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派出所接到群众报警电话，只当是普通的打架斗殴，没想到被打的竟然是李警官。

    来的民警原本只想着调解一下，尽量使双方现场和解，现在只能尴尬地站在一旁。

    李警官的身份，让民警不由得质疑章野，是否是袭警。出于谨慎考虑，民警要求两人去派出所做笔录。

    李警官捂着被打肿的眼睛，连忙阻拦，表示自己无碍，不追究章野的责任。

    李太太在一旁气愤无比，完全不理解自己的丈夫此刻为何如此大度。

    就在民警犹豫不决时，被控制住的章野突然开口，大喊道：“带我走，我要去派出所举报，他贪污渎职！”

    “你别血口喷人！”李太太终于忍不住了，“我们这两年怎么对你的，你这样恩将仇报，太没有良心了！”

    “没有良心？”章野勾着眼睛瞪着李警官，“怕不是某些人自己良心不安吧！”

    李警官笑着朝民警挥挥手，说：“没事没事，一点小矛盾，你们回去吧。”

    说罢，他走到章野身边，安抚道：“章野，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冷静点，我们有话好好说。”

    章野看着李警官，咬牙切齿：“没什么好说的，我真想杀了你。”

    李警官一下子愣住，他没有想到章野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李警官，”民警转身严肃地说，“我觉得您还是跟我们走一趟吧，他已经进行言语恐吓了，有必要进行一定的控制和调查，这对您的家人也好。”

    李警官还没来得及说话，章野转身就拖着控制他的民警向楼下走去，直接坐进了警车里，抬着下巴孤傲地看着李警官。

    民警无奈地看向李警官，李警官叹了一口气，只好跟了上来。

    李太太忧心忡忡地看着他，欲言又止。

    到了警局，章野一股脑地把所有怀疑全都说了出来，认为当初桐榆大桥事故的调查组有问题，调查组恶意甩锅，诬陷自己的父亲，并且李警官对调查组进行了包庇，甚至可能参与了作假。

    李警官对此全部否认。

    涉及当年的重大事故，民警不敢怠慢，立刻把情况进行上报。

    章野母亲赶到时，李太太也正站在大厅里，不知道正和谁打电话，神情焦急。

    看到章野母亲进来，李太太立刻板起了脸，收起电话，双手抱在胸前，不说一句话。

    章野母亲在一旁一个劲的道歉，直骂章野不懂事。

    警局决定将两人先予以拘留，再进行调查。

    章野母亲拉住李太太的胳膊，哭着说道：“李太太，求你了，你原谅章野好不好，他刚开学没多久，如果留了案底，他就真的要被退学了。”

    李太太拉长了脸，薄薄的嘴唇紧紧抿着，嘴角向下弯曲，她斜看了一眼章野母亲，气愤地说 ：“难道是我们把他关起来的吗，是他自己吵着闹着说我们冤枉他父亲，这是他自找的。还拖我们下水，我们待你们家可不薄啊。”

    “是是是，您说的是，我这就让他认错，让他不要乱说话……”说着，章野母亲转向一旁的民警，唯唯诺诺地说，“警察同志，麻烦你……我可不可以见我儿子一面，我劝劝他……”

    耐不住章母不断地哭求，民警把她带到了会面室，此时天已经黑了。

    看到章野被带进来，章母立刻冲上前去，用力锤了一下章野的胸口，带着哭腔骂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你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章野默不作声，只等母亲情绪平复下来，才开口说道：“妈，你如果真的为我好，你就去找当时那两家人，问问他们，想不想知道真相。”

    “你疯了！”章母急得拍桌。

    “妈，”章野看着母亲，眼眶红了，“妈，这次你相信我好不好？爸爸真的是被冤枉的。”

    章母看着高过自己一头的儿子，内心充满酸楚，她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章野父亲走的那一夜，这个家的天塌了。

    背负了无尽的骂名和永远也偿还不清的债务，她也曾怀疑过。

    然而，一想到儿子，她就只希望能够平平安安地供章野念完书，让他找到一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自己也安稳地过完下半辈子，就足够了。

    但是现在，眼前的儿子，倔强，却又那么脆弱，赌上自己的未来，固执地想要追溯那一个真相，一个自己也曾质疑过的真相。

    铁窗外的月亮，缺了好大一块。

    ***

    第二天一大早，章母就联系上了易家和唐家，并且按照章野的嘱咐，联系了徐苒苒，让她去通知唐希和易向晖。

    章母到警局时，两家人都已经到了。易爷爷神情严肃地坐在中间，一旁站着的易二叔担忧地看向章母，唐希小姨则神色困惑地坐在一旁。

    意外的是，李太太也站在易家人旁边，瞥见章母进来，满不在乎地“哼”了一声。

    只剩唐希和易向晖还在赶回来的路上。

    易爷爷看了一眼李太太，犹豫了一下，说道：“这事的来龙去脉，我们大概都知道了。只是有个问题，章野这孩子，有什么证据吗？”

    所有人都看向章母，看得她浑身发毛。

    “额，”章母战战兢兢地开口，回忆着昨天儿子跟她讲的话，“章野他爸的车，不可能装100吨的沙石……”

    “你说不能就不能啊？”李太太尖利地反驳。

    章母捏住了衣角，顿了顿，随即坚定地说道：“不能。当年买车的合同还在家里，是普通的中卡，就算超载也不可能装到100吨，根本不是当年调查组说的重型载货车。”

    李太太冷笑一声，说道：“谁知道他爸开的是不是你们家里那辆车，当年可是有打捞队和打捞记录的，我家先生可是为了这案子几天没合眼，现在反而被倒打一耙？”

    “打捞记录可以造假，李警官和章野承认了，当年并没有真的到现场督查，只是看了调查组的结果而已。所以……李警官根本就是玩忽职守。”

    “你是在质疑调查组的权威吗！”李太太狠狠地剜了一眼章母。

    章母被噎得说不出话，下巴颤抖着，眼眶瞬间就红了。

    “两位先不要急，”易二叔站到两人中间，缓和了局面，随即转身面向一旁的民警，“警局这边，现在是什么态度？”

    民警回答：“上面很重视，李警官因为这个案件，立了功升了职，所以上面表示要彻查。”

    “有什么进展吗？”易二叔关切地问道。

    “暂时还没有开始，因为要看当年受害者家属的态度，如果提起追究，那应该会立刻成立专项调查组。”民警说道，“当然，如果章家这边提起追究，也是会进行调查的……”

    “……所以你们还要追究吗？”

    民警说完，现场陷入了沉寂。

    “当然追究。”门外传来一个清亮的女声。

    唐希推开门走了进来，后面跟着易向晖和徐苒苒。唐希直接走到小姨身边，挽住小姨的手臂，回头对民警说道：“我们家要追究。”

    来的路上，徐苒苒已经和他俩说明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唐希越听越觉得其中有很多问题，因此听到是否要追究时，她毫不犹豫地要求追究。

    小姨有些讶异地看着唐希，仿佛才几个月没见，唐希已经有了完全不一样的变化，仿佛成熟了许多。

    易爷爷沉思片刻，和易二叔还有易向晖低声讨论了一会儿，转身对民警说：“既然唐家要追究，那我们也看一下调查情况吧。”

    李太太不可思议地看着他们：“你们！你们竟然真的怀疑是我家先生诬陷吗！章野妈妈，我们都快把章野当自家儿子对待了，为了章野上大学，我先生跑了多少地方，你们怎么可以这样！”

    章母满脸歉意，焦虑地捏住了衣角，仿佛做错了事情。

    “相信李警官是个正直的人，”易二叔严肃说，“不会拿自己的前途和家庭开玩笑。”

    李太太睁圆了眼睛，眼泪涌了出来，却紧闭着双唇，不说一句话。

    易二叔转身和民警说：“我想见一下李警官，当面了解一下情况，也请警局帮忙，调查一下当年的情况。”

    ***

    李警官被带出去后，章野又蹲回了墙角，看着水泥地上的划痕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李警官会被单独带出去，是要放他走了吗？还是警局开始调查了？

    他回想起在楼道里，李警官低着头，仿佛内心有千万个挣扎，随后才抬起头，对章野说：“我承认，我确实没有到现场督查。”

    当时的自己怒不可遏，血液瞬间涌上脑袋，他冲上前就揪住了李警官的衣领，怒火攻心地瞪着他。

    李警官抓住他的手腕，急忙解释：“但你要相信调查组的结果，不可能出错的。”

    “那你为什么这两年这么关照我们家？真的只是可怜我们？”

    李警官一时语塞，犹豫的那一瞬间，章野的拳头便落到了自己脸上。他反推了章野一把，却被章野死死拽住，两人撞到了楼道的栏杆，摔倒在一起。

    想到这里，章野苦笑。

    果然，有些好意，不会平白无故地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