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落颜微微一惊问道：“怎么回事，不是离预产期还有半个多月吗？”

    阿夏答道：“晚膳后傅嫔娘娘外出散步，刚出宫门不久就碰上了卫更衣。结果卫更衣怀中的狗突然失控，扑向了傅嫔娘娘，娘娘受惊不小就要生产了，太医也都过去了。”

    沈落颜皱眉说道：“卫妤语？她刚刚解禁，怎么又惹事！可派人告知皇上、皇后了吗？”

    阿夏道：“皇上那边已经知道了，皇上在皇后娘娘的凤仪宫，想来会一起过去。”

    沈落颜松了一口气说道：“去盯着点，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虽说傅嫣锦距离生产日期也就半月，但因为受惊动了胎气，足足折腾了一夜，在天明时分诞下了一位皇子。虽然吃了不少苦，但好在母子平安。

    沈落颜心中记挂熬了一夜，直到接到消息，一颗心总算放下了。

    湘月替她掖了掖被角说道：“这下娘娘可以放心安置了吧，瞧这眼睛熬的。”

    沈落颜找了个舒服的姿势躺好，准备睡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睁开了眼:“湘月，你记得准备些补品给傅嫔送去。还有之前本宫给孩子做的衣服、礼物，也都给送去。”

    湘月一一应了，放下帷幔退了出去。一直压在心上的事情没了，沈落颜也就安心的睡了过去，再醒来时豆蔻已然带来了新的消息。

    豆蔻掰着手指一件件的说着：“皇上晋了傅嫔娘娘为容华。还给二皇子赐名为冀皓，傅容华娘娘很是喜欢呢。还说二皇子的满月礼也要好好操办呢。对了，卫更衣昨夜在飞霜苑外罚跪了一夜，今早又被禁足在霁月馆一月。”

    沈落颜小口着燕窝淡淡说道:“卫妤语惊了傅容华的胎，被责罚也是咎由自取。对了，你说皇上还要操办二皇子的满月宴是吧？你一会儿去飞霜苑问问嫣锦，若是她不介意的话，本宫想将碧凌的满月宴延后，将两个孩子的满月宴一起办了。”

    豆蔻仔细记了，服侍沈落颜用过膳就去办了，不多时回来禀报:“容华娘娘说娘娘的主意很好呢，说自己正担心没法参加咱们二公主的满月宴，娘娘您这主意正解了她的燃眉之急呢。”

    沈落颜捧着书笑道:“她愿意就是最好的了，这样皇后娘娘也可轻松些。一会儿派人送些点心去圣宸宫，请皇上过来用晚膳。”

    豆蔻笑嘻嘻的应道:“奴婢明白。”

    晚膳时间还没到君云逸的御驾就到了，此时沈落颜正懒懒的靠在床上，兴致勃勃的看着自己儿子哄自己女儿。

    君云逸轻笑道:“你倒是会偷懒，让儿子来照顾女儿，你这个做娘的就在旁边看着。”

    沈落颜要起身见礼，君云逸急忙按住了她，元辞小小的人儿像模像样的行了向君云逸行了一礼，识趣的带着自己的妹妹离开了殿内。

    沈落颜趴在君云逸膝上，手指打着他的腰间玉佩上的丝绦玩，出口的话却是十足的无赖:“臣妾这是在锻炼元辞。”

    君云逸失笑的摇了摇，轻轻替她顺着散乱的乌发:“强词夺理，真是越来越小家子气了。”

    沈落颜不满的抬起头来:“皇上这是嫌弃臣妾了？”

    君云逸揉了揉她的头发，道:“怎会，朕只觉得你俏皮可爱，觉得你真实。不似刚入王府的时候，处处拘着礼叫人难受。”

    想起旧事，沈落颜亦觉得感慨，在他膝上躺好，笑道:“皇上不嫌弃就好。傅容华情况怎么样？可还好吗？”

    君云逸一边替她梳理着头发，一边回答道:“母子平安。孩子长相随母妃，很是好看呢。”

    沈落颜手中用力扯了一下丝绦，幽幽说道:“傅容华容貌出众孩子自然是好看的，不像臣妾貌若无盐，元辞和碧凌才长的不好看。”

    君云逸伸手捏了捏沈落颜的鼻子，笑道:“呵呵，好大的醋味。”

    沈落颜侧过了头说道:“妒忌乃是大罪，臣妾可不敢，皇上莫要冤枉了臣妾。”

    君云逸俯身在她唇上轻啄一下，笑道:“阿颜美貌不在表象，又岂是只言片语可以描绘的。”

    沈落颜咯咯轻笑:“那阿颜有一心愿，不知皇上能否替阿颜实现呢？”

    君云逸饶有兴趣的问道:“阿颜甚少提要求，说来听听。”

    沈落颜正色道:“臣妾与傅容华商量过了，想将碧凌的满月宴延后，与二皇子的一起办，不知皇上能否应允？”

    君云逸摆手笑道:“朕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呢，你们做母妃的都不介意，朕自然是同意的。”

    沈落颜坐直身子笑道:“臣妾多谢皇上。”

    二人说笑间豆蔻行至帷幔外，躬身说道:“启禀皇上娘娘，晚膳已经备好了。”

    君云逸薄唇轻启说道:“去布置个小桌进来，就在这用膳了，你们娘娘就不下地了。”

    沈落颜顿时不好意思起来:“皇上，臣妾可没有这么懒。”

    君云逸笑道:“是是是，你不懒，是朕心疼你。”

    沈落颜害羞的将脸埋进君云逸怀中，豆蔻在帘外偷笑随即去准备了。用过晚膳后，君云逸嘱咐豆蔻等人好生照顾沈落颜，便去看望傅嫣锦与冀皓。

    五月的空气中带着丝丝暖意，御花园中百花争艳，太液池间亦有几朵花苞自水面冒了头。二公主与二皇子的满月宴在太液池上的流云榭举行。流云榭距离岸边不远，清凤吹过，带来岸上的花香与流水间的阵阵凉意。

    因着两位皇嗣同时办满月礼，宴会很是盛大，就连太后亦是出席，沈落颜与傅嫣锦座前满是祝贺之人，一时间觥筹交错热闹不已。推杯换盏间沈落颜的目光缓缓扫视过在场众人，自己有孕这半年来甚少踏出皓雪居，此时再见诸人与之前中秋家宴时又是一番光景。

    除去被禁足的更衣卫妤语外，诸妃皆是到场了，常在郁小怀、美人司轻汐与贵人曲月仪位次相近，依旧是笑语盈盈，只是彼此眼波流转间总是闪烁着疏离与防备，再不见往日的亲昵。

    婕妤楚欢眉眼间是难得的欢喜，这半年来一直圣宠优渥，又有太后的礼遇，可谓是事事顺心。

    与楚欢对比明显的就是德妃刘有木了，沈落颜也是久不见她了，今日一见仿佛苍老了许多。

    比刘有木形容更加憔悴的是降为才人，又刚刚解禁的祝泽。祝泽整个人瘦削的厉害，形容枯槁，眼窝深陷，但一双眼睛却黑的发亮，丝毫不见之前的美貌，反而透着阵阵的死气。

    吟贤妃闵笙与容华陆青怀倒是变化不大，前者身居高位又颇得皇上敬重，自然无人敢对她不敬。后者却是在宫中少有存在感，无论何人挑衅都是一副笑脸，前朝又有一品武将的爹做依靠，倒也无人敢欺她。

    酒过三巡，太后早就借口身子乏了回了建章宫，带着浅香的合欢随风舞动，天际早就不见了橘色的太阳，一轮皎皎的明月静静悬挂在苍穹之上，注视着人间的热闹。

    热闹过后是静谧的夜，沈落颜饮了不少酒，带着些许的醉意回了皓雪居。今夜君云逸留宿凤仪宫，有的人虽然心有不甘却也不敢多言。

    豆蔻仔细替沈落颜取下发间的钗环，沈落颜卸去妆容，把脸埋在湘月递过来的温热帕子中，感叹道:“今日虽然热闹，可也着实是累。”

    豆蔻笑道:“娘娘久未参加宴会，想来是不适应了呢。”

    沈落颜把帕子交给湘月说道:“是啊。之前有孕皇上皇后体恤，特意免了除夕夜宴。今日见了众人才知她们的热情。”

    豆蔻轻嗤一声说道:“娘娘育有一子一女，又得皇上宠爱，她们自然上赶着讨好。”

    沈落颜笑着摇了摇头:“你这妮子，真是越来越伶牙俐齿了。有些话心里明白就好，小心祸从口出。”

    豆蔻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子应道:“奴婢明白。”

    沈落颜转头却见湘月皱眉沉思，便轻声问道:“怎么了？”

    湘月将帕子收好说道:“奴婢今日注意到曲贵人、司美人与郁常在间似乎有了些嫌隙。”

    沈落颜回想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在这宫里人人都有自己的心思，有嫌隙也属正常。只要没有闹出什么事来，皇上和皇后娘娘都不会过问的。毕竟宫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若要事事操心，怎么顾的过来呢。不过还是留意些，莫要闹出大事来。”

    湘月与豆蔻低声应道:“奴婢明白。”

    沈落颜起身说道:“去看看元辞与碧凌便歇息吧。”

    湘月与豆蔻打着灯笼小心更在沈落颜身后向前走去。

    满月宴后，沈落颜每日按时前往凤仪宫晨昏定省，闲来与周曦归弹琴刺绣，照顾子女，侍奉君上，日子倒也过得安逸。

    这日请过安后，沈落颜又在凤仪宫闲坐许久方才离去。带着周曦归的嘱托，沈落颜与湘月转道前往奉天楼。

    刚进奉天楼，就见一身着月白茉莉刺绣素锦宫装的女子跪在蒲团上，湘月上前一步低声说道:“娘娘，是楚婕妤？”

    沈落颜点了点头，肯定了湘月的话:“既然碰到了便去打个招呼吧。”

    两人正在说话间，楚欢已经起身，转身看到了二人也笑着迎了上来:“嫔妾见过淑妃娘娘，淑妃娘娘也来祈福吗？”

    沈落颜面上挂着得体的微笑说道:“楚婕妤有礼了。本宫与皇后娘娘给孩子抄写了两本经书，今日便送来供奉，也算是我们做母亲的一点心意。”

    楚欢不经赞叹道:“淑妃娘娘与皇后娘娘当真是慈母啊。”

    沈落颜给了湘月一个眼神，湘月向楚欢服了服身，带着经书退了下去。

    沈落颜浅笑着说道:“不过是做母亲的一点心思罢了，婕妤一向温婉贤惠，日后身为人母，定然也是一个好母亲。”

    楚欢面上笑容微一凝滞，很快便恢复了如常，话语间略带了一丝难言的苦涩:“嫔妾侍奉皇上时日也不短了，却没有半点消息，只怕是……”

    沈落颜轻声安慰道:“婕妤还年轻，又圣眷浓重，有孕也不过是迟早的事，婕妤需得放宽心才是。”

    楚欢眼底闪过一抹嘲讽随即冷笑道:“圣眷浓重？再浓重皇上依旧会宠幸其他人，嫔妾再温婉贤惠，也不影响皇上喜欢其他人，不是吗？”

    沈落颜登时愣住了，谁不想独占鳌头，可又有谁敢将这话宣之于众呢。楚欢也不说话，一双美目一动不动的盯着沈落颜瞧，直要看进她心里去一般。

    沈落颜收回思绪，面上恢复了得体的笑容:“妹妹是希望皇上‘弱水三千，只取一瓢饮'吗？”

    楚欢立时反问道:“娘娘难道就不想吗？”

    沈落颜唇边的笑意多了些寂寥:“想，只是这并不可能。这里是皇宫，而那个人是皇上。相比于失宠的刘德妃，禁足的卫更衣，妹妹又何其幸运呢？”

    看着沈落颜的神色，楚欢勾唇笑道:“那么比之淑妃娘娘您呢？据嫔妾所知，娘娘自侍奉皇上身侧，便盛宠不衰，难道也会有寥落古行宫，宫花寂寞红的感叹吗？”

    沈落颜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后说道:“本宫不得不承认皇上待本宫很好，可是妹妹又怎知本宫的无奈呢？妹妹应该很清楚太后不喜本宫吧，本宫虽有皇上的宠爱与爱护，却也无法躲避来自太后的为难？”

    楚欢闻言只是沉默的盯着沈落颜，沈落颜取过香点燃，身姿款款的拜了下去:“妹妹有的本宫不一定有，若只是一味的羡慕别人所拥有的，而忽略自己拥有的，只怕会错过很多美好。”

    楚欢静静的站在原地看着沈落颜的动作，片刻后轻声说道:“娘娘似乎看的很开呢。”

    沈落颜转身笑着说道:“人生不如意之事太多了，若是不看开些，烦恼的可是自己呢。”

    楚欢藏起眼底的欲望笑着说道:“娘娘说的是呢，是嫔妾庸人自扰了。”

    两人说话间湘月已经送了经书回来了，躬身说道:“娘娘，奴婢已经将经书交给掌祀了。掌祀大人说会替娘娘与皇后娘娘好生供奉的。”

    “如此便好。”沈落颜轻轻点了点头，随即转向楚欢邀请道:“本宫的事已经办完了，打算去上林苑走走，妹妹可要同行？”

    沈落颜本是客套，谁料楚欢笑着应承下来:“能得娘娘邀请嫔妾喜不自胜。”

    沈落颜唇边笑容微滞，很快恢复如常。

    二人相视一笑，转身便要离去，却听得一道若山间溪流的清泠女声自后殿帷幔后传出:“一切可都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