作手段勾引旁人夫婿。这种女人做我的母亲,凭她也配?”

    “你懂什么!”暴怒的沈渡军却突然冷静了下来,颤抖着声音道,“我与桃溪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她苦等我多年,对我一往情深,你没有资格这么说她!”

    看着沈渡军弯下的脊背和红了的眼眶,沈落颜突然明白了什么,失笑道:“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哈哈哈哈哈……竟然是这样……”

    沈渡军此时也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后悔之余心底却多了几分轻松,重又摆出身为长辈的威严,道:“如今你也知道了真相,那便该知道桃溪这些年的委屈,也该知道你刚才是有多过分。过去便罢了,桃溪宽容大度,也不会与你计较,日后你需得好好孝敬她才是。”

    沈落颜笑着笑着便热了眼眶,未免沈渡军发现便抬手挡住了自己的双眼,如今听到他这番深明大义的言论后,却是再也忍不住了。

    青葱玉指自眉眼间划过,悄无声息的带走了眼角的晶莹。沈落颜看着沈渡军的浑浊的眼睛道:“既然父亲与高氏情深如许,又为何要迎娶我的娘亲?”

    淡淡的一句问话让沈渡军瞬间涨红了脸,他咬牙道:“要不是你母亲出身世家,名满京城,父亲与母亲都说娶她于我的仕途有益,我又怎么会辜负桃溪。”

    沈落颜冷笑一声,道:“呵呵呵,原来在您心中,我娘亲出身名门是错,才名在外是错,就连祖父祖母替您谋划的苦心也是错!而您的凉薄自私却都是被逼无奈,那您是真的无辜可怜呢!”

    “你这逆女!”沈渡军顿时恼羞成怒起来,咒骂道,“瞧瞧你现在的模样,忤逆不孝的东西,也只有徐燕这种贱人才能教出你这样的女儿。”

    沈渡军的话让沈落颜瞬间沉下脸来,清亮的眸中不复一丝温情,厉声道:“够了!我娘亲并不亏欠于你,你没有资格在这儿指摘她。娘亲若是知道你这般面目,定然不会选择嫁你为妻!”

    沈渡军亦争锋相对道:“她不嫁我还不愿娶呢,生了你们这一对只知道违逆长辈的子女,真是给我们沈氏一族抹黑!”

    沈渡军本以为沈落颜会继续与自己争辩,谁知她默然片刻后缓缓的道:“既然如此,本宫与沈大人父女之情便到止于此吧,日后大家各奔前程。”

    沈落颜平静的一句话却让沈渡军失去了理智。他当然知道从沈落颜嫁入琪王府为侍妾,到如今入主中宫母仪天下,给沈家带来了多少好处,不然他也不会在沈落颜出手整治高家后便与高桃溪合谋,算计着将沈易妍也送入宫中了。

    沈渡军面色阴沉如撕下羊皮的饿狼,凶狠的道:“你这是要背弃自己的祖宗吗?”

    沈落颜悲伤的垂下眼帘,别过脸不去看他。明白了沈落颜态度的后沈渡军满脸阴郁的向她逼近,下一瞬,一道月白色身影便挡住了他的脚步。

    湘月自入竹林便一直注意着沈渡军的动作,如今见他面色不善,当即闪身护在了沈落颜的神情,面含警告的盯着他道:“沈大人,您面前的是皇后娘娘,还请您注意身份!”

    豆蔻亦是忍着满眼的猩红,上前道:“过去是娘娘顾念父女之情,所以对沈大人的失礼之处不予计较,可是往后……哼,沈大人,您好自为之吧!”

    沈渡军被气的直喘粗气想要动手,高举的手掌却在二人的气势下怎么也落不下来,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指着二人咒骂道:“你们两个贱婢,也敢在本官面前放肆,真的是……”

    “行了!”沈落颜深呼一口气走出豆蔻与湘月的保护范围,打断了沈渡军对自己尊严的维护,轻蔑的说道,“沈大人与其在本宫的人面前摆威风,不如回去好好想想往后该怎么继续维持沈家的荣耀。”

    明媚的阳光自竹叶的间隙中散落在沈落颜身上,映衬的她鬓间的九尾偏凤簪熠熠生辉,昭示着它主人至高无上的地位。沈渡军此刻才真正意识到两人之间的身份差距,感受着沈落颜身上与君云逸一般无二的威压,一阵恐惧油然而生,只能通过嘴硬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惶恐不安。

    “你以为没了你沈家就完了吗?别忘了,我还有一个女儿,妍儿她也入选宫嫔,有我这个一品太尉的父亲在,她自然会青云直上。至于你,没了母家的支持,你能走多远?”

    “是吗?”看着黔驴技穷只会威胁的沈渡军,沈落颜摇头叹息道,“那沈大人还真是不了解自己的女儿呢。既然沈大人胸有沟壑,那么本宫也不便多言了。沈大人,请吧。”

    沈落颜素手轻扬下了逐客令,落手间又想起一事,红唇勾起一抹弧度,柔声道:“对了,沈大人今日的肺腑之言,本宫会修书一封告知兄长的。日后该当如何,想必兄长自有决断。另外,本宫还有一事需劳烦沈大人。请沈大人带句话给高氏,她既倚靠太后鸠占鹊巢,坐上了沈家主母的位置,那便当心些。若是一不小心,哪天被本宫拽了下来,那可就是一场空了。”

    望着沈落颜巧笑嫣然的面孔,沈渡军心底一阵发寒,还想说什么却被湘月态度强硬的请了出去。出了竹林,炙热的阳光直射在身上,沈渡军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木然的抬起头来,看着高悬在空中的太阳,眼前是一阵眩晕袭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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