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机场的那刻，满眼都是白色的雪。北迎像被笼罩在了一片阴霾之中，灰暗的天重重地沉着，附着在大厦之上。

    站在那似曾相识的门口，林辰的神色黯然，似是记起了某些不堪回首的往事，还能依稀看到自己曾经失魂落魄的身影。

    尹汐见他愣神了，鼻头被冻得红红的，不禁拽了拽他的手。

    “不适应这边的天气吧？”尹汐笑盈盈地问。

    “还行。”他朝她弯了下嘴角。

    他们乘坐出租车返回酒店，放好行李后在自助餐厅吃了晚饭。回房间的时候，在电梯口不巧地遇上了一波闹哄哄人，推推搡搡挤进了狭小的空间。

    尹汐屏住呼吸，往后错了几步，林辰下意识抓住了她的腕子。

    “没事。”她低声宽慰。

    “……”林辰无言，就抓着她。

    房间在七楼，床是张大床，当时林辰询问尹汐的意见，她觉得两张床未免过于生疏了，尤其还在同一个房间，便提出了这个建议。当时林辰听后却笑了，贱贱地问：“不怕被占便宜啊。”

    她反击回去：“我占便宜还差不多！再说了，又不是……”后半句话没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然而，此时此刻的气氛截然不同，冥冥中凝着沉重感。走进门，尹汐坐在椅子上给姜尹蓉回信息，窗户外依旧是漫天飘雪，一眼望不尽。

    “咱们明天去医院行吗？”尹汐头也不抬地问。

    “行。”林辰换了身衣服坐在床边，“……咱妈，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字叫起来生疏。

    尹汐怔了下，对面，林辰看着飞雪，神情有些暗沉。“听说是局部复发，过些天就要进行手术，现在正在住院。”她一口气答完。

    林辰点了点头，片刻喃喃地说：“我先去洗漱。” 厕所门轻轻地关上，不久里面就传来了水声。

    尹汐停下手里的动作，趁着空隙给林辰找出了一身衣服，叠好放在椅子上。明天要去见鲁温元了，她竟忽然不知所措，坐在一边游离。她蓦地记起林辰给自己买的新相框，想象全家福被放进去的模样。

    林辰说他来北迎是悲喜交加，她何尝不是？

    晚间，尹汐又与姜尹蓉通了个电话，之后才进了卫生间。再出来，大灯已经灭了，只剩床头灯还微弱地亮着。她小心翼翼地坐在床边，林辰似是睡着了，一副温柔的睡颜。双眉平展，被子遮住了下巴，抵在薄唇上。

    尹汐关了灯，掀起被子的一角轻巧地躺进去，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她的眼睛逐渐适应了黑暗，昏沉中想往前凑，又担心把林辰惊醒，即将碰到对方的一瞬，指尖骤然停住，犹豫少顷还是自觉地收了回去。

    原以为会尴尬，可气氛意外和谐。

    她安静地面冲林辰躺着，寒光透着窗帘钻进来，足以想想雪落的场景。突然间，一股力量袭来，林辰的胳膊压到了她身上，不知做了什么梦，生怕她跑了似的紧紧抓着她的手腕，像在电梯里一样。

    林辰睡得不安详，某个瞬间，尹汐感到他用力地捏了下自己。这深深的夜里，她哪里晓得林辰梦到了以前的事，那些不堪回首的痛心往事。

    ……

    雪下到了好早之前的时光里。陌生的城市，林辰穿着羽绒服倚靠在一家店外，旁边的周云何在抽烟，嘴里叼着一根中华。烟气慢慢腾空，很快又消失在了雪景之中。

    “你不抽？”周云何故意戏谑地问。

    林辰摇头，轻轻地道：“若是碰见她了呢，她介意抽烟的事。”

    “妈的。”周云何转头骂了声，“你真是着了魔了。这么大的城市，你以为是什么偶像剧，转角就能和她相遇。”周云何冷笑道，继续朝天吐了口白烟。

    “万一呢。”林辰低下头，脚下的白色小花不断叠加。

    万一呢。

    即便坦白来说，他心里毫无底气。

    雪在时间轴里继续穿梭。

    返回南城，他过了第一个没有尹汐的夏天。

    那天他参加了南城大学的校庆，遇见了许多曾经的同学问他和尹汐的事。他装出不在意的模样，敷衍地道：“分了。”

    别人再追问，他也只是摇头，没再说下去。

    独自走过他们曾一同看夕阳的天台，犹记尹汐被晒得红扑扑的脸蛋，眼中闪着光亮，阳光勾勒着她的面庞。

    “林辰同学，你马上就要毕业了，感觉时间过得好快啊。”她回头，头发乱糟糟的，双眼里有深切的不舍。

    他忍不住去吻她，被她腼腆地躲开了，用手背挡住嘴唇，嘘声道：“这么高的地方，被看见了怎么办。”

    “看就看见呗。”他厚着脸皮，用手把她往跟前拽。她不再躲闪，收手，然后听话地扬起脸。他吻了她，一只手揽住她的腰，一只手缠在她的发里。

    那是一个爱意交织的吻，被远处的夕阳铭记于心。

    而眼下，参加完聚会的他站在同一个位置，远方是同样的日落。可身边没有女孩，再不见她清甜的笑容；她生气时微皱的眉毛；她失落时的强颜欢笑；她一而再再而三的叮嘱；她……

    各种时候。

    雪还在下。

    又是一年，也就是今年。他们和好了，重逢后复合。他突如其然地听到了女孩要去北迎的消息，可她却没有亲口告知。所以……他心神不定地开着车，在零点的高速上狂奔。他要见到她，但如果打开家门，又是空空如也呢。

    要如何是好。

    ……

    猛地惊醒，屋里已然全黑。

    “姜尹汐……”梦里的余悸化作一股无形的脓，一扎即破，流了漫山遍野。

    沉寂的空气被划破，一句揪心又带有怒意的话。林辰望着暗哑里的人，眉心紧皱，要如何表述这种复杂的情绪？

    脑中一片混沌，唯一的明晰是零星的余恨和痛楚。他蓦地倾身，猎食般钳住枕边人的手臂。

    尹汐昏昏沉沉刚要谁去，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就感到林辰不由分说地压了过来，伏在自己的颈窝，又缓又重地一下下喘着气，似乎想克制，可惜无济于事。

    须臾，林辰的气息逐渐消失，变作无言的啃吮——不同寻常的是，当中没有丝毫怜惜之意，相反余怒未消，要在她的皮肤上刻下一道道深刻的痕迹。

    “林辰……”她微喘着气，无措地唤，可屋里没有回响。

    深更半夜，她的视线模糊，意识轻飘飘的，昏暗的光里只能看见林辰略带侵略性的轮廓。

    怎么了。

    她想问却问不出口。黑暗削弱了视力，其他感官变得异常敏感，她就觉得胸口闷闷的，全是林辰炙热的体温，滚烫得可以将她融化。

    等了几秒，她试着挣脱，却不由分说被更重的力量压制下来，手被抓住相扣，动不得半分。

    “林…林辰。”尹汐又试探性地唤，话音未落，她忽地感到锁骨的位置传来清晰的刺痛，激得她抖了下，倏地倒吸了口气。

    林辰却视若不见，一下子恶狠狠地吻住她的唇，直到她窒息透不来气，“唔——”地惊呼了声，才彻底止住了动作。

    呼吸完全错乱。尹汐艰难地吞了下口水，压抑住沸腾的心脏。又冷又热，她觉得自己发烧了似的。

    有细小的声音传来。是林辰不稳地半支起了身子，头稍稍移向左侧。月色凄迷，男人的脸一小部分被窗外的雪光照亮，眉宇间的情意未消，仍带着不少余波，像低吼的狂风。

    耳畔的嗡鸣散开，剩下沉重克制的呼吸。

    在模糊的光线里，尹汐费力地往上撑了撑身子，用手将衣领整理了一下。一番无足轻重的举动却似触发了机关，她看见林辰回眸望向自己、朝自己缓缓靠近，然后……唇间又袭温热，绵长深情，源源不绝。

    这一次，她沉溺于此，勾住他的肩膀轻轻地迎合他，虽然脖子某处的痛感没有完全消除。

    夜色被无限拉长，好久好久之后，尹汐被困意席卷，好像可以感到她体力不支，林辰最终停了下来。

    “不…继续吗。”尹汐晕乎乎地问，边问眼皮边上下打架，浑身早已瘫软成泥。半睁的视线里，她看见林辰微微地摇头，低垂眼睫，说不清是何表情。

    “今晚……没什么事吧？突然那个，我…我有点措手不及，所以吓了一跳。下次提前告诉我一声就好了。”半晌，她才憋出一句话，声音极小，在静谧的夜里被无限扩大。

    一秒、两秒。

    林辰苦涩地笑了，完后坐起来，彻底直起身子。他松开了尹汐腕子，探身打开床头灯，屋子顷刻间占满了暖暖的颜色。

    两人都用了半秒的时间来适应光线。

    “听到我说的话了没？下次告诉我一声喔。”尹汐撒娇地拽了拽他的袖子。

    他疲惫地微抬眼睫。

    目光相撞，擦出火花。他瞧见她担忧地抿着下唇，双颊红晕，肩颈上有自己留下的深浅不一的印记。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她左边锁骨的位置：那里有一记美丽的咬痕。

    到现在还很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