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栖香院西北方向有一间宽敞明亮的仓房,仓房里有一半的空间堆放的都是谢家送来的聘礼,另一半则是沈老夫人和沈将军早在沈圆姝周岁时就给她备好的一百九十九抬嫁妆。

    同谢家退亲当日,沈将军不仅把谢家送来的聘礼原封不动的还了回去,还在聘礼中多加了一半的金银玉器香料布匹当作赔礼。

    沈将军在谢家花厅坐了一个多时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添油加醋的细说了一通。

    其间,不仅装模作样的多次数落了沈圆姝,还给周夫人和谢郎君赔了许多不是。

    周夫人得知沈圆姝在簪花宴上本就想择选新科探花孟辞年作未来夫婿,却没想到认错了人阴差阳错下这才定了自家儿子谢俞尘。

    沈家自己闹了一个大乌龙,如今却厚着脸皮携重礼上门想反悔退亲,任谁都不愿给出好脸色。

    但恰逢谢俞尘今日不在家中,无人给周夫人出主意。

    她本就心性良善耳根子软,又念及亡夫与沈将军曾经带兵打仗的几分情谊,再三斟酌下硬是强扯出几分笑,点头答应了退亲的事。

    沈将军离开谢家后,街边的茶楼酒馆私下里都在小声议论沈家登门退还聘礼的事。

    也不知道是谁传的话,传着传着就变成了谢家亡故的家主其实是沈家老爷的私生子,沈老夫人自嫁入谢家起便十分厌恶沈老爷在外豢养的那些外室。她早前并不知道这一桩事,近日得知真相后便坚决阻挠沈家与谢家联姻。

    荒谬的不是那些人竟然能平白捏造出如此扭曲事实不着边际的假话。

    荒谬的是那些在茶楼酒馆口口相传的零散假话,居然有一大半儿的百姓都信了。

    沈圆姝坐在窗前手里捏着根细长的绣花针,仔细比对着手边的花样,用金桃两线给嫁衣绣口处绣上最后一朵富贵牡丹。

    汴京城中流传的关于沈谢两家退亲的荒谬传闻不出两日就会被沈将军以外力压下去。

    沈圆姝现下要做的便是老老实实的待在闺房中,静候出嫁。

    孟辞年那日上门提亲时带来的聘礼相较于谢家实在显得有些寒酸。

    沈将军沉默了半晌,说了句婚期不变。

    不仅在上朝时以自己即将出征为由向陛下替孟辞年求了个留在京中任职的恩典,还在孟辞年离开时塞给了他一份地契,赠了他座位于西城凤仙街价值千金的宅院。

    五月初三,沈府锣鼓喧天,披红挂彩。

    不到卯时,沈圆姝就被府里儿孙满堂的喜嬷嬷拽起床坐到偌大的铜镜前净脸绞面。

    绞完面,喜嬷嬷拿起梳妆匣中绑好红线的玉梳一边替沈圆姝梳头一边念念有词的说道:“一梳梳到尾,二梳白发齐眉——”

    喜嬷嬷不知是不是年岁大了,梳头的动作很缓慢,喜话却滔滔不绝说了一箩筐。

    喜嬷嬷放下玉梳后,沈圆姝给屋子里的人全都塞了喜糖和喜钱,丫鬟们个个乐得眉眼弯弯。

    接着便是上妆描眉,在屋外声声礼乐与嘈杂喧闹声中,丫鬟们替沈圆姝在额头上贴上花钿,又给她脸颊两侧仔细贴上珍珠,最后服侍她穿戴好凤冠霞帔,就只等新郎上门迎亲了。

    沈圆姝本就生的楚楚动人、明媚娇艳,现下这么一打扮,说她容貌倾国倾城都不为过。

    “姑娘,姑爷的迎亲队伍已经过了青绘桥,再有两条巷子就到咱们府门口了。主君特意让我来催催您,莫要因为梳妆耽搁太久。”

    “已经妆扮好了。”沈圆姝给传话的丫鬟打赏了喜钱,笑着说:“我这就随你去前厅。”

    沈圆姝透过朱红的窗看了眼云柠所居住的屋子,眼神中莫名有些黯淡失落。

    云柠本该作为陪嫁丫鬟跟沈圆姝一同嫁去孟家,谁知连日的大雨竟让云柠身上的伤流脓溃烂严重了不少,伤口的剧痛让她不能动弹。

    前日,沈圆姝央求自己的父亲替云柠请了汴京城中最好的大夫,用上药后却仍然不见好转。

    沈圆姝只能无奈同父亲商议,等她回门时再将云柠带去孟家。

    昨晚她又多次嘱咐栖香院的丫鬟一定要好好照顾云柠。

    “春蓉,你在院儿里年岁最大,我出嫁后你一定要对云柠身上的伤多多上心。”沈圆姝从妆匣里挑了只翠玉镯子拉着春容的手给她戴上,“做的好我一定不会亏待你们,等回门那日,我给你们带好玩的物件和好吃的点心。”

    春容知道这镯子只有她收了沈圆姝才会安心,便也不过多扭捏推拒,笑盈盈的应着。

    到了前厅沈圆姝跪下拜别父亲祖母,低头听训后,由喜婆搀扶着上了孟家的花轿。

    孟辞年初来京城虽不富裕,却还是将成亲该有的礼节尽心安排妥帖。

    八抬大轿一路平平稳稳的将沈圆姝抬到了孟辞年的新宅院。

    落轿后,喜婆将香谷红豆和铜钱撒到门前,随后搀扶着沈圆姝下轿。

    凑热闹的百姓和小孩子立时蜂拥而上,一边捡地上的铜钱一边说着吉祥话。

    等人群散去,沈圆姝与孟辞年共牵一条同心结的锦缎,踩着早已铺好的青毡往里走。

    黄昏时分,沈圆姝与孟辞年拜过堂后独自一人坐在新房中的喜床上。

    她放下手中的却扇,用力活动活动了两个时辰前就早已肿胀发酸的手腕。

    孟辞年光是接亲这一样就要花去不少银两,再加上酒席宴客,沈圆姝自然也没指望他能为自己的府邸置办多少奴仆。

    沈圆姝下床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了杯水,润了润嗓子后便又重新端正的坐回了喜床上。

    深夜,宾客散去,在沈圆姝眼皮子重的快要抬不起来时,房门终于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本就身形修长美如冠玉的孟辞年,在一身鲜红喜服的映衬下,此时显得格外勾人。

    沈圆姝立即清醒了过来,她用却扇掩面,露出一双眼睛娇羞的看着孟辞年。

    孟辞年整个人瞧上去醉醺醺的,脸颊上浮现着一层好看的嫣红。

    他朝着喜床的方向东倒西歪的走了两步,一个不稳就跌坐到了软凳旁。

    沈圆姝怕他摔坏,紧张出声:“辞年?”

    孟辞年喃喃自语了两句,索性整个人平躺在地上。

    沈圆姝过去扶他,被他也一把拽倒在地。

    两个人此时身体交叠着,沈圆姝能清晰的感受到孟辞年温热的鼻息正扑在她的脖颈处。

    “”唰”的一下,沈圆姝的脸颊和耳朵顷刻间变得通红,比她脸上的胭脂还红。

    就在她认真思索是应该先起来同孟辞年喝合卺酒还是应该静静等候孟辞年的下一步动作时,耳边突然传来了均匀的呼噜声。

    孟辞年于春宵一刻值千金的新婚夜。

    在被沈圆姝压着胸口的处境下。

    竟……竟然就这么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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