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簪

    第二日给中宫请过安,沈落颜辞了周曦归留她用膳的邀请,匆匆忙忙的回宫就钻入了小厨房,直到近午膳时分才从里面出来。

    豆蔻几个看着一反常态的沈落颜,都好奇的扒在门口观望着。

    闻到食盒中飘散出来的香气,豆蔻带着讨好的笑上前,扯住沈落颜的衣摆,问道:“娘娘,您今日做了什么好吃的呀?”

    豆蔻从方才开始便在期待,她家小姐的厨艺可是一流的,就是不经常做。这次忙碌了这么久,可是要有口福了。

    “不告诉你。”看着盯着食盒双眼放光的豆蔻,沈落颜神秘一笑,转手将食盒交到湘月手中,“湘月,把这个送去圣宸宫。”

    “啊……娘娘不是做给咱们自己吃的啊。”豆蔻噘着嘴嘀咕道,虽然她很失落,很想吃沈落颜做的点心,可是她没有胆子跟皇上抢吃的。

    看豆蔻满脸的不高兴,沈落颜轻笑一声,抬手在她脑袋上敲了敲,虎着脸道:“嘀咕什么呢?快去传午膳,本宫饿了。”

    豆蔻不情不愿的应了一声:“哦……”

    湘月脚程很快,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从圣宸宫回来。她还带回了一碟桂花糖糕,以及君云逸的一句口谕:“太甜了,朕不喜欢,丢了浪费,正好你给淑妃带回去。”

    午膳后,傅嫣锦如约而至,还带了一枚蝴蝶紫玉佩,说是拜师礼。见她如此郑重,沈落颜推辞不过便将其收下。

    接下来的几日,沈落颜早起去中宫请安,回来便钻进小厨房准备膳食。做好后又命湘月送去圣宸宫,下午教傅嫣锦剑器舞,日子倒也过的充实。

    湘月每日前往圣宸宫送吃食,都会带一份君云逸不喜欢,却颇合沈落颜胃口的点心回来。两人就这般互相送着吃食,让众妃议论纷纷,才想着淑妃是否要复宠了。

    可让接下来的情况却是让众人看不懂,淑妃每日送吃食送的殷勤,皇帝对送来的吃食照单全收,还将自己的点心赏回去,可二人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动作。君云逸一直没有召幸沈落颜,或是踏足过皓雪居。沈落颜每日用心做着吃食,却也从未亲自往圣宸宫送过。

    转眼间已经到了六月,傅嫣锦的舞也学的差不多了,不必每日都去皓雪居了,沈落颜便也得几分空闲。

    这日饱餐一顿后,沈落颜觉得有些腹胀,便带着湘月前往御花园消食。两人闲聊漫步在花丛之中,远远就看见刘有木带着宫人走过来。

    看着凶神恶煞的刘有木,沈落颜眉头轻皱,手肘碰了碰湘月,掉头就走。

    主仆二人信步走到了花间阁,如今日暖风和,花间阁中大片大片的月季随风摇曳,向人间展示着它们出众的风姿。

    见沈落颜瞧着眼前的月季满眼喜爱,湘月贴心的选了开的最盛的一朵摘下,递了过去:“娘娘方才其实不必避着刘德妃的。”

    “本宫是懒得跟她起口舌之争,浪费精力。”沈落颜唇边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自从她没当上皇后,整个人都失了分寸,再也看不见以前那份隐忍了,整日里横冲直撞的。本宫可不想与一个疯子私下交谈,保不准她能做出点儿什么,这御花园中又没多少人,到时候本宫可说不清楚。”

    湘月本就是聪明人,顿时了然:“刘德妃最在意的就是地位尊容了,本是唾手可得的中宫之位,最后却是失之交臂,她自然会心浮气躁。”

    “你倒是看的透彻。”沈落颜将手中的花放在鼻尖,淡淡的花香充斥着鼻尖的空气,让人心情愉悦。

    沈落颜一片心神都放在眼前的鲜花上,浑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有一挺拔身影,正静静的望着自己所在的方向。

    湘月身负保护沈落颜的职责,随时观察着四周的情况,看到后忙向沈落颜低声提醒道:“娘娘,是皇上。”

    “嗯?”沈落颜顺着湘月所指的方向看了过去,便看见了花丛外负手而立的君云逸,一抹笑意在唇角不自觉的绽开,“走,咱们跟皇上请安去。”

    在沈落颜步子迈出的那一刻,她就将唇畔的弧度压了下去。此刻站在君云逸面前,面容平静如水:“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安。”

    “起来吧。”君云逸眉目清俊却总带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此刻垂眸看着眼前娇俏的女子,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找朕有什么事吗?”

    沈落颜依言起身,语气不疾不徐:“没事啊,臣妾只是远远见到皇上,便想着过来给您请个安。”

    君云逸剑眉一挑,语气疏离:“哦?请安?那现在已经请过安了,你告退吧。”

    沈落颜周身气息依旧安然平静,向君云逸屈了屈膝,转身离开:“是,臣妾告退。”

    沈落颜转身转的毫不留恋,让君云逸怔愣在当场,他没想到这个女人真的走了。

    自从那夜过后,君云逸虽顺了沈落颜的心意,可心里还是窝着火,就再没召见过她。谁料沈落颜竟也不曾去找过他,更让君云逸烦闷。

    日前掖庭将新打造的一批首饰送了过来,君云逸见了便觉得沈落颜会喜欢,便借口说她生辰快到了,让人一股脑的给她送了过去,接着第二日便收到了沈落颜宫里送来的吃食。

    君云逸看着那色香味俱全的膳食,龙心大悦,当即让那个宫人带了沈落颜喜欢的糕点回去。君云逸本以为自己递了台阶过去,沈落颜第二日定然会到圣宸宫来请安,结果一连多日过去,他见到的始终都是那个宫女和几道可口小菜。

    今日批完折子,君云逸觉得心烦,便往这御花园来散心,恰好就跟沈落颜撞上了。远远就看见她过来,君云逸心底多了几分难以察觉的雀跃,却没想到沈落颜只是过来请个安。

    看着没有一点眷恋不舍的背影,君云逸目瞪口呆:她居然只是过来请个安!?让她走,她居然就真的就走了!?

    等君云逸回过神来,沈落颜已经走出几步。见她没有丝毫要停下来的意思,君云逸好看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君云逸大步上前,两步便追上了沈落颜,一把扯住她的手腕,沉声道:“朕让你走,你还真就走了?”

    沈落颜快速的看了君云逸一眼,垂下眸子泫然欲泣:“皇上的旨意,臣妾不敢有违。”

    “你不敢?哼,你胆子可大着呢!”君云逸冷哼一声,长眸微眯,冷冷的盯着垂首的佳人,“都敢惹朕生气,还多日不来道歉!”

    沈落颜将左手的花送到君云逸面前,抬起一双泛着水光的眸子,看着他眨了眨:“那臣妾把这花送给皇上赔罪?”

    见对方沉默着,落在那朵月季上的目光还有几分嫌弃,沈落颜不由起了坏心,将手中的花又往前送了几分。君云逸一时闪避不及,柔嫩的花瓣直直贴到了他的面上。

    沈落颜作弄成功,如愿的看到君云逸的脸色黑了几分,不由轻笑出声。

    阳光下灿烂的笑容有些闪到了眼睛,君云逸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缓和了神色。

    君云逸接过沈落颜递来的月季,一下瞬便将其簪在她如云的发间。他自然的牵起她一只手,带着她缓步向前走去:“你这妮子,越发没规矩了,陪朕走走。”

    沈落颜抬手摸了摸鬓边的闲话,笑的娇俏:“臣妾遵旨!”

    “六月二十是你的生辰,朕去陪你可好?”

    “好啊,那臣妾便先谢过皇上了……”

    两人就这样信步向远处走去,他们身后的凉亭中,刘有木站在那里,将刚刚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刘有木搭在身旁廊柱上的手紧握成拳,另一只手中的帕子早已被团的不成形状,眼神怨恨的盯着沈落颜远去的背影。

    “德妃姐姐何必如此动怒呢?皇上待淑妃不同,你又不是第一日知晓。”一道悦耳的声音在刘有木耳畔响起,她回过神转身就见闵笙站在两步开外,正笑盈盈的望着她。

    刘有木收敛了外露的情绪,露出得体的微笑:“贤妃妹妹今日好雅兴,竟主动来与本宫攀谈。”

    闵笙用帕子掩唇轻笑道:“比不得姐姐,刚刚解了禁就来这儿御花园闲转,想必这段时间禁足定是闷坏了。”

    听出闵笙语中之意,刘有木冷哼一声,扭过头去,不欲再与之交谈:“哼!”

    “姐姐不必与我生气,我与姐姐一样,在皇上跟前儿都是可有可无的人。”吟贤妃毫不在意的笑了笑,走近了两步:“后宫这么些人,皇上在意的,唯有淑妃一人罢了。你瞧皇后娘娘,就因为与她淑妃交好,皇上对她多加照顾礼遇。就连那傅美人,一个外族女子,因为缠着茵淑妃学舞,被皇上知道后平日里也常常提起。”

    刘有木眸中满是嫉妒,咬着牙道:“皇上就这般喜欢她?”

    吟贤妃不答,反而问道:“姐姐可知皇上为何两个月没有见她。”

    刘有木被所吸引,不自觉的追问道:“为何?”

    闵笙神秘一笑,压低了声音道:“妹妹听说是她向皇上进言,劝皇上雨露均沾,恩泽六宫,结果惹得皇上不快,所以才……”

    刘有木却是不信:“怎么可能,谁会把恩宠往外推?她沈落颜又不傻!”

    闵笙道:“姐姐有所不知,之前皇上专宠她一月有余。不光后宫众人有怨言,就连太后也颇有微词,几次召她过去敲打呢。”

    闵笙瞟了眼将信将疑的刘有木,轻叹道:“说是皇上生气才不见他,我倒是觉得皇上赌气的成分更多些。唉,只是可惜皇上对她一片心意,她却只想着自保。若是皇上对我能有这份心意,就是被太后禁足我也是愿意的。”

    对于闵笙的感慨,刘有木没有多言,却是将她最后一句话听入了耳,看着远处若有所思。

    自从御花园偶遇之后,两人之间的冷战也随之结束。平日里君云逸忙于朝政,依旧不忘给皓雪居送东西,对待后宫也算是雨露均沾,让沈落颜欣喜之余又感念君云逸的体贴。

    六月二十日,沈落颜生辰,各宫嫔妃乃至太后都送了礼物过来,君云逸早早就派人过来,说是政务繁忙晚些时候到。

    得了这个消息的周曦归,便逮着空带着筠若过来。她到了不久,傅嫣锦也带着礼物来了皓雪居,身后还跟着两个提着食盒的宫人。

    傅嫣锦一进门,就吩咐云皖、云梦将食盒里的东西拿出来,看着被摆满的桌子,沈落颜有些目瞪口呆:“这……傅美人,你带这么多吃的干什么?”

    傅嫣锦不懂沈落颜为何这般吃惊,一脸真诚的解释道:“皇后娘娘说了,淑妃娘娘您喜欢好吃的甚过珠宝首饰,所以嫔妾就多带了些,全当是给您的生辰贺礼。”

    傅嫣锦的实诚让沈落颜有些哭笑不得:“可这……也太多了些……”

    周曦归抱着筠若,在一旁笑的前仰后合,惹得沈落颜白她一眼,转头命嬷嬷将元辞也带了出来。姐弟二人年岁相仿,又常常在一处玩耍,如今一见面便高兴的凑在了一处。

    看着孩子们玩的开心,三人就在一旁饮酒品诗,嬉笑闲聊,好不快活。

    周曦归给哑了嗓子的君箬喂下一口蜂蜜水,笑道:“原来傅美人是个舞痴啊。”

    沈落颜用团扇上的流苏逗元辞伸手去抓,看着儿子可爱的模样,咯咯直笑:“可不是,前阵子她跟我学舞,一日来的比一日早,我连个午觉都睡不安稳。”

    “嫔妾母妃就很擅舞,所以嫔妾自小习舞,也喜欢的紧。后来他们要找人和亲,需要一个长得好看的,就找到了嫔妾。”傅嫣锦许是喝多了,美艳的脸庞上有些许红晕,见周曦归与沈落颜在笑,便也跟着笑,“可嫔妾不愿意,他们就跟嫔妾说,说这里的娘娘舞技出众,可以与嫔妾比试。母妃早就不在了,宫里也没人愿意跟嫔妾聊这些舞曲,所以嫔妾听后便答应了。只是嫔妾对他们的话还是不信的,但是来了后发现,他们没有骗嫔妾,淑妃娘娘的舞真的很厉害呢。”

    傅嫣锦对二人毫不设防,三言两语便交代了自己被送来的过程。周曦归看着娇憨的傅嫣锦感叹道:“这性子还真是单纯呢。”

    沈落颜亦是感慨:“是啊……这宫里这般单纯的人是真的少……”

    眼见傅嫣锦醉了,周曦归示意宫人将她扶起,自己跟着起身:“行了行了,喝了这许多。时辰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去了。”

    沈落颜有些不舍的起身相送:“这就走了?”

    “今日你生辰,皇上自然是会来陪你的。瞧瞧这时辰也差不多了,我们不走,难道留在这里煞风景吗?”

    周曦归附在沈落颜耳边低声说道,暧昧的话语惹得沈落颜面色微红,抬手轻轻锤了她一下。

    将二人送走后沈落颜觉得酒气上涌,便坐在廊下吹风醒酒,正出着神君云逸就到了。

    直至君云逸走近,沈落颜才回过神来,忙起身行礼,膝盖还未弯曲就被拉入一个温暖的胸膛。

    随着温香软玉的入怀,淡淡的酒香充斥了君云逸整个鼻腔,又见沈落颜反应不似往日机敏,便皱眉道:“你这是喝了多少?”

    沈落颜有些心虚的摸了摸鼻尖,道:“也没多少……”

    君云逸长叹一声,揽着沈落颜走进内殿,摁着她在桌边坐下。在沈落颜疑惑的目光中,君云逸从怀里取出一只玉盒,送到她面前。

    沈落颜在君云逸的示意下打开,便看到一支并蒂莲玉簪躺在其中,观其做功却不是掖庭的手笔,不觉有些呆愣:“皇上,这……”

    沈落颜的反应让君云逸很是满意,薄唇轻勾:“怎么样,喜欢吗?做功虽比不上掖庭的工匠,也算是朕的一份心意。”

    “皇上您亲自雕的?”沈落颜有些惊讶,手指轻轻抚摸着光滑的簪身,美目含笑的望向君云逸,“臣妾很喜欢。”

    因为这短短的五个字,君云逸因紧张而紧绷的眉眼瞬间放松,他挑眉道:“毕竟是朕亲手做的,你自然喜欢。”

    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沈落颜今日的头脑不甚清晰,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许多。她抓住君云逸胸口的衣襟,手上微微用劲,将君云逸扯的弯下腰来,自己仰脸在他唇畔亲了一口:“皇上最厉害了,臣妾最喜欢了!”

    唇角上一触即逝的温软触感,让君云逸的大脑有一瞬间的空白。

    君云逸本能的垂眸,便对上沈落颜含着促狭笑意的眸子,目光下移,落在她因饮酒而泛红的面颊,君云逸喉头滚了滚。

    “阿颜……”君云逸轻轻挑起沈落颜的下巴,修长的手指在她柔软的唇瓣上摩挲,声音低沉喑哑带着蛊惑,“把那日没有跳完的舞跳完,可好?”

    “好啊。”

    沈落颜将玉簪递给君云逸,偏头等他给自己戴上,随即伸手将压在自己面前的身子推开,在寝殿内翩然起舞。

    红烛摇曳,层层叠叠的帷幔后是婀娜动人的舞姿。

    屋外蝉鸣声声,皎洁的月光逐渐爬上天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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