弥患

    太后还未站稳,便扯住来人的衣袖哭诉道:“逸儿啊,还好你来了!皇后,皇后她想杀了哀家啊!”

    闻言君云逸眼神复杂的抬眸向沈落颜看去,正对上她眼底尚未褪去的怨恨与惊愕。

    太后见状哭的更狠了,整个人都倚在君云逸身上,声声泣血道:“哀家乍然听闻木家之事痛惜不已,木恒虽罪犯谋逆,可他到底是哀家嫡亲的兄长。哀家请皇后来不过是想问问她木家女眷的情况,可皇后她……她恨哀家,哀家无怨,毕竟当年那个孩子确因哀家之过,这些年哀家在建章宫中潜心礼佛,便是觉得心中悔恨想赎罪。皇后你就算不肯宽宥哀家,也不该……你到底该顾念着些皇帝啊。”

    太后说罢便将脸埋在君云逸肩头吞声饮泣,瘦削的肩膀不住抖动,瞧着便是受了极大的惊吓,全然失了往日的雍容端庄。

    可无论太后的悲泣声多么悲恸,都没换来君云逸与沈落颜的一个眼神,二人就这样静静的隔空对望着。

    察觉出气氛的怪异,太后抬起头来,见自己儿子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不由大怒,刚想发作想起自己的计划生生按耐住了,于是伸手轻推了君云逸一把,道:“逸儿!哀家在跟你说话呢,你听到没有?”

    君云逸这才收回眼神看向太后:“朕听到了。”

    太后眼底的得意之色还未浮于面上,便被君云逸接下来的话给打散了:“朕听到了,所以呢?”

    太后这才去仔细端详君云逸的神色,他看向沈落颜的眼神虽明灭不定却没有丝毫愤怒与怪责,倒是看向自己时眼底满是浓重到化不开的失望与痛惜。

    太后顿时有些慌神,伸手想要抓住君云逸的衣袖。可君云逸却将太后的手指一点一点掰开,将她交到一道进来的莲稚手中后脱身向沈落颜走了过去。

    自太后突然跌出去的那刻起,沈落颜便知自己中了圈套,果然下一刻君云逸便闯了进来。

    沈落颜情知自己该立刻解释,可面对君云逸那复杂的眼神时却如何都开不了口,她希望不用自己解释他便能信她。

    如今见他向自己走来,沈落颜便知此番灾祸算是消弭了,随着紧绷的神经的松懈,被勾起的丧子之痛、被构陷的的惊慌失措与羞辱的委屈难堪交织在一起,沈落颜眸中顿时蓄起了层层水汽。

    君云逸行至沈落颜身侧,长臂揽在她的肩头,默默给她支撑的力量。

    太后心下一沉:“皇帝这是何意?你的皇后对哀家行凶,皇帝难道要放任不管吗?还是说皇帝为了这个女人,连基本的孝道都不要了!?”

    君云逸按下准备开口的沈落颜,沉声道:“许是朕方才说的不够清楚,太后娘娘没明白,那朕便说的再清楚些。朕听到了,不仅太后方才的话朕听到了,连着之前的朕也一并听到了。也是今日朕才知道太后您对家族血亲,包括朕这个儿子的态度原来是这般。”

    闻得此言太后脚下当即一软险些跌倒在地,多亏得莲稚搀扶才能寻的旁边的椅子坐下。

    君云逸见此却没有丝毫动容,只是置于腰间的手因过度用力而微微颤抖着。察觉到他内心波涛,沈落颜没有说话,只将一只纤手轻轻覆了上去。

    感受到手上传来的温度,君云逸眼底的淡漠被柔情所化看向了她,反手握住了沈落颜的柔荑。

    君云逸再看向太后时满眼寒冰,冷笑道:“太后娘娘好手段,知道朕派人观察建章宫动静便以此做局,想引得朕听见乃至看见阿颜对你不敬,好借朕的手处置她助您重掌后宫。只是可惜了,不仅朕因想与您商讨木恒之事来的早了,就连您安排下报信的宫人都被朕的人给扣下了,让您一番辛苦谋算都落了空,真的是可惜了,可惜了啊……”

    君云逸连说两句“可惜了”,声线低沉有隐隐颤抖,让人不知他究竟为了什么而可惜。

    被君云逸道破自己的计划太后也不再做戏,面上的悲戚之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摄人的凌厉:“皇帝既然都知道了,哀家便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要如何都随皇帝的意,左右你不是第一次为了这个贱人与哀家为难了,大不了你就杀了哀家给她那个孩子赔命!哀家倒要看看,那些御史百姓会如何赞扬他们皇帝的深情厚谊!”

    “太后娘娘!”感受到沈落颜的身子因太后的话而颤抖,又想起那个未能出世的孩儿,君云逸心下大痛,厉声喝道,“那个孩子也是您的孙儿!他因您而殇,您当真就毫不在意,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太后嗤笑一声,反问道:“于哀家无用的人,哀家为何要在意?”

    殿内的气氛随着这句话的出口变得凝滞,许久的沉默后君云逸苦笑一声,颔首道:“是啊,太后对亲子尚且如此,更遑论是个未曾谋面的孙儿,是朕痴了。”

    太后被君云逸言语所堵一时哑然,冷哼一声偏过头去。沈落颜看着君云逸眉宇间藏不住的落寞,更觉心疼便再忍不住那夺眶而出的泪珠,又怕被君云逸瞧见后更添伤心便慌忙垂首避过他的视线。

    君云逸虽陷入郁抑自怜中,却仍分了一半心神在沈落颜身上,见她吞声垂泪便不欲再在建章宫待下去了。于是索性将沈落颜整个人揽入怀中,宽厚的手掌安抚的拍了拍她单薄的背脊,看向太后的一双长眸满是寒冰:“朕今日来本是担心太后会朕严惩木家而伤怀故来宽慰一二,却不想太后如此大义,倒是出乎朕的意料。”

    君云逸此言便是不会对木家留情了,太后虽对母族无甚情感听得这话也是急了,还不待她开口求情便听得君云逸继续说道:“太后既觉得那些伺候的宫人聒噪扰了您静养,那便都打发了吧。莲稚对您一向忠心,想必会好好侍奉的。”

    说罢君云逸不再理会面色灰白的太后,牵着沈落颜的手出了建章宫。

    建章宫外早早停着君云逸的皇辇,君云逸越过众人牵着沈落颜上了皇辇,飘曳的纱幔挡住了众人的视线,也挡住了暗自垂泪的帝后二人。

    有了路上的时间缓冲,待二人回到凤仪宫时沈落颜的情绪已然平复不少,倒是君云逸一路上都没怎么说话,瞧着便是憋了一口气在心里。

    二人一回凤仪宫君云逸便将所有宫人都赶了出去,豆蔻等虽惊慌无措却不敢有所违逆,只能面面相觑的退了出去,将空间留给帝后二人。

    殿门甫一关上君云逸便将沈落颜扯入怀中,双臂似铁钳一般环住了她的身体,一言不发的将脸埋在她的颈窝处。

    感受到脖颈处的湿润沈落颜的身子顿时僵硬,反应过来后才止住的泪又落了下来。沈落颜抬手反抱住君云逸的腰身,一双柔荑轻拍着他的后背,用哄孩子般柔和的声音说道:“没事的,臣妾在这儿呢,没事的。这儿只有我,只有云郎的阿颜在,云郎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云郎”是自三年前二人和好后,君云逸让沈落颜对他私下的称呼,本是闺房情趣,此刻唤来却是沈落颜未曾将君云逸当做皇帝,只当做夫君来给的陪伴。

    心念所至,君云逸将沈落颜薄的更紧,呜咽出声道:“对不起阿颜,我对不住你和孩子,我没有办法替你们报仇,对不起。”

    闻言沈落颜的泪水更是簌簌滚落,却还是强笑道:“咱们夫妻多年,云郎说什么对得住对不住的,我都理解的,我相信孩儿也定会理解你的,你不必自责。”

    沈落颜说的理解并不是虚言,但要说丝毫不怨怕是也无人会信。可她再怨又能如何,君云逸纵容自己对太后的胁迫顶撞,又格外恩宠自己的一双儿女,就连沈落颖也在三年间从一个小小的贵人做到了九嫔之位。

    况且看着君云逸此刻的模样,沈落颜满心只有对他的心疼,如何还硬的起心肠。一个年逾三十的盛年男子,一个指点江山的九五至尊,此刻却哭的像个孩子,一个一直索求母爱却未能得到分毫的孩子。

    君云逸未答话只抬起头来看向沈落颜,晶莹的泪光挡住了他眼底复杂的神色。

    沈落颜懂他,他亦懂沈落颜。

    他知道以沈落颜的心性自是不肯放过仇人的,也知道她为着自己才容的闵笙与太后在宫中,更知道她从未真正放下那个离开的孩子。

    君云逸虽是天子却依旧有许多的不得已,他要顾着前朝,要顾着后宫,要顾着天下黎民。宵衣旰食多年终得如今的海晏河清,他对的起所有人了,却唯独对不住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妻子。

    每每想到这一点君云逸便对沈落颜越发愧疚。因为愧疚,所以放纵,他默许沈落颜缩减闵笙的日常供奉,默许她威逼太后,默许她私下与徐家联系惩办高家,更是给了她和她的子女妹妹深厚的恩泽。

    可即便如此,那漫天的愧责依旧像座巨山一般压在心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那个孩子的逝去终究还是如一根刺扎在了两个人的心里。两个人都知道,可是谁也说。

    也许再有一个孩子就会好吧。

    君云逸这般想着便抬手抚上了沈落颜的面颊,声音里带着些蛊惑道:“阿颜,咱们再给元辞和碧凌添个弟弟妹妹吧。”

    沈落颜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内心酸楚之余也多了些安慰:“子嗣之事全凭缘分,哪里是咱们想便能有的。更何况……太后说的也不无道理,许是真的伤了身子了。”

    见君云逸的眉头越皱越紧,沈落颜忙换了笑脸来,道:“云郎也不必介怀忧心,有元辞和碧凌这一双孩儿,还有君箬日日承欢膝下,我已经很满足了。”

    沈落颜本以为这样说会让君云逸宽慰几分,谁料他竟突然变了颜色:“不!咱们一定会再有一个孩子的!一定会!”

    沈落颜虽惊讶于君云逸对此事的笃信,倒也不肯打击了他,便顺着他的话点了点头。

    而似乎是为了证明自己所言不虚,此后每每在红罗锦帐间,君云逸变得格外卖力,直欲将她融入自己的骨血一般。

    再说被赶出去的豆蔻一众人自是听不见帝后二人的低语啜泣,却也看得出发生了大事,内心惶惶之下便把眼看向了随着沈落颜一同去建章宫的湘月。

    湘月虽是目睹了一切,可事涉皇帝她如何敢对外多言,便只道是帝后与太后起了争执。好在豆蔻与棠竹也都是明白人,便不再追问,只递了个消息与沈落颖。

    沈落颖得了信后却是长叹一声,最终只道了声“知道了”。沈落颖情知沈落颜今日定是无暇看顾孩子,便命来人告知沈落颜,几个孩子都留在了自己宫里,让她安心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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