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词阳平时其实并不是一个能让人察觉到情绪变化的人。

    他20岁独自出国，在外待了四年，接触过太多的人情世故，早就褪去了少年的稚嫩。甚至方清宇觉得自他认识祝词阳后，就再也没见过他情绪崩溃甚至外露。

    而此刻祝词阳莫名出现的沉没失落就像大海上被吞噬的旅船，他就在灯台上目睹了一切，却又不知这位旅人是在求助还是告诫他不要前往。

    这突然让方清宇这个了解祝词阳的人第一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努力思索着这一整天的事件，试图从中寻找到一丝痕迹。

    可想了半天，他也没发现有什么不正常的事，不正常的...等等，人有一个。

    就像黎程说的，他是祝词阳出国之后才找的经纪人，又或者说是临时助理，所以对于祝词阳以前国内的事并不了解。

    他小时候就在国外留学，长大之后为了不问家里要钱就开始在国外找了一家娱乐公司做起经纪人。不过因为种族的问题刚开始并不是很顺利，就在他面临被公司开除的时候，他遇见了祝词阳。

    当时的祝词阳还一脸稚气的小孩样，可做出的事却一点也不符合他表面的人设。揣着一兜美金找到了蹲在巷子里的他，问他要不要给自己当助理，那时候方清宇饭都要吃不起了，所以立马答应了。助理就助理，总比没事干强。

    就这样方清宇跟了他四年，帮他处理事情找剧团聊合作，祝词阳也争气，一路身价水涨船高，连带着方清宇也在公司有了点话语权。

    而因为这几年的相处，方清宇也算是祝词阳身边能摸透他的一些细微变化人选。

    结合下午在周付森公司发生的事，以及黎程口中对于时邻在祝词阳眼中的定位。

    那个时邻，那个他原以为只是和祝词阳年轻时产生过一段婚姻的简单前妻，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当初因为两个人都忙于事业，方清宇也很少和祝词阳聊起他们曾经的过往。有时候酒后扯了两句，祝词阳也不搭腔，只是默默喝着白开水。

    在国外的时候，祝词阳长得好看，很符合西方审美，所以演艺道路上也有不少女生主动献殷情，可祝词阳就跟脑袋里没恋爱这回事一样一概拒绝，这还让方清宇怀疑过他是不是gay。

    所以他才会在黎程说祝词阳出国前结过婚的事倍感震惊甚至觉得是胡扯的。因为在他看来那时候的祝词阳对于感情根本是个没出校园的小男生，初恋有没有都不知道呢，怎么可能会结婚。

    不过现在看来，他就是不八卦的人也要开始好奇这个所谓的前妻了。以为两人是好聚好散，现在看来倒是有些纠缠不清的意思在里面了。

    方清宇的脑子里天人交战，跟在祝词阳身后坐上保姆车，叮嘱了句司机回医院，想起祝词阳看到那罐糖果的失魂落魄，他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小九九开始探听起来。

    “那个....方便我问个问题么。”方清宇蹑手蹑脚的跟个小偷一样往祝词阳身边靠。不过还没等他问题说出口，祝词阳就把备忘录拿给他看。

    「嗓子疼，没法说话，不方便」

    “诶我靠，”方清宇看到这行字就来劲了，也不装了，“跟我来这套是吧，人不对是吧，我看你下午说的挺起劲的啊，怎么现在知道嗓子疼了。”

    祝词阳睨他一眼。

    「不一样」

    看到这句话，方清宇觉得自己心碎了一地，为了恶心祝词阳开始装柔弱：“是不一样了，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了。我懂，我懂。但我们认识这么久，你突然这么说，还是有点心寒，难过，难过...”

    “你想问什么。”

    受不了方清宇的“哭天抢地”，祝词阳很无奈，压着嗓子轻声说话。

    看他又要说话，方清宇赶紧止住他。让他注意用嗓。收拾了下心里的问题，方清宇坐的端正了些：

    “我来问问题，你只需要点头或是摇头就行了。”

    见祝词阳没反应，方清宇提醒他，“点头啊。”

    靠在座位上的祝词阳一时无言，只能顺着他的话破天荒的点点头。

    得到祝词阳的回应，方清宇开始了他的八卦之路。

    “今天在周付森公司遇见的那个时邻，是你那个早婚的前妻？”

    祝词阳的手搭载扶手上，另一只手转着从垃圾桶那拿回来的糖罐，点头。

    “行，那她是你初恋？”

    祝词阳点头。

    “哦，原来你不是gay啊。”方清宇自言自语，没看到祝词阳投来的无语眼神，继续发问，“那你大半夜不去医院吊水结果跑来医院也是因为她？”

    祝词阳停了两秒，点头。

    这让方清宇觉得不妥，有些皱眉。但也什么没说，继续问。

    “那你当初既然都结婚了，干嘛还出国，留她一个人在国内啊？”

    这显然不是是或否能回答完的问题，祝词阳觉得这个问题有点弱智，不过想着自己和方清宇能谈私事的场合也没几次，还是回答了。

    「离了，所以出国」

    见如此答案，方清宇八卦的心瞬间燃起来了，又是初恋，还结婚了，怎么能离的？

    “那你们为啥离婚？”

    问到关键问题，祝词阳停下了正在转动的罐子，干净的指甲无意扣紧塑料，发出刺耳的塑料声。他垂着头靠在车窗上，路边快速掠过的黄色路灯不断在他的脸上照亮又陨灭，深邃的眉眼在灯光下若隐若现。

    时间像在那一刻静止，方清宇的随口的话却让祝词阳重回那个决裂的夜晚，房卡，短信，还有那个备注叫苏沐沐的女生，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脑海里错综复杂的呈现。

    困惑祝词阳干嘛半天不讲话，方清宇正想再问一遍，就见祝词阳摇摇头，似是不想回答。知道这种以前的私事本来就不是一下子能说的清的，便作罢，换了个问题。

    “那你还喜欢她吗？”方清宇很好奇这个问题的答案。

    而祝词阳听到这个问题似是纠结了很久，不知道该回答是还是不是。这对于母胎单身到现在的方清宇无法理解。

    方清宇撑着下巴，就见祝词阳摇摇头，方清宇心知肚明，那就是不爱了。刚想问下一个问题，可祝词阳似是犹豫，最后又点头。

    方清宇：？？

    这什么意思，又爱又不爱？

    他显然没见过这种模棱两可的回答，懵了，“这什么意思？是或者不是，咋还有中间值呢？”

    没等到祝词阳的回答，保姆车先行停下，方清宇只好停止谈话，领着祝词阳去吊水。

    深夜的吊水间没什么人，祝词阳左手插针，右手拿着随身携带的剧本看着。方清宇从外提了碗粥坐到他旁边帮忙开盖。

    “喝点？”他把勺子递给祝词阳，以为他在看什么，凑近一看才发现是《eyes on me》的剧本。想起在英世发生的事，方清宇的话参杂了几分埋怨：“人家都把你害成这样，你还想着这音乐剧，我是搞不懂你了。”

    知道他是在为自己打抱不平，毕竟在方清宇得知自己嗓子出问题的时候差点和人打起来。但想到查斯在医院讲给自己的话，祝词阳还是替人辩解着。

    「这事跟小克里没关系，你不用对他这么大敌意」

    “还没关系？他要不背地里搞什么恶作剧，能被人利用把加了苦汁的水换成加胶水的。幸好你没喝多少，不然我肯定跟他没完！”

    祝词阳哭笑不得，但方清宇说得也不无道理，于是没有在反驳，默默喝粥。直到两瓶药快挂完了，他的主治医生才叫他过去。

    这次因为胶水事件，祝词阳当时被送去急救洗胃，但因为国外给他急救的是个实习生，处理有些不当。这牵连到他的嗓子出了问题。后来再找医生，建议他静养。

    因为没法演出，查斯索性就给祝词阳放了个长假，在没查清到底是谁干的这件事之前，他都可以在国内待着。

    这件事之后，查斯也直接把小克里赶回家，没查明别回来。听说小克里被他哥打的不惨，但具体什么情况他也不知道。

    等他进办公室的时候，祝词阳刚坐下，没等医生开口，方清宇就急忙询问，“医生，他以后嗓子还能恢复原样吗？”

    “我不是正要跟你聊这件事么，”这个医生年纪看起来不小，慈眉善目的转向祝词阳，“你能接受的最差程度是什么。”

    突然降临在自己头上的问题听起来情况不容乐观，似是有些预感到最后的结果不会太好，让他做好心理准备。

    他的心脏一颤，骤然有些发愣。

    “什么意思？”听医生这么讲，方清宇原本乐观的心态也紧张起来，“你可能不知道啊，就他，他这个，他是个音乐剧演员啊，就靠嗓子吃饭的。就他，他这一路上吃了很多苦，一个人在国外刚开始到处碰壁，好不容易这两年有了点成就，不能就突然崩塌了啊。”

    方清宇赶紧把之前检查的单子都摊在桌面上

    医生仔细看了单子后，发现祝词阳也是垂头没有做任何表示，深思熟虑后回答道：

    “考虑到你职业的特殊性，我也实话跟你说，恢复成原来的样子其实很难。其次就是要禁声治疗，真正意义上的禁声。但禁多久需要看恢复情况，一年半载常有的事，再就是以后——”

    后面在说什么祝词阳已经听不见了，不知道坐了多久，直到被方清宇拉出办公室他像从真空中被拽回现实。

    骤然的让他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坐在医院边缘的铁凳上，企图用冰凉的触感让他能开始思考接下来的决断。

    耳边模模糊糊是方清宇打电话的声音，他一开始没仔细听。

    直到方清宇说出了说《戏剧人生》的节目名，祝词阳才明白他是要推掉节目取消录制，站起来赶紧拉住他：“你干嘛？”

    “没听医生说么，不能讲话，那你还参加什么节目。本来我就不理解你这身份参加这节目干嘛，当时以为是你回国后闲着没事干，我也就当帮你找个活动消遣一下没有拒绝。但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是在家乖乖待着养病吧。”

    “不行！”

    “为什么不行？你嗓子不要了？”

    方清宇不理解，都现在这种情况了还想着参加综艺，是不是有病？

    可看祝词阳反应这么大，方清宇不懂这节目有什么魔力有什么理由是他非去不可的，于是开始质疑祝词阳到底想干嘛。

    几秒后，方清宇脑海中一瞬间闪过一种可能，而这种可能也让他瞪大双眼不可置信：

    “你...参加这节目，不会是因为那个时邻吧？？”

    见祝词阳不说话，方清宇彻底吾了，但随之而来的就是气愤和不解，“不是，我不理解啊，就一个前妻，甚至是几年没见的前妻，你们当初是爱情有多伟大能让你做出这种不过脑的行为？到现在了还非得参加那个综艺？”

    “当年，我也不说别的，就当年第一场面试之前，一大男人缩在不到二十平的房子里，那个破房子漏风的我都怀疑能不能撑过冬天。吃的什么，那法棍硬的我都下不了口，你为了省钱泡水吃。”

    “是，你每个月是给我一笔钱让我当助理照顾你，那我后来才发现你那钱除了刚开始的第一笔，后面全都是你自己不知道在那里找的兼职给我付的钱。就这样我天天看着你在那里起早贪黑背资料练声乐，空了还要去兼职，一天能睡五个小时没有？”

    “我更不提后面面试上之后的那些破事。你那么喜欢音乐，喜欢音乐剧。你比我清楚你这嗓子是上天给你的金手指，它有多重要。你一路走到现在，吃了多少苦你也比我还心知肚明。结果现在你在干嘛？脑袋不清醒吗你？”

    方清宇又气又心疼，说了一大堆旧事，恨铁不成钢。

    可看祝词阳还是不吭声，方清宇窒息了，觉得他跟祝词阳已经没法沟通了。最后直接撂了句狠话：“行，既然要这样，我今天也直接问清楚了。”

    “事业和她，二选一，你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