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云逸撤了建章宫宫人的旨意在整个前朝后宫掀起了不小波澜，虽说太后之前也被“养病”过，可身边侍奉的人却是一个不少，这一次竟是只留了贴身侍奉的莲稚一人。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时宫中便有流言传出，直言是因为太后传递消息与木家才彻底惹恼了皇帝。事情涉及谋逆反叛，让那些上书谏言皇帝不孝的大臣一下子闭了嘴。

    该处置的都处置了，接下来的便该是论功行赏了，让众人不曾想到的是此次功劳最大的沈绪与母仪天下的皇后竟在此际行此惊世骇俗之举。

    那日朝会时沈绪当众辞了君云逸给的封赏，直言要以此恩赏换皇帝允准与其父断绝血脉关系。君云逸在朝堂上并未同意，只说带朝会后私下再议。

    即是私下再议，朝臣便不知到底议了什么，只知道皇后在早朝后带了一老妪与沈绪一同求见，不过多久便传出君云逸旨意：“今有开府仪同三司沈渡军，宠妾灭妻，苛待子女，私德不修，无德而称，朕亦觉寒心，故允沈绪兄妹所求。沈府姬妾高氏，胆大妄为，轻薄无形，谋害当家主母嫡子，罪不可赦，赐自尽。”

    此圣旨一出朝野一片哗然，沈渡军过往常炫耀自己的两个女儿，一后一妃深受皇帝恩宠，可如今两个女儿都不要他这个父亲了，不仅两个女儿不要他，就连前程一片大好的长子也不要他，可不引人唏嘘议论。至此，煊赫一时的沈家只余了一个纨绔子弟沈纪传承。

    有了君云逸的首肯，沈绪便请了其母徐燕的牌位另开府供奉，往后数十年香火不断。

    沈落颜从圣宸宫回来后在凤仪宫的小佛堂长跪不语，直到豆蔻带着高氏已领旨的消息回来才失声落泪。就是为了等替母亲报仇的这一天的信念，才撑着年幼的她在高氏手底下活了下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十五年。

    当年她重新在沈府站住脚后便开始追查，本是查到了一点关于那个接生嬷嬷的线索的，可还不待她继续追查下去便被先皇赐婚嫁给了君云逸。赐婚圣旨下后她出入都有人跟着，竟是再无半点机会查探。时过境迁，即便后来手中有了权利想再查也是无计可施。

    此次可以找到当年替徐燕接生的嬷嬷也是多亏了那个败家子沈纪。三年前沈落颜书信给徐老太爷请他出手相助时就曾言多注意沈纪与高家的联系。

    在沈老太爷多番监视下，发现其常与一高家人同出入青楼赌场等地，细查之下发现此人并非高家子弟，而只是一寄居之人。

    不论沈落颜还是徐老太爷，他们都觉得一个能得沈家小公子青眼的人，又怎么可能是单纯的寄居之人。当即便追查了下去，抽丝剥茧下便查到了他母亲身上，正是当年在徐燕生产时动手脚的妇人。

    原来是当年沈落颜追查时被高桃溪察觉，当即便让娘家人将那婆子扣了起来。谁料那婆子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言明另有人知其中真相，若自己身遭不测便将之公之于众。

    行至此处的高家既不能将之灭口，也不能放其离开，可谓是左右为难。无奈之下高家只能将其一家老小都接到府中安置，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着，倒也平安过了这许多年。

    不想其子大了后和常来舅父府中闲逛的沈纪结识，二人又常常出入一处，竟让徐家在多年后抓到了线索，将整个高家都连累至万劫不复之地。

    至于沈落颖，对外只称其与沈落颜兄妹乃是一母同胞的嫡亲兄妹，当年改名之事也是高氏从中作梗之故，如今由君云逸恩典改回本名。

    沈落颖在此事后便很长一段时间闭门不出，人也变得沉默起来。便有些得了内情的嫔妃觉得她是与沈落颜决裂了，便在背后出言中伤诋毁，被沈落颜抓着处置了一批便也安分了下来。至此沈家一事告一段落。

    急景流年，日月不居，人们渐渐将此事淡忘，日子也恢复到了表面的平静。

    君云逸自那日从建章宫回来后便日日流连于凤仪宫，不仅把凤仪宫当做自家寝宫，甚至命人将奏疏都搬到了凤仪宫。

    帝后情深，前朝后宫自是一片称颂，只是不知背地里有多少银牙因此咬碎，楚欢就是其中之一。

    这些年来她数次按耐不住想要动手，皆被霓君在旁劝阻了，而霓君所言最多的便是劝楚欢多进些坐胎药得个皇嗣傍身便好了。

    许是被霓君念叨的多了，一谋算渐渐在楚欢心底成型。

    这月十五日，晨光熹微楚欢便起身梳洗前往凤仪宫请安，才转出忘忧宫百余步便遇上了同样去请安的陆青怀。

    陆青怀笑吟吟的对着思绪有些缥缈的楚欢屈膝道：“欣德妃娘娘安。”

    楚欢收回思绪看向对面的人，点了点头，道：“原来是陆修仪啊。”

    见楚欢对自己态度冷淡，陆青怀也没有丝毫不悦，依旧笑道：“嫔妾瞧着德妃娘娘气色不好，可是近来有何烦心事儿吗？”

    楚欢是心中有病的人，听得陆青怀此言立刻将眉眼一沉，道：“修仪瞧错了，本宫并无甚烦心事。”

    陆青怀微微一笑，沉默片刻后叹息道：“到底是德妃娘娘看的开，嫔妾自潜邸时便侍候在皇上身侧了，可如今皇上哪里还记得嫔妾这个人。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嫔妾心里不免郁郁，便小心眼儿的以为娘娘与嫔妾一般，失礼之处还请娘娘恕罪。”

    听陆青怀说的沮丧楚欢便生出了股同病相怜之感，说出口的语气不免和善了许多：“皇上与皇后娘娘情深，宫里的姐妹大都如此，修仪也不必如此灰心。”

    陆青怀自嘲一笑，道：“娘娘的好意嫔妾知道，只是……娘娘与皇上有幼时的情分在，总比臣妾好许多，嫔妾着实是羡慕的。”

    陆青怀言罢抬眼看向前方，恰巧见到一窈窕身影自拐角处走过，看清是何人后似是又有了感触一般，道：“清贵嫔到底是侍奉过神明的人，就是有福气，不仅得偿所愿长伴君侧，还有了一对龙凤胎保她一生平安。即便是如今失了圣心，皇上瞧在孩子的份上也常去看她呢。”

    陆青怀说罢许久都不见楚欢搭理自己，连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抬眼看去便见她定定的盯着郑思檀离去的方向出神，眼底神色晦暗不明。

    陆青怀见状唇角勾起一抹讥笑，面上却堆满了惶恐之色，对着楚欢请罪道：“嫔妾失言，还请娘娘恕罪。”

    “什么？”楚欢这才回过神来，忙掩了眼底异色。

    陆青怀垂着头，道：“嫔妾以为娘娘因嫔妾说到孩子而伤感......娘娘恕罪，嫔妾并无此心。”

    这些年有宠而无子这一点一直是楚欢心底隐痛，如今被陆青怀戳中自是不悦。可对方日前才因其父功绩晋了位份，又先一步请罪，若是自己就此发作倒是与自己不好，想到此处楚欢只得生生忍耐了下来，堆笑道：“你即是无心之失，本宫又如何会怪你呢。快走吧，别耽搁了给皇后请安。”

    说罢楚欢便率先抬步向凤仪宫而去，只是心思却已转向了别处。

    今日被陆青怀将郑思檀一提，楚欢这才忆起，当年为着算计沈落颜，她与太后一道设计将郑思檀送到了君云逸跟前。如今自己夜夜衾寒枕冷，她却能有着与心爱之人的一双儿女承欢膝下，凭什么！

    楚欢越想眸中的神色越冷，丝毫没注意到她落后她半步的陆青怀面上得逞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