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大理寺当职者百十余人,其中官阶高于你的也有五六,为何这样重要的差事偏偏落到了你头上?莫非是你主动请命求来的?”

    “没错。”

    “你回答的倒是坦荡,但你这么做到底图什么?加官进爵?受封领赏?还是为了博一个好名声?你将自己置于危难之中,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以命做赌,真的值得吗?”

    孟辞年轻叹了一口气,黯然神伤道:“你竟是这么想我的。”

    院子里的风很大,碎雪夹在风里直往人的领子里钻。

    漫长的沉默之后,孟辞年狠打了个喷嚏,咳嗽了两声说:“当我什么也没说过吧。你既不想见我,我就不赖着惹你厌烦了,走了。”

    沈圆姝愕然,后悔自己方才说话说的太重了,连忙拽着他的手腕道:“等等,先把话说清楚。你当真不是为了名利才揽下这桩事的?”

    “不是。”

    “看着我的眼睛。”

    孟辞年毫不犹豫的对上她的视线,斩钉截铁的重复了一遍:“不是。”

    沈圆姝说“我信你,但东西还是不能给你。”

    “为什么?”

    “你知道的,免死金牌是我母亲留给我的遗物。若非生死存亡之际,绝对不能动它。”

    “我明白,我都懂。它对你来说很重要,不仅是你的护身符,还寄托着你对亡母的思念。但没有它……我真的九死一生。”

    孟辞年眼神里流露出来的哀伤跟数月前在寒玄寺救沈圆姝于废墟之下时一模一样,饶是再心硬的人,也说不出来拒绝的话。

    不以情爱论之,她其实还欠他一条命。

    要还吗?

    要的。

    之前是没有合宜的契机,现下就索性把往日的恩情一笔勾销。

    夫妻本不该算得这么清……但事已至此,就当做是顺应天意吧。

    “我不会不管你,夫妻一体,我做不到眼睁睁的看着你去死。但,你必须得答应我一件事。如果你能保证,我可以今日就将免死金牌交到你手里。”

    孟辞年难掩心中的喜悦,急切的说道:“无论什么我都应你,你尽管说。”

    “我要你起誓,绝不做对不起我的事。”

    “就这个?”

    “就这个。”

    “这有什么难的?”孟辞年漫不经心的伸出三根手指,不痛不痒的立誓。

    沈圆姝忍不住打断他,认真的说:“我让你说的虽只是一句轻飘飘的话,却承载着你我的情谊。若往后你辜负了我,势必被誓言反噬。若做不到,莫要逞强,现在反悔还来得及。”

    东西都要到手了,孟辞年怎么可能中途退缩,他毫不犹豫的说道:“我孟辞年在此立誓,绝不做对不起沈圆姝的事,若违背此誓言,后半辈子断子绝孙,孤独终老。”

    应景的是最后八个字一出来,突然漫天飞雪,两人不由自主的对视,雪瞬间落满了头。

    “辞年。”

    “嗯?”

    “如果你一直是孟公子就好了。”

    孟辞年听到这话不免心虚,低下头惭愧的说:“不好,孟公子一点儿也不好。”

    “你错了。”

    “我错了,但也没错。你不会明白的,我也不希望你明白。”

    “你的话高深莫测,我不想深究。”

    “雪太大了,进屋吧。”

    “嗯。”

    石阶上覆了厚厚一的层雪,沈圆姝走了两步鞋袜都湿透了。

    孟辞年见状将她打横抱起,感受到结实的胸膛和温热的气息后,沈圆姝喃喃自语道:“倘若天上真有掌控时辰的神仙,他应当知晓,我愿长长久久的停留在这一刻。”

    一眨眼过完一辈子,至少应当是幸福圆满的。不然,经年累月的在七情六欲里挣扎也太苦了。

    “傻子,话本子里写的都是杜撰的。”

    “你听到了?”

    “嗯。”

    “我随口说说,你不用在意。”

    “对了,有一桩喜讯忘了同你说了。”

    “和我有关?”

    “对。”

    “难道是我父亲要回京了?”

    “上个月传来的战报,岳父大人率领的精兵截断了金夏的支援打得东戎溃不成军,金夏将军被擒后,两军只得递交降书。不出意外,本月中旬你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太好了!”

    ***

    腊月十七,婧军班师回朝的消息传遍了大街小巷,百姓们纷纷到城门口迎接。

    孟府的马车停在长街尽头的拐角处,沈圆姝端坐其中时不时掀开帘子探头张望。眼里溢满了即将和亲人重逢的喜悦和无尽的思念。

    这世上,真正对她好的,恐怕只有这一人了。

    多日未见,只愿他老人家身子康健,无病无伤。如此,便足以让她在佛前焚香还愿了。

    巳时,城门大开,身披甲胄手握缰绳的数名将领带着打了胜仗的士兵鱼贯而入,周遭充斥着百姓们的赞誉声。

    半个时辰后,沈圆姝焦急的下了马车,随手抓了个路人询问:“婧军进城受封,为何迟迟不见沈将军的身影?”

    “你竟不知道?沈将军在回来的路上遇刺身亡连全尸都没落下。听说,论照功绩沈将军这回在陛下面前当受头赏,风光无限。哪知他没死在战场上,偏偏死在了一伙大字不识几个的山匪手里,可惜了。”

    “你说什么?”沈圆姝身形晃动,胸口剧烈起伏,面色惨白的说:“怎么可能?荒谬,太过荒谬了。军营中成千上万的人,区区几十个山匪如何能混的进去?况且沈将军骁勇善战,就算以一敌十,对付那些泛泛之辈也有把握占上风。怎么会遇刺身亡,我不信,你在骗我对不对?”

    回话的人有些恼了,语气开始不耐烦。

    “你这人真是奇怪。偏要问我,说了你又不信。当官儿的事我能扯谎吗?不怕被抓起来?”

    “估摸着你得有十天半月没出过门了,沈将军亡故的事现在满大街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都说是他执意独行回京才中了暗算,具体如何我也说不出来一二。你一介妇人打听这些作甚?看完热闹我得回去吃饭了,就不与你闲扯了。”

    人群散去,独留沈圆姝一人呆愣在原地。

    她眼角红如泣血,悲痛欲绝,嘴巴不由自主的张合却发不出一点儿声音。

    世间,没有哪个人能坦然自若的面对自己亲人离世的消息,尤其眼看着就快要到年节了,明明掰着手指马上就能团圆了……

    片刻,她失去了所有力气晕了过去。

    再醒来时已是两日后。

    浮菊跪在床头小声抽泣,李嬷嬷用帕子反复抹泪。整个屋子被阴郁笼罩着,除了碳盆里燃烧着的星星火光,周围再没有一丝光亮。

    “怎么不点灯?”

    沈圆姝咳嗽了两声,用力撑起身子,眨眼环顾四周,哑着嗓子道:“我睡了多久了?”

    “大娘子!”浮菊听到声音立刻抬头,连忙去扶她,“您终于醒了,再不醒过来,我和嬷嬷真的要吓死了。”

    “您已经昏睡了整整两日了。”李嬷嬷紧皱的眉头终于舒展了些,语气激动的回答道。

    “主君呢?”

    浮菊看了李嬷嬷一眼,李嬷嬷苦着一张脸欲言又止了半天终是没有答话。

    沈圆姝见她们目光躲闪忍不住追问:“是不是在蒹葭院?去,把人请过来,我有重要的事要问他。”

    “没在蒹葭院。”

    “那在哪儿?”

    “在……在……”

    浮菊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几乎听不到。

    沈圆姝有些急了:“快说!”

    “主君在海棠院,陪……陪新入府的姨娘。”

    又是一次晴天霹雳。

    沈圆姝捂着胸口剧烈咳嗽,不一会儿竟咳出了血来,浮菊和李嬷嬷大惊失色要去找大夫被她拦了下来,虚弱的说道:“主君……知道我父亲的事吗?”

    两人对视一眼,齐齐点头。

    “我父亲尸骨畏寒,他这个做姑爷的不去面圣讨个说法求个真相,反倒大张旗鼓的新纳了房妾室……好好好……我亲自去找他。”

    说着,沈圆姝就要下床,浮菊和李嬷嬷见状立马跪地劝阻道:“大娘子,别去了。”

    “为什么?连你们也要拦我?我为什么不能去?”沈圆姝哽咽的说道。

    “您去了也没用,主君……主君他已经不是之前的主君了,他……他……”

    “什么意思?你们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大娘子,别问了。”浮菊再次抽泣起来。

    沈圆姝像是明白了什么,惴惴不安的试探道:“主君拿我父亲的战功去换取他的仕途了对吗?这就是为什么你们一直阻挠我去见他。”

    “不是,不是这样的。”浮菊哭着摇头说。

    “那是什么?到底是什么?再不说,我就一头碰死在这儿。”沈圆姝实在不想再耗下去了,逼不得已威胁道。

    她就是想知道,在她昏睡的这两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浮菊泣不成声,李嬷嬷连忙喊道:“沈家没了!”

    沈家没了,这四个字,字字诛心。

    任谁也没想到,如此风光的家族,会在一夜之间泯于人世。

    几个月前,分明都还好端端的,这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变故会接踵而至?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

    “你再说一遍。”

    “昨日,禁军以谋反的罪名把整个沈府围的水泄不通,查抄出的几十箱家私被尽数充公,阖府上下一百多口人全被押到刑场行斩首之刑。一炷香的功夫,西街菜市血流成河。坐在高位监斩的正是我们的主君。”

    李嬷嬷叹了口气继续道:“您的父亲其实没有死于匪患,但眼瞅着也只剩一口气了……昨日被斩首时,他甚至没能为自己辩冤。”

    “怎么会这样?”沈圆姝从床上跌下,双手用力摇着浮菊的胳膊完全无法接受事实,嘴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着问道。

    “大娘子,事已至此,您要保重自个儿的身子呀!”

    “保重?如何保重?我现下跟死了又有何异?不行,我要见孟辞年!我要见孟辞年!谁都不准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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