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辰怔怔地伸手去触摸那个痕迹，尹汐不明所以，手上没了刚才的禁锢，往旁边躲闪了下。
林辰视之不见她的动作，还是将手伸过去。咬痕凹陷下来，弯出两道小小的沟，他的手刚碰到就忽地缩回，胆怯地握到了一起。他垂首，似是内疚，但又不无挫败的样子。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告诉我好吗？”尹汐边问边费力地把被子掀开，再次抬眼看去。印象之中，林辰从不会有类似今晚毫无征兆的状况，对他这么多年的了解，尹汐能参见当中的问题。
“你…做噩梦了吗？”她没头没尾地猜测，殊不知自己一语中的。
男人的碎发挡在额前，遮住了一部分表情，唯有露出的眉尾锋利。他睡衣的前两个扣子开着，里面的皮肤还隐隐泛红。
“嗯。”半晌，林辰沉声道，似乎也清醒了。
话落，他下了床。
尹汐见他这副模样也跟着郁闷。“我洗漱完毕出来以为你睡熟了，所以动作没有太小声，后来吵醒你了吧。”她蹭到床边，“对——”那声“对不起”滞在了嘴边，没有说出口。
林辰闻声，脚步顿了下。
他们僵持在别扭的动作里，尹汐站起来与他错身而过，朝着桌子的方向。
“干嘛？”身后的人问。
“口渴。”她低声答。
“坐好等我。”
“哦……”
尹汐顺从地坐在了椅子上，唇间、脖子上留有林辰的余温。她抬头看了一眼表，刚好是凌晨一点。窗外是如墨的黑夜，四周一片寂静，除了煮水声。
林辰微弯着腰，黑色的睡衣泛着淡淡光泽。
“我自己盯着吧，你去睡。”尹汐在他身后怯声劝说。
林辰无动于衷，回身，黑沉沉的双眸停留在那处咬痕上。尹汐的衣服领口较松，那记痕迹全全暴露了出来，在灯下被画出了阴影。
“疼吗？”林辰的嗓音夹杂着道不清的情绪。
尹汐愣了下，顺着他的目光扭脸，费劲地看过去。能见到咬痕的一小半，像是再多使劲一丁点便要流血了。
尹汐明白过来。方才被林辰“无礼”，现在难免有情绪，心里犯嘀咕：“肯定疼了！做梦就算了，半夜起来也无所谓，还咬人！”
不过这话她没说出来，忍下气恼草草回答：“当时疼，但现在没事了。”
林辰叹了声，侧着头，似问非问地说：“那怎么办。”
尹汐看着他，莫名想笑：“还能怎么办？就这样呗……”
“要不然，你也补一口？”平白无故地，就听眼前的人冒出无厘头的一句话。
尹汐刚清醒的意识又开始发蒙，木木地眨了眨眼。
林辰未觉不妥，走了几步坐到床边，双手撑在两侧，声音微哑地道：“下次绝对不会了。”
“还有下次？”尹汐借着他的话幽幽地问。
热水壶不再狂吠。
“……”尴尬的停顿。
林辰没接茬，起身给她兑了水。尹汐喝了一口，是温的。
“怪我——”林辰的目光有点戏弄，“怪我太不小心了。”
尹汐双唇轻抿，抬头懵懵懂懂地看他，拖着长音回道：“你这么措词，很容易让人误会啊。”说罢又赶紧低头。
——本事真是见长。林辰在消沉之余还不忘感叹，不过笑容立即收拢了起来。
尹汐也记起了方才插曲的细节，踌躇片刻还是问：“你那时候睡着抓着我的手，梦见何事了？”
林辰被说中了心事，但不愿意细讲，寥寥说：“噩梦而已。”言毕，他起身，朝卫生间走去。
“又干什么啊？”尹汐紧接着问。
“拿毛巾。”
尹汐大致明白了他的用意，径直走过去跟到他的身边。她看向镜子，里面自己的脖子上有几枚大小不一的浅红痕迹，自言自语道：“拿毛巾又擦不掉。”
林辰也往镜子里看了几眼，一只手拉住尹汐让她面朝自己，另一只手将叠成长方形的毛巾敷到她的脖子上，歪头细细地擦着。
细致的动作让尹汐想起了自己生病的时候，当时林辰用的也是湿毛巾，只不过这两次的目的截然不同，他们的关系也不同了。
尹汐侧过脸看林辰，看他的眸子被照得清澈，神情却透出低落感。
“不管有没有用，”林辰把这当成一种偿还般地解释，“擦一下还是舒服些。”
尹汐听后一笑。
“怎么？”林辰移开毛巾，再次拧了几下。
“没有，”尹汐依旧控制不住笑意，“就忽然想到你还是个老师。”她故意将话说得俏皮，尾音向上勾，想逗林辰开心。边说边把两手向后撑在了池子边，整个人微微倾倒。
林辰把毛巾挂了回去，仿佛松懈了一些，也弯唇笑了下：“所以呢？”他将手撑在外侧，整个罩住尹汐，身子不自主地探过去。
尹汐以为他又要吻过来，倒也没有躲，还是明目张胆直直地看着他。可林辰好像并无此意，或许是因方才的事，他一时间停下了动作。
“不早了，快睡觉吧。”他说着垂头，将两手拿开。
尹汐看出了他的心思，也不再多言。走出卫生间后，尹汐躺了下来，而林辰则走到箱子前开始翻找。
很快他拿起一件黑色的高领衣服，上下端详了一番，道：“明天穿这件，看看可不可以挡住。”
尹汐躲在被子里瞥了眼那卫衣，漫不经心地说：“没关系，我到时候用头发遮住一些也行。”之后，许是被夜晚冲昏了头，再或者她有被子当作障碍，竟然脸不红心不跳地小声加了一句：“再说，被人看到了也没事。”
林辰的表情奇妙地变换，当即丢下卫衣走到床边。他蹲下身子，尹汐这才开始慌乱，遮遮掩掩地把被子拽出一截挡住脸。林辰不客气地揉乱她的头发。“姜同学，你是不是被我带坏了。”他含笑。
尹汐虽说脸皮较薄，但也不逊色，抬眼迎上林辰的目光：“近墨者黑。”她戏弄地笑起来。
闻言，林辰忽然探身，本该连贯的动作却有一秒迟疑。最后，他在她的额上留下一吻。
“别急，日后还有好多要学习的内容。”他说完就走到另一边关上了灯。
屋里霎时只剩黑暗，尹汐感到林辰躺在了自己身后，双臂搂了过来。他的下巴抵在自己的发上，可以感到均匀规律的呼吸。
尹汐把被子抽出来给他一半，磨磨蹭蹭地转过身去。林辰也顺势将她搂得更紧了些。
“想不到要带你去见他们了。”尹汐忽然提及。
“又在胡思乱想，”林辰有意识地打断她，哄小孩似的拍拍她的后背，“现在不是时候，早上还得早起。”
怀里的人听话地静下来，二十分钟左右便睡熟了。林辰稍感欣慰，尹汐靠着自己似乎总是安心，所以入睡不再像以前一样困难。他们都属于睡觉老实的类型，早晨经常发现这一夜谁都没动地方。
林辰未眠，把被尹汐压着的胳膊抽出来，再次低头偷偷吻了下她。这一吻没刹住车，从她的额头到她的眼睫、脸颊，结尾是她的唇。男人怕吵醒她，动作不轻不重、有条不紊，情绪裹在束缚里却愈显柔情。
不是感慨抑或惆怅，内里的余悸在这期间消散殆尽，林辰再清楚不过自己曾经患得患失，如今是否尘埃落定却也难以确认。
雪不再下，沉落到窗边，片晌，隐约闯进含糊不清的摩托声响。他无法百分百地确定任何未来，只知晓自己的心一刻未变，从始至终都坚定不移。
仿佛听见了这番肺腑之言，怀中人忽然小幅度地动了下，靠他靠得更近了，手蜷在一起触到了心口。
林辰的嘴角漫出浅笑，生怕惊醒女孩，留恋不舍地放开她的唇，微呼一口气。按理说酒店里开了暖风，他们无需挨得紧凑，于是他把被子扯开了一点，往后躲了一躲。
尹汐在睡梦里好像可以感受到他的动作，不久再次朝他靠过去。这下林辰无计可施了，望着她低喃道：“你怕我走吗。”
她睡着了自然没回应。
“姜尹汐，”林辰只好重新去搂她，感受她暖暖的体温，“明明是你离开的。”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温柔，像夜里平息后的和风。
“我不怪你，但多少心有不平。”说到此，林辰有些怅然，目光扫过女孩的睡颜，然后落定在某处，“害…我这是怎么了。”他自顾地摇头，腾出一只手去触碰那咬痕。
位置他还记得。
印记已然消下去了些。他用手描画那两道浅痕，上半道承载他曾因爱生恨，下半道承载他至死不渝……
躺在北迎的雪夜里，寒光笼罩了整间屋子。林辰想到起床后便要去见尹汐的另一半家，心中百感交集。女孩在那里扮演了什么角色，会向跟自己说话时那样强装笑颜吗？
他惧怕看见她哀伤的神情，怕自己会失控，虽然到现在也无法彻底理解女孩对于家庭的执念，可他尊重她的选择。
原来，历经数年，一切都变了，又好像从未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