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鸟朝凤图

    那女子的声音清泠动人,落入耳中如听仙乐。沈落颜与楚欢不约而同的驻足,转身回首好奇的看了过去。只见一身着纯白色玄秘暗纹长袍的女子自帷幔后走出,身后还跟着几名同样衣着的人。

    那女子约十七八岁的模样,生的是眉目如画,明眸皓齿,身上那身白衣衬的她出尘脱俗。女子身量娇小纤细,瞧着便知其体弱,洁白的裙裾随着她的行动如烟雾一般轻柔摆动。

    只听那女子温柔的对身后的人说道:“那便都准备好了,明日一早便送去掌祀大人那里,请他过目。待掌祀大人确认无误后,便再去圣宸宫跑一趟。”

    身后的之人急忙用心记下,那女子停顿片刻后继续说道:“掌祀大人的意思是请陛下亲临……其余的事情我会处理妥当的,你们务必将掌祀大人的意思带给皇上。”

    他们商量着一边向前走去,目光触及到殿门旁的沈落颜诸人时,也只是遥遥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去。

    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楚欢长眉微蹙问道:“那人是谁?以前似乎未曾见过。”

    楚欢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总觉得那女子方才在提及圣宸宫时,言语间多了几分柔情。

    楚婕妤身边的大宫女霓君躬身说道:“看模样似乎是奉天楼的人。”

    楚欢盯着那女子离去的娉婷背影一动也不动,:“瞧她模样倒是标致,举手投足间和其他人也不大一样……”

    沈落颜轻笑道:“想来那女子是与奉天楼有缘,才会入了奉天楼侍奉,至于我们未曾见过,应该是新来不久的。这也没有什么打紧的,楚婕妤就不要太放在心上了。上林苑中的紫竹不仅美观,还有益于身心舒展,妹妹可莫要辜负了才是。”

    楚欢这才收回了目光,笑着附和几句,跟随在沈落颜身后一同离去。只是踏出殿门前,楚欢依旧不自觉的回头,看向那女子离去的方向。

    进了七月,空气中的热意越发明显,掖庭早早的给各宫送了冰块。这日午后,一碧如洗的天空中形态各异的云彩遮住了那逼人的阳光。沈落颜带着阿夏来到了凤仪宫,在月倾的带领下进了内殿。

    刚刚进门就见周曦归歪在贵妃榻上,拿着小银签字戳了冰镇的西瓜来吃。青瓷海棠缸里盛满了冰块,一旁的小宫女打着扇子,凉风阵阵与室外的炎热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沈落颜清脆的笑声响起:“怪道姐姐不愿出凤仪宫呢,原来这般凉快。”

    周曦归闻言欣喜的抬起头说道:“你来了呀,快坐快坐。”

    沈落颜在宫女搬来的椅子上坐下,笑道:“来给皇后娘娘请安呢。”

    周曦归笑着喂了一块西瓜沈落颜口中:“淑妃有心了,本宫赏你一块西瓜吃。”

    冰凉的西瓜入口,压下了沈落颜一路上过来心里的燥热,清甜的汁水的口中蔓延开来,心底也是多了几分平静,沈落颜不由的娇笑道:“多谢皇后娘娘赏,皇后娘娘如此爱护嫔妾,嫔妾自要送份大礼给娘娘才是。”

    说着沈落颜示意阿夏将东西带了上来,阿夏捧着一个香楠木托盘上前。托盘内放着一件蜀锦刺绣,沈落颜示意周曦归打开看看。

    月倾与豆蔻上前将刺绣展开,只见光滑的锦缎中央凤与凰身影重叠,于山川云雾间相偕而飞。周围则是形态各异的禽鸟,或身处于鲜艳花卉间,或藏身于崎岖山石中,或伫立于涓涓溪流中。群鸟相伴间透露着对百鸟之王的尊敬歌颂。

    周曦归惊喜的看着眼前的百鸟朝凤图,坐直了身子,玉手轻轻抚摸在滑腻的绣线上,不由得感叹道:“妹妹的刺绣当真是出神入化,这凤凰、百鸟都栩栩如生,针脚平滑精致,没有任何瑕疵。这份礼真真是贵重,妹妹有心了,定然花了不少功夫吧。”

    周曦归感动的之下紧紧握住沈落颜的手不放,沈落颜轻轻一笑,满眼真挚的说道:“姐姐喜欢就好。凤凰于飞,翙翙其羽,亦集爰止。这图既衬姐姐身份,又能代表姐姐与皇上夫妻恩爱。”

    周曦归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哽咽道:“我,我很喜欢,真的,真的多谢妹妹了……”

    沈落颜微愣,随即笑着用帕子替她擦去眼角的泪水:“姐姐这样子可不像是喜欢,若是让皇上知道了,只怕会以为我冒犯了姐姐呢。”

    看着沈落颜故作委屈的模样,周曦归破涕为笑,推了她一把,板起了俏脸说道:“都是两个孩子的娘了,成日里还没个正行。我这是感动!感动知道吗!”

    沈落颜笑着挽上周曦归的手臂,将脸颊靠在她的肩上说道:“知道啦!是感动!”

    周曦归自己也绷不住,噗嗤的笑出声来。为了维护自己皇后的威严,周曦归虎着脸伸手去挠沈落颜的痒痒,两人笑作一团。

    笑闹过后,周曦归命月倾取来脂粉重新妍面,并嘱咐其将绣图小心收好:“将这图好生保存,让掖庭的人表做屏风,就摆在这殿里。”

    月倾一一应下,随后又将小宫人方才回禀的事情说了:“奴婢明白。还有一事,伺候大公主的宫人禀报,说大公主肚子疼的厉害。”

    周曦归不悦的皱眉说道:“又肚子疼?本宫看她是不想去重华宫,故意装病吧。”

    沈落颜轻声劝道:“还是去看看吧,万一真的病了呢?”

    周曦归无奈的叹了口气说道:“你是不知道,这丫头自从要去重华宫读书起,三天两头的说自己病了。起先我真的以为她病了,急得不成样子,给她请假让她好生休息。结果后来才发现,她竟然是装的,就是为了不去上学。”

    月倾摇了摇头说道:“娘娘,这次看着似乎不像是装的。据伺候大公主的宫女所说,午睡时间过了还不见大公主起身,那宫人不放心便进去查看,才发现大公主缩成一团躺在床上,额上满是冷汗。”

    周曦归闻言急忙穿鞋起身,朝着君箬所居的东偏殿奔去,进了门就朝君箬的床榻扑了过去。

    掀开帷幔只见小丫头面色苍白,双目紧闭的缩在被子里,额上还挂着晶莹的汗珠,不由得又急又怒:“都是怎么照顾公主的!公主不舒服也不早报上来,本宫瞧你们一个个的是想挨板子了!”

    说着就要吩咐将人带下去杖责,宫人们见得皇后动怒,纷纷吓得跪在地上叩首请罪。

    这时一只冰凉的小手抓住了周曦归发颤的手指,周曦归低头,只见君箬一双乌黑的眼睛看着自己,颤声说道:“母后不要生气,是君箬没有跟她们说,母后不要怪她们。”

    看着女儿强忍难受还要安慰自己,周曦归哪里还顾得上责罚宫人,坐在床榻边握着君箬的手,关切的询问着她的情况。

    “姐姐也莫要太着急了,要打要骂等君箬好了之后再做定论吧。”沈落颜也在一旁劝慰着,又转头看向还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人喝道,“都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请太医!”

    宫人如逢大赦,急忙退下去请太医。沈落颜一边安慰着周曦归,一边与刚刚了解过情况回来的豆蔻交换了个眼神。得到沈落颜的允许,豆蔻上前一步说道:“皇后娘娘不用太着急了,奴婢方才问过侍奉大公主的宫人。近来天气炎热,大公主贪凉,吃了不少寒凉之物。公主年幼,肠胃比之大人本就脆弱不少,因而才会腹痛不止。”

    听了豆蔻的话,周曦归略微放心不少。很快太医也到了,太医一番诊脉后的结论与豆蔻方才所言相差无几:“公主午时进了不少冰镇的西瓜,西瓜本属寒凉之物,加之公主年幼体弱,因而才会腹痛不止。待微臣开了方子,修养几日便可痊愈,皇后娘娘大可放心。”

    闻言周曦归才松了一口气,谢过太医后吩咐月倾好生送人出去,自己则是在君箬的床前坐下,用帕子仔细拭去女儿额头上的汗水。

    不久宫人们送了汤药上来,周曦归亲自接过,一口一口喂筠若喝下。君箬渐渐好转的脸色,很快就沉沉睡去。看着女儿安静的睡颜,周曦归的一颗心总算是安定了下来,替君箬掖好被角,才与沈落颜相携回了正殿内室。

    周曦归拿过一把团扇轻摇,渐渐放松了下来:“刚刚可当真是吓死我了,还好没事。”

    沈落颜替她倒了盏冰梅汤笑道:“姐姐是关心则乱。若是元辞与碧凌生病,我自是比姐姐还着急的。”

    周曦归接过抿了一口,只觉得身心舒畅,笑道:“你心细身边又有豆蔻帮衬着,自然是将孩子照顾的妥帖的。不得不说,如今豆蔻的医术可越发精进了呢。”

    沈落颜看了眼一旁有些不好意思的豆蔻,笑道:“姐姐莫要夸她了,她不过是略懂一些医理罢了,真的要是治病,还得靠太医呢。”

    周曦归用扇子敲了敲沈落颜的额头,笑道:“你啊。我听说这些年来,豆蔻常常跑去太医院借医书古籍,我瞧着这是好事,你可别打击她啊。”

    沈落颜轻哼一声,看向豆蔻:“听见没有,皇后娘娘让我别打击你。还不快谢过皇后娘娘。”

    豆蔻机灵的上前谢恩:“奴婢谢皇后娘娘关怀!奴婢一定好好学习医术,照顾好娘娘与我家主子,还有几位皇子公主。”

    周曦归被豆蔻逗得直笑:“不愧是你调教出来的人,这么机灵。你都谢恩了,本宫也得赏你些什么才是。月倾,将本宫日前新得的那盒绒花拿来赏她。”

    沈落颜笑着说道:“那臣妾就替豆蔻谢过皇后娘娘赏了。”

    周曦归看着沈落颜傲娇的模样直乐,笑过之后却又有些愧疚说道:“此次都是我疏忽了,才让筠若吃这份苦,我竟还以为她是装病。”

    沈落颜劝慰道:“姐姐莫要自责了,也是有之前君箬逃学的事在,姐姐才会有那般想法。明年元辞也该去重华宫学习了,想来到时候也够头疼的了。”

    两人正在说话间,外间传来了太监尖细的通报声:“皇上驾到!”

    周曦归与沈落颜急忙起身接驾,君云逸进门扶起二人,神色有几分焦急的问道:“筠若怎么样了?朕听了禀报就急忙过来了。”

    周曦归急忙解释道:“太医已经看过了没有什么大碍,都是臣妾不当心,让君箬贪食了太多的冰食,才会导致腹痛。”

    月倾换了新的茶水点心奉上,阿夏伶俐的抢着将茶水奉到君云逸面前。

    君云逸听的无碍便松了口气,暑天赶路过来早就口渴了,便顺手端过茶盏尝了一口,道:“无碍就好,朕去看看君箬。淑妃也一道去吧,一会儿陪朕去御花园走走。”

    沈落颜摇了摇手中的团扇,笑道:“臣妾方才刚刚已经探望过君箬了,如今也出来久了,只怕元辞与碧凌午睡醒了,正在找臣妾呢,就辛苦皇后娘娘陪伴皇上了。”

    君云逸闻言只得依了她去,三人一同出了殿门。沈落颜与周曦归相视一笑,告辞离去。阿夏站在原地不动挡住了身后豆蔻的去路,豆蔻微微疑惑推了她一把低声说道:“阿夏,走了!”

    阿夏急忙后退一步说道:“是我走神了,豆蔻姐姐先走吧。”

    豆蔻未有多语,跟着沈落颜的步伐向外走去,阿夏一言不发的跟在豆蔻身后,余光却飘向了拐角处那道明黄色的背影。

    出了凤仪宫豆蔻好奇的问道:“娘娘,方才皇上邀你一会儿去御花园,您为何不去啊?”

    沈落颜看着红墙边的天际,轻声说道:“本宫若是去了,皇后娘娘该如何?本宫与皇后娘娘交好,何必做那让她吃心的事呢?”

    豆蔻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娘娘这是体贴皇后娘娘呢!”

    沈落颜笑着戳了戳她的额头:“属你聪明。”

    豆蔻嘿嘿一笑:“那娘娘我们现在回宫吗?”

    沈落颜心中有所郁结,不愿立时回宫,沉吟片刻后挑了挑眉说道:“你之前不是常说太医院古籍医术很多吗?那今日便一同去看看吧。”

    豆蔻闻言十分欢喜:“好啊娘娘,奴婢给您引路。”

    豆蔻说着步伐欢快的向前走去,沈落颜看着她朝气蓬勃的样子摇头轻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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