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医院回家的路上，林辰用蓝牙连接了车里的音箱。已然记不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听这首歌的，就是好早以前周云何看什么视频，背景音乐是这首歌，便一下子喜欢上了。

    歌里说：“走过陪你看流星的天台，熬过失去你漫长的等待；好担心没人懂你的无奈，离开我谁还把你当小孩……”

    完美地展现了林辰在姜尹汐离开后的心态。

    回到空无一人的家里，尹汐不在，他终于有机会静下心来打开暗格里的那个抽屉，在许多件旧衣服的下面找出藏着几本杂志，从他们分手那月算起。

    月刊的扉页上编辑的那一栏，写着：《晨曦》编辑部。

    而在读物的最后一页的下方，列了几名编辑的名字和邮箱地址，方便读者和感兴趣的人投稿。林辰抬手，指尖抚摸过粗糙颗粒质感的页面，那三个字的名字，字体是楷书，工整端正——姜尹汐。

    翻开书页，如果仔细看的话，可以发现有某行某列的字用黑笔圈了起来。那时的他捧着杂志，想圈字来连成副歌部分的歌词。尝试了好几个月，每个月的读物都试一遍，最终在他们分手一年的那个十月，连成了那句话。

    呆坐着良久，他机械般又把杂志收了回去，用衣物盖好，平整到不露一角。

    回头，主卧的桌子上摆着两张用相框装裱好的相片，一张是四口的全家福，还有一张是后来他和尹汐一起照的，把手机在桌上支好，倒计时后摆的姿势。

    正愣神之际，门被敲响。

    他起身，打开来是周云何，歪斜着身子倚在门框上：“走吗，我看你提前让学妹和赵影他们过去，也是因为这件事吧。”

    林辰平缓一笑，低眸看了下手腕上的表：“算是吧。”

    “准备买几克拉的？”周云何挑事的表情。

    林辰笑而不语，拿着外套走进电梯才道：“我问过她，她说不想要多贵重的，戴在手上太显眼了。”

    “那就挑一个造型独特的。”周云何随口说道。

    “先去店里看，她喜欢菱形或方形的设计。”

    让周云何陪同，他们开车去了商业街，找到了那家店。店内开着白莹莹的光，柜橱里的戒指都被照得华贵又高雅。这是当初陆明一买戒指的地方，便也介绍林辰过来。

    店员是位知性的女性，非常有专业素养，热情地招待他们，并细心地给林辰介绍每一款设计，终于在四十分钟的漫长挑选下，定下来了一款。

    结账的时候，戒指被装进了黑色的盒子。周云何搭着林辰的肩问：“准备怎么求婚？用不用我们帮你摆一个大排场？或者在广场上放烟花，再者就在大屏幕上——”

    林辰无奈地摇摇头：“有需要我再告诉你，暂时没这方面的打算。”

    “唉……”周云何惋惜地叹气。

    林辰忽然变脸，冷丝丝地笑问：“这么隆重的求婚，你想了多少遍？”

    “没有。”周云何把手收了回去。

    林辰压根不信，提醒他：“你说四月份找对象，这都快五月了。”

    “你比我妈还着急，找对象也得能找到啊。”周云何翻了个白眼，然后用手蹭了蹭鼻头，故作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我听说…纯属八卦啊，许言交女友了。”

    林辰烦闷地“啧”了声：“他交女友很正常。”

    周云何默然低头，不再吭声。

    林辰转过去看着周云何的样子，浑然气恼，但试图压制着火气道：“你变了太多了。”

    周云何耸肩：“慢慢来吧。”

    林辰知道，周云何与薛艺嘉的那段感情有所不同，特别之处在于他们经历的事情，不光走过了青春的尾声，还同时路过其他人许多青春最后的绽放和痛心疾首的时刻。

    “没遇到谁的时候，生活是按照自己节奏进行的。”车里，林辰的声音悠悠荡荡，“可某个人出现后，一切就乱了套。”

    ——

    八点左右，尹汐在江边散完步返回酒店，陆明一还在楼下协调明天婚礼的事情。对了，已是第三天了，下午她刚参加完婚礼彩排，林辰和周云何那时候还没赶到，听说在路上。

    “都准备好了吧？”尹汐上前询问。

    “安排好了，我再重新确认一遍。”陆明一少有紧绷的样子，从脸上的神色即可看出。

    “放松点，明天会很顺利。”尹汐鼓励地拍拍他的肩，“你早点回去跟影儿休息吧，咱们早上的时候见。”

    和陆明一寒暄完，转过身就瞧见了远处的程可，还是一头棕红色的长发，刘海优雅地别在耳后，露出亮闪闪的银色耳环。程可感受到目光，转头朝尹汐笑了下，与身前两位身穿正装的男子说了几句话就走了过来。

    “又碰见了。”这是程可的开场白，“我在跟公司里的人谈事情。”

    尹汐冲她身后的两位男子看了眼，算不上器宇不凡，但举止足够得体：“明天的婚宴，有时间来坐坐吧。”

    “算了吧，都拒绝了邀请，再去太不好意思了。而且我明天要外出，估计也赶不上，所以你们好好玩，替我跟小影道喜。”程可笑得洒脱，然后突然往前凑了一厘，“我刚刚碰见林辰了，你赶紧去找他，我不耽误时间了。”

    不等尹汐回话，程可一个婉约的转身，大方地跟她道别。看着那施施然离去的背影，尹汐心里五味杂陈。

    乘上电梯，穿过微暗的走廊，她垂眸，留意了一下门缝里的光亮，似有淡淡的暖黄色。随着卡“嘀——”的一声响，她一眼就看见了坐在椅子上的林辰，正拿着手机跟谁通话。

    尹汐蹑手蹑脚地走进来，林辰看见她了，目光温煦，微然翘起嘴角。她不打扰林辰，在床边坐了片晌，又起身去洗手间洗漱，再出来，林辰已经办完了事情。

    “是爸妈打的电话，关于照顾外婆的事情。”林辰与尹汐擦身而过。

    尹汐不明所以地看林辰的背影，不久就见他拿着梳子走了出来。“帮你梳一下，总感觉你分叉分错了。”尹汐就听见耳边这样一句话，然后整个人就被拽着坐到了床边。

    “林辰。”坐定后，她小声唤。

    “怎么？”

    “你来的时候遇到程可学姐了吗？”她偷偷侧眼去瞄林辰，见男人一笑，声线低柔地问，“遇到了，有事？”

    “没有特别的事。”她微垂着头，感受梳子顺畅的触感，一撮头发被从左到右捋了过去，陈述道，“学姐就是送你纸折星星的人。”

    “是她。”林辰收手，把梳子搁在了一边。

    “她跟我说了表白被你拒绝的事情，当时那瓶星星你打开看过没？写字了吗？”关于星星里的字，尹汐忽然较上了真。

    林辰细细想了想，最后歉笑着道：“我好像没打开看过，然后就…你也知道。”

    尹汐不可置信地盯着他：“你太无情了吧。”

    林辰干咳了声，伸手弹了下她的脑门：“我无情？姜尹汐你说我无情？”

    尹汐抗议地捂着额头往边上移了移。

    “问这个干嘛，你在意吗？她给我写了什么。”林辰眸子黑漆漆的，里面浓着期许。

    “我就是想知道。”尹汐讷讷地傻笑。她都不清楚自己跟林辰透露这些干什么，好像只是单纯地想告诉他。

    “不过说起来挺可惜，那时候应该打开看一眼，万一有字然后我被感动了，说不定就——”林辰坏坏地歪头。

    尹汐睁着双无辜的眼睛眨了又眨，理直气壮地问：“不然怎样！”

    林辰探身想吻她，却被她轻巧地躲开，然后重新问了一次：“不然这样？”

    林辰展颜，松了口气道：“当然不怎样了。”

    “我才不信。”尹汐努嘴，抱着双臂坐到了一角。

    林辰笑看她满脸醋意，抓她到身前，幽幽道：“该吃饺子了。”

    翌日是被闹钟叫醒的，匆忙的准备活动在脚步声中拉开了帷幕。林辰和尹汐早早就分开了，去了不同的房间换上衣服和妆容。

    穿上伴娘裙子的那一刻，尹汐摸着米白色的裙摆不知所措。身边其他伴娘们都兴趣高涨，在镜子前转来转去看裙子的效果、帮对方整理妆发，唯独尹汐坐在一边，盯着手里的薄纱，不知在神游些什么。

    突然，耳边传来一阵惊呼欢笑，伴随一句：“小汐！”

    她蓦地抬头，眼前的赵影身穿婚纱，头发高高盘起，在一层又一层雾蒙蒙的白纱之中有种朦胧的美感，唯独看见那红唇鲜艳。

    尹汐尚未缓神，就又有人惊道：“捧花！新娘子的捧花呢？”众人乱糟糟一通寻找。

    “好像在伴郎他们那边。”安子站出来说。

    “我去拿吧。”尹汐忽地站起来，裙摆随之一荡。时间并不紧迫，却总在重要的典礼之前显得像赶集一样。她几步跑到了门前，正欲开门，门却猛地打开了。

    灿烂的灯光下，她惊异地抬眸，毫无保留地撞上那双明澈的眼睛，差点一不小心跌倒在来人的怀中。

    对面的人也呆住了，怔怔站在门口，一只手拿着白色捧花，另一只手还傻傻地握着门把。

    好近好近的距离里，尹汐穿着米白色吊带裙，露出肩颈上的锁骨，弯下去的凹槽里似可以盛进一片花瓣。她的目光像误打误撞闯进森林的小鹿，懵懂澄净，而那微张的嘴唇是浅浅的桃粉。

    “林……林辰。”尹汐羞怯地低头，前额的发丝落下几缕。

    林辰的眉心轻动，眼神无处安放地慌乱转了转，最后停在了手中的捧花上。“我……”林辰的喉结往下一滑，完后不明显地抿了下唇，“我是来给你们送捧花的。”

    “啊…哦。”尹汐赶紧接过来，抬头也冲林辰笑了下，让林辰不住又愣了几秒。

    “迷住你了吧。”不知何时，安子上前调侃，接着不断打量林辰，“不错不错，依旧很帅。”

    林辰回神，淡淡笑了声，目光还是跟随尹汐，不时就看一眼。

    不远处的尹汐也能感到追随的目光，虽说不是第一次见林辰穿西装，可在刚刚那个偶然惊喜的瞬间，她怦然心动，想视若无睹都难。

    林辰在屋里待了几分钟就走了，这期间他们再没交谈。是直到婚礼开始，站在伴娘团里，尹汐才稍微缓过神来。

    眼前的场景梦幻又不真实，她看见赵影和陆明一无名指上的戒指闪着光；她看见他们拥吻，赵影落下的眼泪；她看见一片黑压压的群众里，大家都在鼓掌……

    她还想看见更多，怎奈一切都在时间里慢慢变成了迷幻的光影。白色、粉色、黑色交织在一起，成了一个个色块。

    “小汐，走了。”安子拉着她一路走到桌子前。有一人走了过来，拉开椅子坐在了她身边。

    “怎么还哭了。”是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她可怜巴巴地转头，抽泣着看去。“林辰，”她的鼻音糯糯的，“我不知道为什么啊，就是好高兴，但同时又特别难过。是喜极而涕吗？”

    林辰用手细致地帮她擦干泪水，生怕擦花她的妆：“再哭就像个花猫似的了。”男人的语调沉静温暖，若照在她身上的一束阳光。

    “可我好难受。”这是她第一次坦白地告诉林辰自己最直接的感受。

    林辰的眉头轻紧，将她搂进怀里，让她的头枕在肩膀上：“难受就哭出来吧，我帮你遮挡，没人看得见。”

    于是，尹汐的泪水浸湿了林辰崭新的黑色西装。她再也听不见喧嚣，只是林辰低柔的耳语，告诉自己他还在。

    七分钟左右，尹汐终于不再啜泣，缓缓把头抬起来，这时候赵影也腾出时间走了过来，看见尹汐的模样吓了一大跳：“怎么了小汐？”

    赵影和陆明一同时看向林辰。林辰无奈地勾唇：“可不是我惹的。”

    “那——”两人疑惑。

    “你们呗。”林辰玩笑的口吻。

    “我们？”

    “不是啦，”尹汐转过去，“我就是……影儿，咱们认识那么久了，看你和老陆一路走过来，我为你们高兴。”

    赵影木了下，逐渐眼圈也红了。“你真傻！”她过去和尹汐抱在一起，“我本来没再哭了，想一直笑着面对来宾的，你一说…说这种话……我又——”

    俩女孩抱在一起，留下林辰和陆明一两个大男人面面相觑、束手无措。

    安子从旁边的桌子窜了过来，带着周云何一起。谁都没说话，这是属于他们六个人的时刻，不长，但足以记一辈子。

    婚宴是在下午结束的，加上陆明一带了相机过来，剩下的空闲里赵影就拉着尹汐和安子在附近照相，直到晚间，尹汐还穿着那条吊带裙子，妆发依旧。

    当然，自由活动不能一直持续下去。在九点的时候，安子神秘兮兮地对赵影说：“影儿，你赶紧回去吧，今天可是新婚的花烛夜啊，别让陆明一等急了。”

    赵影闻言咯咯地笑起来。

    “对啊，去吧。”尹汐推了推她。

    “小汐，你什么时候也学坏了。”赵影嘴上是这副说辞，但她们三个还是在走廊里分别。

    尹汐盯着她们的背影片刻，才起步回了自己的房间。推门进去，林辰刚洗完澡出来，他们再次四目相对，快速的对视把尹汐拽回了今早那个不经意的刹那。

    “回来了。”林辰清冷的声音。

    “嗯。”她钝钝地点头，接着不明不白地定在了门内几步远处。

    林辰回身，幽深地看着女孩，目光里某种东西在压抑里疯狂生长。他垂头，轻缓一口气，道：“如果累的话，我帮你卸妆吧。”

    尹汐点头“哦”了声，给林辰拿了卸妆用的东西，完后顺从地坐在了床边。

    林辰弯腰，修长的手指拿着卸妆棉，在尹汐的眼睛上轻轻擦抹，涂去了眼影。期间，他可以感到尹汐的睫毛在颤抖，而他的手同样不稳，因为迟迟不能平息的心跳而微微抖动。

    渐渐地，他的呼吸开始发沉，很快转身把用过的棉片丢进垃圾桶里，无波澜的语调说：“你坐在这里我老要弯着腰。”之后不再多言，突然把尹汐从床上抱起来，一路抱进了卫生间，搁在干净的洗手台上。

    相对窄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股似有若无的馥郁芳香，是放在台子上那碗玫瑰花瓣散出的香气。

    尹汐一脸惊疑地看着林辰，没反应过来自己是怎么从房间瞬移到厕所的。

    可林辰不以为然，走出去把卸妆棉等东西重新拿了进来。他取出棉片，倒上卸妆水。“这样方便多了。”他草草解释，看了下尹汐又迅速垂下眼睫，“来，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