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汴京城中拢共有三道护城河。

    第一道河名为“溯丹”,河床宽阔,水面呈墨绿之色,无以丈量深不可测。

    溯丹河以游龙之势,头尾相衔,将整座汴京城严丝合缝的团团围住,成就了浑然天成的优越地理位置,让历代攻城者望而生畏。

    第二道河名为“柳洛”,河宽三丈,水碧而静,深不过二十尺,常有乌蓬乘水而过。

    柳洛河两岸多是秦楼楚馆、勾栏瓦舍,城西河段设有赌场牙司。每逢十五妓舍于飞檐上挂上千盏莲灯,昭示花魁愿与来客彻夜笙歌。

    第三道河名为“允安”,河水清澈见底,上方架有九座白玉石桥,过了允安河便可瞧见连绵不断的红墙和巍然耸立的皇宫大门。

    三道护城河有益处自然也会有弊端。

    溯丹河虽以一己之力护住了城中百姓,却也同时让百姓们出行艰难。

    平日里无论是上香礼佛还是祭祖醒亲都需得到渡口坐船才能抵达对岸。

    允安河虽隔绝了皇宫中的压抑杀戮,却也勾起了世人对那道红墙后的宫殿无尽的向往。

    好奇心重了,命也差不多快丢了。

    柳洛河畔虽云集了天下的美人,造出了穷奢极欲的富贵乡,却也在暗地里横生了不计其数的肮脏生意。

    剥夺他人性命对于那些满眼只有金银美玉的上位者而言似乎就跟赏花煮茶一般稀松平常。

    沈圆姝看着满脸横肉为她殷勤奉茶的牙婆,又撇了一眼后院门口依稀可见的血迹,妖冶的红色刺得她心头说不出来的憋闷恶心。

    她别过头,梗着脖子不愿去接牙婆手中的那杯茶。

    在所有人都横排数列端正站好后,孟辞年轻推了下沈圆姝的手肘,提醒她可以挑人了。

    沈圆姝回过神走进了人与人之间留出来的空隙里,她一边走一边说:“我知你们不想留在这里,也知你们十分厌倦被连翻的转卖。与人为奴无非就是求一个好主家,我虽算不上多好却也能让你们吃饱穿暖,每月拿到足数的月钱。也会让你们冬日有炭火,夏日有凉衫。”

    “我不看中你们在上一任主家那里受了多少嘉奖,也不在意你们之前犯了多少错。我买你们回去只为图一个忠心,若是能做到那便上前一步。若日后言行不一做出背主之事,我定然会毫不犹豫的再将你们发卖回来。”

    沈圆姝走完一圈回到孟辞年身旁,将牙婆和打手三言两语支走,随后小声说:“我带了足够的银钱,之后的事官人不用管了。”

    “我知道你是因为方才牙婆的那些话顿生恼怒和怜悯,才想着救他们于水火。”孟辞年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心思,劝道:“但天下之大,苦难者何其多?即便身携千金也未必能救几人脱离苦海,单凭你是救不过来的。”

    沈圆姝眨了眨她那双好看的眼睛,认真的说:“我知道,但我想救他们一回,只此一回。”

    孟辞年找了张椅子坐下,说:“你既已决定了,那便依你。只是你要记住——人心难测。”

    人心难测,说的一点儿也没错。

    等沈圆姝真正明白这几个字中的深意时,她的身躯早已被痛苦和悔恨碾压的支离破碎。

    “想好了就上前吧。”沈圆姝提醒道。

    话音落下,几乎所有人都往前走了一步,只有最后一排最右边的一个年轻男子立在原地一动不动。

    他面容清秀,个子很高,长发用一根木棍挽在头顶,身着破烂衣衫却一直挺直腰板。

    沈圆姝饶有兴致的走到他跟前说:“你倒是很坦诚。”

    “坦诚没用,活下去才有用。”男子道。

    “那你该跟他们一起上前。”沈圆姝语气中尽显疑惑,想要活下去跟她走无异于是最好的选择,“骗到我你就能离开这里,好好活着。”

    “我可以骗你,但我不想。你的性子太过绵软良善了,往后会吃亏的。”

    “你叫什么名字?”

    “冬酉。”

    沈圆姝觉得这个人很有意思,她话锋一转说:“我现下知晓你是一个不忠之人,但我还是愿意将你买回去,你可还会背叛我?”

    “会。”男子脱口而出,毫不犹豫。

    “为何?”沈圆姝明显有些错愕,“我已然给了你第二次机会,你为何不思虑一下再说?”

    男子不以为意,不耐烦的说:“我这个人自私狡猾,奸诈虚伪,做不到就是做不到,只要你买我回去,你势衰那日我一定背叛你。”

    孟辞年坐的很远根本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他起身往后排走,刚走近就听到了这一番话。

    他停住脚步,微微愣了一下。

    “你在撒谎。”沈圆姝隐隐觉得男子是故意这么说的,他眼睛里流露出来的东西与他口口声声说的有天壤之别,她道:“你或许会觉得我疯了,但我一定会买你。”

    这一回换男子错愕了,他已经把最坏的词都用在自己身上了,这人却还是要买他。

    他已经做好了死在牙司的打算,为什么要突然出现一个人伸手拉他一把?

    之前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慷慨赴死的决心,在这一刻瞬间崩塌。

    “你不必这样做,到底为何?”男子也问了同样的话。

    沈圆姝笑盈盈的看着他,随口说:“没有为何,你就当我是腰缠万贯银子太多,人不精明且还执拗,硬要买你回去给自己找不痛快。”

    在旁人眼里,沈圆姝此时的言谈举止与傻子无疑,但她却坚定不移的相信自己的直觉。

    眼前的男子,绝不像他口中所说的那样,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坏人”。

    “挑好了?”孟辞年终于开口。

    “嗯。”沈圆姝点头。

    “那我去叫牙婆。”

    “好。”

    孟辞年穿过人群走到后院门口,一眼便瞧见了坐在藤椅上嗑瓜子的牙婆。

    再往旁边一扫,几个打手围成人墙背后便是盖了白布的尸首。

    他能闻到一股很浓重的血腥味。

    即便那些人特意打了井水仔细洗了地面。

    “中午宰了只鸡,味道有些重没熏着郎君吧?”牙婆不确定他们之前有没有听到什么,即使听到了她自然也不会承认,“我这后院住的都是些可通买卖的贱民,他们的吃喝拉撒都在墙角的那处小茅厕里。您如此金尊玉贵可不能久留,免得在无意间沾染到这里的晦气。”

    说完沈圆姝也来了后院,她下意识瞥了一眼井边被清洗干净的木棍,心头再次颤了颤。

    孟辞年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语气平淡的说道:“人我们选好了,你可以去把他们的身契取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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