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说到汴京城,当今闻名天下的一句话便是——“脚踏金玉砖,身倚富贵门。”

    纸醉金迷的赌场中,富贾豪绅一掷千金。华灯璀璨的妓舍里,纨绔子弟寻欢作乐。

    城中朱阁绮户、酒肆林立,四衢八街,人流如织。

    诗人酒醉登高时的一句——“应是仙宫落凡尘”都不足以形容它的极尽繁华。

    既是如此奢靡富贵的地界,自然少不了有其他州府的人对它心生向往、痴迷艳羡。

    那些存了歪心思的人多了,汴京城中的官邸富户门前便总会来上两个打着投奔的名义想方设法打秋风的穷亲戚。

    半年前,住在文水巷的一户人家,就因突如其来的一位远方表亲在邻里街坊跟前闹了笑话,至今都抬不起头来。

    那户人家主人姓王,是个寡妇,膝下有两个不足十岁的闺女。靠着亡夫留下的家产在泠鸢街购置了间铺子,做起了买卖吃食的营生。

    来投奔王娘子的是个涎皮赖脸的年轻男人,论辈分算是她表的不能再表的表侄。

    前些日子应河发大水致使乾州被淹,临近的闽州在苦撑三日后也跟着受到了牵连。

    那一晚雷声轰隆,雨僝风僽。

    闽州下辖的十几个村落,凡是挨着河道的,无论是屋舍树木还是家禽床被,全都被势不可挡的洪水急流一并冲垮带走。

    大雨停歇时,方圆百里皆是破败之景。

    拨开地面上一团又一团的草木,里面裹挟的全是早在睡梦中就被洪水夺去性命的百姓。

    王娘子的表侄命大,得了贵人相助惊险活了下来,劫后余生的他立时就想到自己在汴京中还有一个远房亲戚。

    且这个亲戚曾经还受过他们家的恩惠。

    虽只是在灾荒年月接济了人家一顿吃食这样的小事,但好歹是将人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当王娘子的表侄穿着一身破烂顶着恶臭痛哭流涕的找上门时,王娘子其实恨不得避而远之。

    但她又不想被人说成是忘恩负义之人,便只好点头让那穷困潦倒的侄子进了家门。

    只是这安生日子还没怎么过,她那侄子就闹起了幺蛾子。

    当家做主的人还在喘气,他就敢厚着脸皮跟人家的两个闺女争抢家产。

    王娘子念着旧情一再忍让,那人却掂量不出轻重,连着天的闹事做妖。

    后来更是勾搭上了同住一条巷子的有夫之妇,还让人丈夫给捉住了。

    王娘子被邻居骂上门后,气的脸脖子通红差点儿背过去。等缓过劲儿,她二话不说抄起扫帚将那丢人现眼的混账撵出门去。

    并厉声斥责,若再赶上门纠缠定抓他去见官。

    王娘子赶跑了穷亲戚,又提着鸡鸭鱼肉到邻居家赔礼,折腾了半个月才算是彻底平息。

    事情虽已过去了半年,邻里街坊在闲暇时却还是会把它当做笑谈偶尔拿出来议论。

    沈圆姝早前在闺阁中听云柠说起这桩荒唐事时就颇为吃惊,眼下却没想到她自己居然也能身处同样的情景。

    门前声称是孟辞年姨母的人总是用一双别有深意的眼睛上下打量她,弄的她很不自在。

    在踌躇了好一会儿后,她终于忍不住向孟辞年递去了求救的眼神,并轻唤了声:“官人。”

    孟辞年侧头看了沈圆姝一眼,随后大步走到她身边,冷声对妇人说道:“姨母瞧着一副精神抖擞的模样,可是坐马车来的汴京?”

    郑姨母摇头自嘲道:“那哪能啊?我身上才几个铜板?莫说马车,就是牛车我也坐不起。我是走来的,整整走了四月,事先纳好的厚底布鞋都叫我磨破了五双。要不是心里始终撑着一口气,我怕是早就化作白骨死在了路上。”

    “既是这样,那姨母也别再外站着了,先回府里歇着去。等晚间下人张罗好饭菜,我再使唤人去叫你。”

    郑姨母为人奸猾,哪里是被两句话就能唬走的,她收起嘴角的笑暗有所指的说道:“若不是家中突生变故,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会大老远跑过来投奔你。说到底我无非就是寻个倚仗,你言语如此冷淡,倒显得生分。”

    “最好如姨母所言,只是为了寻个倚仗。复巢之下无完卵,希望姨母能明白这个道理。”孟辞年转头与孟母对视了一眼,后者明显松了一口气,“既然来了,那就安心住下。只要还有我撑着,天塌下来就砸不到你。”

    郑姨母就等着这句话,她立马换上笑脸说:“你如今做了官,身边定然少不了人伺候。我和你娘苦了大半辈子,也该享享清福。我瞧着府里没几个下人何不再去买些?一来图个方便,二来也可以让我们摆摆富贵人家的谱。”

    在过去的几十年里,郑姨母一直像寻常庄稼人那样靠着一双手在田间地垄里刨食。

    夏日暑气熏蒸,她弓着身子汗流浃背的站在田地里锄草时,最羡慕的便是嫁给了邻村地主儿子常年待在屋中躲清闲的儿时玩伴。

    那时她就在想,如果自己也能嫁给地主家的儿子就好了。

    或者嫁到大户人家做妾也挺好的。

    总归能过上穷人过不起的富贵日子。

    她从没想过多年后的今日,竟能乘上孟家的东风得偿所愿。

    这一切自然要归功于她手中捏着孟家母子的把柄。

    有了这个不为人知的把柄,也让她有了在孟家发号施令的话语权。

    既然能索取,那她为什么不让自己过得更舒坦?

    对于她而言,索要奴婢这只是刚刚开始。

    “妹妹说的是,辞年眼下做了官,是该买些奴婢在跟前伺候。偌大的宅院里多住些人也才显得热闹。”孟母生怕郑姨母一个不顺心就乱说话,忙不迭的编了一套说辞迎合她。

    孟辞年手中还剩不少银子,买几个丫鬟婆子自然不成什么问题,他故作犹豫的拖了一会儿才说道:“那我现下去趟牙司。”

    牙司便是汴京大户人家买卖奴仆的地方,这里不拘男女,不拘年纪,只要是你想要的,只要你荷包里银子够多,就没有你买不到的。

    沈圆姝默不作声的站在一旁细听着他们的谈话,听到最后直叫她瞠目结舌。

    她从未见过哪个跑来投奔亲戚的人敢如此硬气的说话。

    她的婆母和官人竟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思来想去,眼前这个笑面虎姨母一定是个难缠的人物。

    为了不留在府中与其周旋,沈圆姝轻轻拽了拽孟辞年的衣袖,小声说道:“我跟官人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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