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我

    席靳白枯守床边,手里握着槛花镜,都是他的错,如果早日解开阵法,飞鸢便不会被迷阵骗了。

    他将两面镜子摆在一处,这种吸人生气、精气、灵气的媚术,大多是艳鬼跟妖物的做法,那两只臭狐狸可能与青丘有些关联。

    席靳白将镜子收在怀中,分神守着林飞鸢继续输送灵气,自己去青丘一趟。

    青丘这种一方大妖居住的地方,自然没有其他野妖的地盘好进入,席靳白在青丘大阵前一顿乱锤,总算是把九尾锤出来了。

    九尾一扇将席靳白扇开,飞红的眼角配上狐狸眼,显得妖异非常,兽瞳一转看向席靳白,男子的声音带着些喑哑,慵懒又烦躁道:“白虎大人好大的脾气,撒野撒到青丘了?”

    席靳白掏出两柄槛花镜,举在半空,“你家的?”

    九尾眼波流转,不说是,也不说不是,“不知。”

    “不知?哼。”席靳白冷笑一声,“你名下两只臭狐狸,吃人吃到我的地盘了,我给杀了,这是其中一只。”

    将死狐狸扔在地上,杂毛狐狸灰扑扑的,一身的污血将毛发凝成缕。

    九尾瞳孔一缩,收了折扇背在身后,九条尾巴的虚影摇曳,明显是发怒了,“大人是来与我示威?”

    “少废话,既然是狐狸,还能修得妖身,跟你们青丘多少有点联系,他们伤了我的人,我来讨个公道罢了。”席靳白白虎法相也浮现在身后,金光熠熠。

    九尾以扇抵住下颚,挥袖将那杂毛狐狸推远了些,滚起尘土,“大人都杀了这狐狸,公道已经讨了,自我继位以来,青丘狐族不得食人修行,这两只不守规矩的,死便死了。”

    “你不认账?”席靳白不怒反笑,“一妖之主,也耍这种无赖?”

    “大人这么着急要扣我帽子,到底所谓何事,直接说吧。”九尾嗤笑。

    “还魂草。”

    “不可能。”

    席靳白直接打了过去,二人在半空中斗得不可开交,灵气相撞下,青丘大阵波动滚滚。

    “我族秘宝,大人就想抢?”九尾抽开席靳白,旋身躲过弯月般的灵刃。

    席靳白挑明态度:“你不给,我便抢。”

    九尾身体似乎有什么暗伤,二人相撞之后散开,他闷咳两声,“没想到你避世修行这么久,仙没修成,倒是越来越无赖了。”

    “给还是不给。”席靳白灵气聚在手中,但连日给林飞鸢以血供药,他也明显身体受损,与九尾大妖争斗后,唇色有些发白。

    “借,白术子的固魂丹,我要一瓶。”九尾退了一步,“槛花镜也还回来。”

    一瓶有些太多,但现在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席靳白沉吟片刻,“可。”

    九尾伸出手,利甲在结界上划开一道口,他伸手进去掏了掏,摸出个盒子扔给席靳白,“拿着。”

    席靳白将槛花镜扔回给九尾,“不日送上固魂丹。”

    九尾气闷挥手,示意席靳白快滚,“那家伙消失这么久,只会去你那儿讨酒喝,留一瓶便是。”

    “多谢九尾大人,告辞。”席靳白瞬间消失。

    落在山神庙的瞬间,席靳白猛地吐出一口血,他擦了擦唇角,深吸一口气,压下暴乱的灵气。

    九尾回到殿里,也立刻打坐修行,额头渗出冷汗,他争青丘族长之位伤了神魂,需要好好休息,偏生半路杀出个席靳白,强行打断他入定。

    “烦死了。”九尾骂道,国色天香的脸黑得吓人。

    ***

    席靳白折了只签,点化为白鹤,让它去寻白术子,自己一头扎进灵域,给林飞鸢炼药去了。

    灵宝还魂草用了,林飞鸢的高热之症好了,虽然睡的时间变长,但至少能清醒片刻。

    只不过林飞鸢之前的身体是竹篾,现在的身体便是破了大洞的箪,所需的灵气与灵血是之前的好几倍,席靳白都撑不住这般消耗。

    在林飞鸢发现席靳白用灵血做药救她后,二人爆发了史无前例的争吵。

    那日,林飞鸢睡好起来,没看见席靳白的人,往常都是守在她床边打坐的,林飞鸢便起身去寻。

    正巧看见席靳白放血入药,林飞鸢难以置信,怒不可遏:“你在干什么?!”

    席靳白好像顿时回神,立刻灵气一抹,伤口恢复如初,他温和地看着林飞鸢,“睡好了?”

    林飞鸢眼眶通红,跨进厨房里,翻看席靳白的手腕,哪儿还有什么伤口。

    “你放血做药引?!”林飞鸢气得顺不过心气。

    席靳白连连轻拍林飞鸢的背,“你看错了,是别的药汁。”

    “少糊弄我!”林飞鸢揪住席靳白的衣领,对方的脸瘦削不少,唇色苍白,哪儿有仙灵这般颓靡的?!

    席靳白依然温和,任由林飞鸢药扯住他的衣领,苦味盖住了血腥气,根本闻不出什么,他盛出一碗药汤,吹了吹,灵气吹拂,药瞬间变得温热,他舀了一勺药,递到林飞鸢唇边——

    “喝药。”

    林飞鸢死死抿唇,任汤药流下,滴在衣襟上,“为何这么做?!”

    “乖,喝药。”

    “席靳白!你在听我说话吗?!”

    “喝药了再说。”

    “你疯了?!”

    “喝药。”

    “唔……”

    这碗药到底是被灌进林飞鸢的肚子,林飞鸢被强行制住灌药,气得快要昏过去,“我再也不喝了!”

    “……好,喝完这次。”

    “这次也没了!”

    “不要浪费。”

    “……”

    林飞鸢气不过,也说不过,她不喝,席靳白有一万种方法逼她喝。

    林飞鸢喝完药就把炉子跟药碗砸了,她从未这般控制不住情绪,气冲冲地回屋,留席靳白一人发愣。

    青杏见林飞鸢发怒,轻柔地引林飞鸢坐下,给林飞鸢梳头转移她注意力。

    林飞鸢看着青杏的眼,突然问道:“青杏,你是不是知道,山君用血做药引喂我。”

    青杏手一顿,她该说不知道的,但她没办法对小姐说谎,只保持沉默。

    林飞鸢气笑了,“好,很好,你也给我出去!”

    青杏眼眶一红,跪在地上,语带哭腔道:“小姐,你现在的身体一日都断不了灵药,这让奴婢如何是好?!”

    “我的命不值得用别人的命来补。”林飞鸢看着镜子里红润的脸,这张脸下像是被白蚁蛀空的木头,生机将断。

    “小姐!”青杏喊了声,却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林飞鸢闭了闭眼,冷声道:“我要下山。”

    “不行。”席靳白推门而入,青杏求助般看了他一眼。

    “我要下山。”林飞鸢眼里满是认真,在席靳白说话前,她立刻道:“大人一方仙灵,不会拘着我这凡人吧?”

    “小姐!”青杏惊慌喊了一声,手足无措,对救命恩人说这种话,跟自杀有什么区别?

    席靳白脸色沉静地看着林飞鸢,丝毫没被她激怒。

    林飞鸢难得暴怒,一把扫开桌面上的朱钗,“我说我要下山!迷阵里面那些事情,只不过是因为中毒,大人不会自恋到觉得我对你有意吧?!”

    席靳白眸光微闪,他轻轻招手,一地的朱钗便又回到桌上,“你故意惹我生气。”

    “自欺欺人。”林飞鸢冷笑。

    “我什么都没说过,飞鸢。”席靳白唇角带笑,“刘怀远跟你说过什么吧?”

    林飞鸢呼吸一窒,她本就不会撒谎,演技也差得要命,席靳白不用揣摩,就知道林飞鸢想要做什么。

    “是了,他定是告诉过你,我心悦你。”席靳白轻笑两声,“也好,话既然挑明了,总好顾忌你,一直藏着掖着。”

    林飞鸢目瞪口呆,傻了一般看着席靳白,“你……你胡说什么?”

    “青杏,你先出去。”席靳白让开路,让青杏离开。

    青杏走后,席靳白挥关上门,走到林飞鸢身后站定,“迷阵里,我当你是幻象,曾冷淡处之,那阵是迷情阵,有情人之间才会被困在一处,我知你对我有意,只是不说。”。

    林飞鸢又开始紧张地扣弄指甲,眼神盯着桌面,“假的。”

    “不,是真的。”席靳白走到镜子前,拿起梳子替林飞鸢梳头,“迷阵让你情绪失控,但那也确实你日日担忧的——

    我是仙灵,你是凡人,岁月有别,可我不在乎,我总会找到方法与你长相厮守。”

    林飞鸢微微垂眸,不敢看镜中席靳白的眼。

    “你刚刚说气话,故意气我,虽知你心意,可我也确实生气了。”席靳白抬起林飞鸢下颚,逼迫她看向镜中二人。

    仙灵一脸病容,凡女满面红润。

    席靳白的眼神压迫又霸道,看得林飞鸢心慌,瞬时就要移开眼。

    席靳白手指用力,不让她移开,林飞鸢白皙的下颚被捏出红痕,席靳白沉声:“飞鸢,看着我。”

    男子温热的手一只摁住她的肩,一只捏着她的下颚,她被圈禁在原地,沉溺于对方的眼——

    少时别离时冷峻的眼,如今仿佛是将人溺毙的泽,林飞鸢再也无法移开目光。

    “以后,一直叫我靳白吧。”

    “我不要喝你血做的灵药。”

    “……不行。”

    “那我舍了这身体。”

    “你敢。”

    林飞鸢看着席靳白暴怒的神色,觉得掌握主动权,她抚上席靳白的手腕,握住。

    “山……靳白,我拿你没办法,可我能处置自己。”

    “你威胁我。”

    “是啊,靳白要怎么办呢?”

    “……我不知道。”

    席靳白好像被打败了,他单膝跪在林飞鸢身后,松开扼住林飞鸢下颚的手,将她紧紧环住,脸贴在林飞鸢肩胛之间。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林飞鸢感到背脊上有些湿凉,她抬起小臂,反抱住席靳白的胳膊,语气豁达,“人各有命,顺其自然。”

    “我不。”

    “义兄曾说我痴儿,靳白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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