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的荷花开了，开得浓妆艳抹，十分动人。
坐在长椅边，尹汐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觉得时光惬意。余光里，有人缓缓走了过来，她没注意，依旧直直地盯着前方。
“笑一下。”来人柔声说。
她回眸，瞧见林辰正举着手机给自己拍照。“不好看，这里光线不好。”她急忙抬手遮在摄像头前。
林辰笑起来，把照片给她看：“还不错吧。”
“头发都挡住脸了诶。”她不留情地吐槽，然后把手机拿了过去，“你……我想想，就坐在这里，我给你拍。”
她站起身，在长椅边找了不少角度，期间林辰忍不住瞥她一眼，却被她立即呵斥：“看前面看前面！”
“哦……”林辰敛容，按照她说的朝荷花池中眺望。
在一分钟的挑选后，尹汐终于找到一个光线极佳的角度，为林辰拍了张相。“你瞧，这才叫摄影。”她骄傲地把照片拿给林辰看，“可以吧？”
她莞尔一笑，歪着脑袋等待林辰的夸赞。
林辰半天不语，眼睛因为阳光刺目而微微眯着。他忽然伸手把她往跟前揽了揽，轻轻吻了下。
尹汐瞪大眼睛眨了眨：“所以呢？我照得好吗。”
“当然好。”林辰忍俊不禁，之后站起身，低眸笑说，“走吧，今天不是要去看咱爸吗？”
“喔……”尹汐不情愿地站了起来，想起要带林辰去见姜国和唐阿姨，心里就开始抵触，“要不再待一会儿吧。你看这荷花多漂亮啊，再待一会儿。”
她可怜兮兮地扯扯林辰的袖子，可林辰故意扭脸不看她的神情，霸道地抓起她的腕子朝停车的方向走。
“不再待一会儿？”尹汐不罢休，挣脱开他的手，慢慢吞吞地跟在后面。
“早见完早完事，下午带你做好玩的事。”林辰停步，转过身后抻直胳膊，等待她过去。
“什么事？”尹汐站住脚问。
“告诉你就没意思了。”林辰说着晃晃手。
尹汐不高兴地叹了口气，可心里觉得林辰的话不无道理。她磨磨蹭蹭地走到他身边，但有意不去握他的手。
林辰抿唇偷偷笑了下，毫不生气，主动把她揣在兜里的手掏出来，温柔地十指相扣。“就那么抵触这件事啊？”他轻声问。
“也没有，就是不想让自己失望。”尹汐抿了抿唇。
“失望？”林辰愣了下。
“不是说你啦，”尹汐叹了声，“是说我爸……他，他这个人不善言辞，我怕他见到咱们后还是特别冷漠，我不希望这样。”后面的音量越来越小，到最后变成了低低的呢喃。
林辰帮她打开副驾的门，笑说：“我保证不会的。”
“是吗。”她抬眸，细微的一个动作却包含了万分信任，“希望不会吧。我希望他可以喜欢你，也希望欢欢和乐乐那两个孩子可以喜欢你。”
“一定会的。”林辰点了下头。
车行驶在路上，阳光洒进来时暖烘烘的，把一切点亮。
“你还记得我爸长什么样子吗？”半途中，尹汐突然问。
林辰想了想：“记得，虽然不是个清晰的面孔，但是记得。”
“他一看就不苟言笑，挺严肃的，你别被他唬住了。”尹汐喃喃自语。
“不会。而且你知道吗，我爸原先也那个样子。”林辰一句话让尹汐吃了一惊。
从认识林辰到见林辰父母，林世良在她的心中一直都是个十分合格的丈夫和父亲，而且看上去跟姜国相比，不知柔和松弛多少倍。
“好小的时候，我们家也没有现在看上去的那么和睦。”林辰淡淡说道。
尹汐怔怔望向他，直到他回过头露出一个笑脸。“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她出了口气，“你从没跟我说过这些。”
“因为太久远了，现在不是都很好吗。”林辰腾出右手捏捏她的腕子，“不过你要是想听的话，找个时间给你讲讲。”
谈话之间，车子已经开到了小区门口。尹汐犹记自己曾独自回来的那次，灰色楼上爬满了爬山虎，姜国还对门口的门卫说记住自己的脸，因为以后会常来。
当然，她没有常来，门卫也早早换了个人。
不过不变的是，站在同样的小区入口，她抬眸远望，大概可以分辨出来哪一扇窗户对应的是她童年的家。
他们与保安说明了情况，走进小区后就感觉楼房遮住了些许阳光，阴影中的空气变得凉爽。
“这小区有年头了，但他们一直没搬家，说是离学校近。”站在单元门口摁响门禁，尹汐随口提起。
紧接着，门禁传来一阵老旧的音乐，很快“咔嚓”声切断了音乐，随着“咯噔”一响，尹汐上前拉开门，示意林辰先进去。
楼道窄小，电梯密闭的空间也让人昏昏欲睡。低下头，尹汐记起上次姜国来时，还穿着一双布拖鞋。
电梯门缓缓打开，出门左手边第一家。
走廊墙壁上杂七杂八的小广告少了许多，剩下的都是些年久顽固的颜色，已经模糊到看不清内容。
“准备好了吗？”尹汐嘘声问林辰，还不等回复，门就由内往外打开了。
开门的是乐乐，青春期在他的脸上添了些烦人的痘痘，他板着张脸的样子像极了姜国。“我爸我妈出去了，叫我开门。”乐乐丢下一句话就跑回客厅，坐在沙发上继续看电视。
尹汐不好意思地让林辰进来，小声说：“那就是乐乐，我爸他们可能出去买东西了，实在抱歉。”
“别有负担。”林辰安抚地笑笑，换好鞋子之后先帮尹汐把带过来的吃的收好。
电视机里正在播放一个古装电视剧，乐乐和欢欢隔着些距离坐着，一人手里捧着包零食。
尹汐局促地站在一边，正要开口，欢欢就冷不防地道：“姐姐好。”然后眼睛转了转看向林辰：“哥哥好。”
尹汐有些惊讶，这是欢欢第一次如此称呼自己，让她心中一惊。“他们不该叫你哥哥吧？”尹汐低声问林辰。
林辰摇摇头，但继而道：“称呼不重要。”说罢他就坐在了沙发的最左边，往电视机里看。
里面的人正在比武，刀光剑影好不快活。
“这是什么电视剧？”林辰打开了话匣子。
欢欢没说话，不久乐乐吐出几字：“就是古装电视剧啊。”
林辰又笑了，极其有耐心地点头：“讲的什么内容？”
接下来换欢欢回话。
见他们三个人慢慢聊了起来，尹汐独自走进厨房，想切点水果出来。她刚洗出两个苹果，大门就又一次打开，唐阿姨和姜国拎着几个打包袋走了进来。
“哎呦，小汐已经来啦。这位就是林辰吧？”唐阿姨急忙丢下袋子过来打招呼。
尹汐待在厨房里没出去，听见外面闹哄哄的声音中，林辰叫了声“爸妈”。
“小汐，你们提前过来了，我们这出去打包都不知道啊。”不久，唐阿姨走了进来。
尹汐把苹果切成两半，回头就看唐阿姨化了淡淡浅妆，打扮得比前几次相见还时髦。“没关系，倒是您和我爸，怎么还出去打包，我们做饭不就好了，林辰的手艺很不错。”说着话，她转头看向倚靠在门边的林辰。
“小汐本来想让我露一手的。”林辰过来要拿走尹汐手里的水果刀，但是被她悄咪咪地拒绝。
“是嘛，你爸也没跟我说这件事啊。”唐阿姨过去打开冰箱，“这里头也有菜，想做就做，现在时间还早。”
尹汐使劲忍住笑意，偷偷去看林辰。
“那我就做个红烧茄子？”林辰却大度地道。
“都行都行。那你们俩在这边吧，我去看看你爸。”唐阿姨擦了擦手，走出去的时候还贴心地关上了厨房门。
这下，尹汐终于笑了出来，手里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喂到林辰嘴里：“做饭吧林大厨。”
林辰不理她，咽下苹果后故作高冷地道：“你赶紧出去，在这里影响我发挥。”
尹汐笑得更开怀，伸手帮他把袖子卷上去。“不想做饭就不做，我们可没强求你。”她抬起眼睛，忽然就感觉林辰揽住自己的腰，两人的距离瞬间缩短，“诶……在家呢。”
“门不是关着呢吗。”林辰正要吻她，就听到外面传来脚步，两人又慌慌张张地站好。
姜国很快出现在了门口，眼睛朝里面看了圈：“做饭啊。”他沉闷的语调。
“红烧茄子，您没有忌口吧？”林辰一脸镇定，看不出分毫破绽。
姜国沉默地摇头，目光投向尹汐。
“嗯……爸，”尹汐的声音明显蔫了下去，“我在厨房帮忙。”
姜国没吭声。
而这时，尹汐就感觉林辰轻轻推了推自己的后背，耳语道：“你出去吧，我在这边就好。”
“是、是吗。”尹汐抬脸，频繁眨了眨眼睛想给林辰递暗号。
可林辰假装没看见，继续和姜国说了几句话。
于是，尹汐在二人的注视下走了出去。她本以为父亲也要跟来，可没想到她刚踏出厨房，姜国就在里面把门关上了。
她回头朝里看，没等反应，人就被唐阿姨拽着走进了客厅。
“他们……”
“你爸找女婿说说话呀。”唐阿姨笑着埋怨她，然后接过她手里的果盘，“你去看看电视去。”
“我就不看了，给您带了化妆品。”尹汐从鞋柜上拿起一个小袋子，“您收好。”
“太客气了你们。”唐阿姨满脸幸福的样子，然后忽然说起一件事，“那次过元旦，给你的压岁钱你也没收，我就去买了件衣服，一直屯着忘了给你，去试一下。”
那是一件棕褐色的毛线裙，腰的位置有还有两个垂下来的奶白色小毛球。尹汐极少穿类似的衣服，可拗不过唐阿姨软磨硬泡。
衣服的材质一点都不扎，穿上去也十分合身。
站在那间上下铺的屋子，她不禁记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元旦，自己坐在屋里把床板上的铅笔印擦掉的场景。
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挪开枕头看了看。果然，已经没有字迹了。
正当尹汐游离之时，门忽然打开，欢欢歪着头扒在门上朝里看：“来的是你老公吗？”
一句话让尹汐哭笑不得：“你们管他叫林老师就好。”
欢欢又打量了一下尹汐，没再说话，回身又把门严丝合缝地关上了。尹汐一头雾水，换回原来的衣服后准备再去厨房查看。
走过客厅的时候，她听到欢欢和乐乐两个孩子在吵架，唐阿姨和事老一样在中间劝来劝去。
“这是怎么了？”她插了一嘴。
唐阿姨不好意思地摆手：“没事小汐，你忙你的去。”
尹汐朝欢欢看了眼，小女孩也正好看过来：“要不要姐姐帮你编辫子？”尹汐温柔地笑着走上前。
欢欢哀怨地看了眼只小几分钟的弟弟，闷闷不乐地甩开尹汐的手，独自跑进了屋里。
“没事没事。”唐阿姨边说话边带着乐乐也走进屋子。
尹汐不好再插手，走近厨房的时候，就听见里面传来油沸腾的声音。还没来得及开门，隐约间，尹汐听到姜国说：“林辰，当年你过来找我的时候，和现在几乎没变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