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疏兰院种了一笼湘妃竹,这个时节竹竿翠绿竹叶茂盛,正是供人观赏的好时候。

    府里买了下人,侍候的人多了,春芝捡着先入府的便宜顺理成章做了沈圆姝的贴身丫鬟。

    每月月钱比寻常丫鬟高不说,年节上还能比旁人多裁两身新衣裳,多得两包果子。

    平日里院子里的小丫鬟和粗使婆子也是使唤的动的。

    为了长长久久在人前这么体面下去,也为了多攒些银钱傍身,她成日里硬是想破了脑袋变了法的讨沈圆姝欢心。

    这不卯时刚过,她就在湘妃竹旁的六角凉亭中布好了笔墨纸砚、糕点和茶水,亭中的刻芙蓉花圆底石凳也被她细细擦过三回。

    沈圆姝前两日说要在院子里赏竹,亏她一直惦念着。

    若是换个粗心的 ,怕是早记不得这茬。

    旭日东升,晨曦的微光拨开清晨的白雾透过窗缝洋洋洒洒的落在妆台上。

    孟辞年自入朝为官伊始就一直宿在书房,美其名曰公务繁忙。

    因为云柠的事沈圆姝心中烦闷郁结,也空不出闲来再想其他,便任由他去了。

    这半月她每晚都睡得很浅,屋外一有响动就会立刻惊醒。

    难得她今日贪睡了一会儿,侍候的丫鬟自然不敢出声扰她清梦。

    约摸过了三刻,屋外天光大亮,沈圆姝终于从睡梦中醒来。

    她睡眼惺忪的打了个哈欠,下床后由着丫鬟们服侍她穿戴衣衫、梳妆打扮。

    等一切收拾妥帖,沈圆姝撇了眼妆台上还未来得及收起来的梨花木匣子说:“待会儿把它放到柜子里去。”

    这梨花木匣子是谢俞尘在离京前一晚亲自送到孟府的。

    他不敢露面,只让同行的丫鬟叩了门。

    沈圆姝本不好收下这么个物件儿,但一想到自己对谢家郎君的亏欠便不忍推拒。

    不过她已嫁作人妇,这匣子里的东西她不想知道,也不能知道。

    哪怕只是一枚小小的银针,也会让恩爱夫妻心生隔阂,她不愿有这样的事发生。

    放在柜子里常年不见天日,就已经是它最好的归处。

    “是。”丫鬟恭敬答道。

    走出屋子,沈圆姝缓步来到了凉亭前,春芝重新沏了一壶茶放到了石桌上。

    “大娘子,卫嬷嬷瞧你近来喜食甜食,特意做了好些糕点,您快过来尝尝。”

    春芝挑了只青瓷茶盏,一边倒茶一边继续说:“这三阳春是今年刚到的新茶,虽不如您之前喝惯了的雪碎茶名贵,却也是清香扑鼻入口回甘的好滋味,此时就着卫嬷嬷做的糕点下肚正好。”

    三阳春往年只在槿、凉两州风靡,如今传到汴京城虽没卖的多火热,但也是有许多小门小户愿意买回家尝尝鲜的。

    孟辞年刚入朝为官还没领到当月俸禄喝这样的茶也算是挺好挺合宜的。

    只要不是积了数年的陈茶霉茶入杯,她纵使嘴巴再挑,也不会故作娇气挑这些。

    沈圆姝坐到石桌前端起茶盏饮了一口,柳眉微挑惊讶的说:“确实是个好滋味。”

    说完她伸手从盘子里拿了块糕点,放到嘴边咬了一小口,咀嚼了两下说:“这模样做的倒是好看,就是有些甜了,让卫嬷嬷下回少放些糖。”

    卫嬷嬷早前在大户人家浆洗衣裳没进过厨房,会做几个小菜和肉汤却不擅长。

    也是到了孟府全府上下找不出一个会做饭菜的人,她这才被孟辞年任命挑起了大梁。

    眼下府里虽已有了厨娘,但卫嬷嬷偶尔得空还是会做些吃食。

    一是为了精进厨艺,二是做惯了一时半会儿改不过来,两日不碰锅灶就手痒心痒。

    “许是卫嬷嬷做惯了粗活手重,撒糖没个定数。我待会儿就把大娘子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与她听,保准下回送过来的糕点不甜不淡将将好。”

    “住在这大宅院里,有一两样愿意花时间去苦心钻研的东西是好事,你说话时莫要太过严厉,免得打压了她的信心。”

    “好。”

    沈圆姝在桌上铺开宣纸,用镇尺两头压好,提笔沾了沾墨汁将湘妃竹入画。

    画到一半,她似是不经意的说:“许久没出门了,外面现下是怎么说我的?”

    归宁当日因忤逆祖母被赶出家门,这样离经叛道的事迹早在半月前就已经传遍了大街小巷。

    沈圆姝成了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不说,还在汴京城的贵女中惹了不少笑话。

    其中不乏就有心疼孟辞年青年才俊、风光霁月却偏偏娶了让自己蒙羞的女人的。

    也有替谢俞尘不值当、愤愤不平的。

    归根结底,她们说的都是一些让人听了心烦意乱,气血翻涌的话。

    但有时候人的好奇心就是那么重,哪怕知道是自己不爱听的,也还是想知道旁人都说了些什么。

    春芝上街时确实多少听到了一些,但一想到那些人说话时的嘴脸就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她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还是选择了打马虎眼。

    “街上人声吵闹,我没听清他们都说了些什么。或许压根儿没提到大娘子您,您其实不必再去想那些污糟事了,风波总会过去的。”

    “你莫要诓我,墙倒众人推,那些平日里看我不顺眼的人,这会儿怎么会不非议我?”

    春芝眉头微皱,忙不迭的说:“大娘子这是说的哪里的话,您常年养在深闺于人前鲜少露面,怎会有人看您不顺眼?即便是有爱慕主君继而迁怒于您的人,也是她们自己德行有亏,她们嘴里的话听不得,听了也只当没听见。”

    “倒也是这么个理,罢了罢了让他们说去吧。”沈圆姝手中的笔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在宣纸上画竹。

    春芝站在一旁乖巧研墨,为了博沈圆姝欢心,她时不时还会说两个家乡的趣事。

    一晃到了中午,沈圆姝将画好的湘妃竹交给春芝拿去了孟辞年的书房,她自己则慢悠悠的去了花厅。

    孟母正在同郑姨母说话,抬头见她来了连忙招呼她入座。

    桌上摆了四菜一汤,鸡鸭鱼肉一应俱全。

    前些日子一家人吃的都是些叶子根茎翠绿的的素菜,后来郑姨母在饭桌上提了一嘴,从此便都换成了炝炒的滋滋冒油的肉菜。

    沈圆姝觉得这个郑姨母不仅不好对付,还在孟家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只要郑姨母一日在家中待着,她便一日都得顺着人家。

    左右是个长辈,总不好闹的一家子不快。

    况且她是想和孟辞年好好过日子的。

    除了她的父亲,孟辞年算是她唯一的依靠。

    连孟辞年都尊着、敬着。

    那她也只得跟着尊着、敬着。

    “辞年媳妇儿,听人说你回门时把自己祖母气病了直至今日都还没缓过来,这事儿是真的吗?”郑姨母面容严肃假意关心的问道。

    哪壶不开提哪壶,沈圆姝直接愣住了。

    孟母瞧出她不愿提起这桩事,连忙打岔说:“在乡野待惯了我总是闲不住,这不一早就去菜市买了只老母鸡炖了这锅鸡汤。儿媳妇你这身子实在有些瘦弱,快喝些汤滋补滋补。”

    沈圆姝接过汤碗时,碗里漂浮着一层金灿灿的油花,闻着香的让人忍不住吞咽口水。

    她吹了吹热气,用汤匙喝了半碗,笑意盈盈的对孟母赞不绝口。

    郑姨母见沈圆姝不接话,嘴角扯起一抹笑,故意捡不好听的说:“你莫要嫌我这个做长辈的说话难听,你这嫁到孟家也有半月了,老让自己的夫婿歇在书房也不怕叫人笑话。为了孟家的子嗣着想再怎么说也得想法子留住自己的夫婿,否则娶你进门同没娶有何分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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