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少年娇小的身躯缩成一团,双手扒着背篓目光躲闪的环顾四周,最后定定看着自己的爹娘眼眶发红哽咽的说:“爹,娘,我想跟他走。”

    其实他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可怜人。

    自己的舅舅卑鄙无耻、丧尽天良,做出买卖血亲的恶事,却永远只受些不痛不痒的打骂。

    屡次三番犯错,每一回都能全身而退,过后还能装作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继续在家中横行霸道。

    这都是因为他的亲娘性子太过绵软,太过在意姐弟亲情,加上亲爹又过分疼爱妻子,这才把他逼到这样一副局面。

    离开他们,或许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等往后有了能力,就可以保护自己,保护想要保护的人。

    “好。”张家两口子几乎没有半点儿犹豫,眼眶中含着泪花齐声说道。

    少年浓密乌黑的睫毛微颤,心如刀绞。

    作为家中的独子,他从没想过他的爹娘会这么轻易的就答应了他的恳求。

    或许是幡然醒悟,不想让他变成一具冰冷的尸体。

    也或许是对他给予厚望,想让他光耀门楣。

    总之,他终于可以脱离魔爪离开这里了。

    这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想好了?”谢俞辰坦言:“往后跟着我定然少不了挨骂吃苦,你这性子过于软弱怯懦一定得尽快让自己变得稳重坚韧,只有这样你才能成为一个有用之人,才能真正的帮到我。”

    少年点了点头,站起身走到谢俞尘跟前跪下磕了三个头说:“公子,我不怕吃苦,往后我一定虚心求学,努力成为您的左膀右臂。”

    年长的将士往谢俞尘身边移了一步,附在他耳边说:“知县,我们拢共只有三匹马,您带着他怎么着都是个累赘,请您务必三思。”

    “无妨,他可以跟我同骑。等到了下一个驿站,有多的马再买一匹就好了。”

    “可陛下——”

    “陛下从未说过不允许我带人同行。”

    这话一出来,说什么都没用了。

    年长的将士无奈的叹了口气,转身去跟年轻的将士一起教训少年的舅舅,并将从他身上搜出来的定金全数返还给了买家请来的媒婆。

    虽然那位媒婆明显有些不情不愿,但碍着他们的身份最后还是低声下气的妥协了。

    人群散去后,谢俞尘撇了一眼趴在地上被揍的鼻青脸肿眼睛只剩一条缝,不遗余力鬼哭狼嚎的男人。

    思索了片刻,他抬手解下腰间的荷包取了些银子交到张家两口子手中,什么话也没说转身走向了马棚。

    少年给爹娘磕过头后也赶忙跟了上去。

    旭日东升,驿站前的整片空地上方都笼罩了一层金光。

    西边的山坳口突然响起一声清脆的“鞭响”。

    骑着骏马飞奔疾驰几人瞬间没了踪影,林子里只余下飞禽振翅的声音和刺耳的长鸣。

    ***

    郑姨母眼见着孟家的日子越过越好,心中顿生出几分抓心挠肝的妒意。

    遥想到自己那英年早逝的儿子,心中又是哀伤又是不甘。

    她其实并非孟母的亲姊妹,而是无父无母的孤女。

    两岁时被孟母娘家人收养,担了个孟母妹妹的名分,却一直没被写进族谱。

    她的丈夫早年因为犯浑做了错事被族中长老除名,唯一的儿子死后也只能起一座野坟。

    好在她的儿子争气为他们家留下了一条血脉,为了这个心肝宝贝的孙子,她必须得竭力争一争。

    权势富贵兼得,才能保证后世无虞。

    反正是孟辞年欠她的,她就该加倍索要。

    盘算好了之后,郑姨母去了孟辞年的书房,趁四下无人她开门见山的说:“我要以你爹平妻的名分进孟家的族谱,百年之后葬入孟家的祖坟。”

    她这么说并非是真的想成为孟家人,而是等着孟辞年一口回绝的时候,假意退而求次换其他的不那么无理的要求,从而达到自己真实的目的。

    “绝无可能。”从她进府那一刻起孟辞年就知道早晚会有那么一日,没想到会来的这么快,他一把合上手中的书卷斩钉截铁的说道。

    “你难道忘了?我之所以会落到现下这步田地都是拜你们母子二人所赐。如果不是因为你娘亲手杀了我的官人,我不会挨饿受冻流离失所。如果不是因为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也不会孤苦伶仃老无所依。”

    郑姨母重重的拍着桌案,一副丝毫不怕把人引过来,誓要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孟辞年脸色阴沉,皱着眉强压着怒火说:“他们做的那些事哪一样不该死?你若真心实意的心疼他们为他们鸣不平,此刻就不会拿这些事来威胁我跟我谈判。孟家垮了,你以为你还能继续过这样衣来伸手饭来张口有人伺候的日子吗?你当真甘心再回凉州去吃糠咽菜?”

    他的这番话像是戳到了郑姨母的痛处,下一刻屋子里忽然响起了茶盏碎裂的声音。

    “即便是这样,你也还是得事事顺着我。倘若我有什么不快,你头上的官帽保不住不说,你们娘俩还得一起入狱问斩。跟你说的这些鸡毛蒜皮的事情比起来,这才是真的得不偿失。”

    “你若不怕我即刻带着物证去报官,便尽管驳我的意思。”

    孟辞年听到“物证”两个字忽然警觉了起来,他两眼眯成一条缝打量着郑姨母,半信半疑的说:“你还有物证?是什么?东西在哪儿?”

    “现下知道怕了?”郑姨母颇有些得意的说:“我又不是脑袋不灵光的蠢货,这么重要的东西,我怎么可能告诉你?”

    还没等孟辞年接话,她又继续说:“不光是物证,我还有人证,再过些时日你就能见到她了。”

    她口中的人证不是别人,正是那位远在凉州的儿媳。

    因当初带着襁褓中的孩子不好赶路,她便将人家留在了村子里自己先一步来了汴京。

    前几日她托人带了好些银两回去,让他们坐马车进京,想必用不了几个月他们三人就可以欢欢喜喜的在汴京城团聚了。

    “其他事我都可以应你,唯独进族谱这桩事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还是那句话——绝无可能。”

    “你换个别的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竭尽全力。”孟辞年紧紧攥着手指,咬牙切齿的说。

    “好,我可以不进族谱。”郑姨母趾高气昂的说:“但你以后挣到的家产必须分我一半,且在升官发财之后想法子在陛下面前给我求个诰命夫人的名号,让我也高人一等。”

    孟辞年眉头皱的很深,郑姨母板着一张脸质问说:“怎么?你连这些都做不到?”

    “我若答应下来,你往后还敢拿他们的死来威胁我,我保证在你把我和我娘告到衙门之前,一定抢先一步拉着你同归于尽。”

    说话时他的眼睛里像是生出了一层薄冰,不停的往外冒着寒气。

    分明是炎炎夏日,却冻得人脊背发凉。

    郑姨母汗毛竖立,打了个冷颤说:“只……只要你现下立好字据,我保证不会再提到半个跟他们有关的字,若有违反任凭你处置。”

    孟辞年不想再耗费时间与她纠缠,亲手磨了墨在纸上奋笔疾书。

    写完连看都懒得看,直接从身后的架子上拿了一盒红泥,重重的在名字上按了手印。

    郑姨母伸手拿起桌案上的字据仔细核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换了一副平日的笑脸说:“你既还有旁的事,我就不打扰你了。正好我院子里的小厨房还煮着清痰止咳的梨汤,就先回去了。”

    “慢走不送。”

    郑姨母拿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心里早已乐开了花。即便孟辞年说这话的语气实在跟“好”这个字眼挨不上边,她也不甚在意。

    哼着农家小曲儿往回走的时候,正好碰到了去给孟辞年送糕点的孟母。

    她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的得意忘形,下意识收敛了几分,东扯西扯了两句便速速离开了。

    孟母看着她的背影隐隐有些不安,快步走到孟辞年的书房关好门询问:“我瞧她刚从你这儿出来,是不是同你说了什么?”

    孟辞年点头说:“她来找我说想以爹平妻的身份写进孟家的族谱,被我毫不犹豫的回绝了。后来她拿那两个人的死来威胁我,说自己手上有我们杀人的证据,为了先稳住她我只好答应给她分一半家产,并为她挣个诰命。”

    孟母脸色变得煞白身子抖如筛糠的说:“她手上怎么会有证据?你当初不是已经把所有的东西都烧掉了吗?到底遗漏了什么?”

    “不清楚,但是她说的很肯定。而且不止是物证,她说她还有人证。”

    孟母差点瘫软在地,她用手撑着桌案,有气无力的说:“那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不想入狱,也不想死。

    恐惧如潮水般啃食着她的身体,仿佛下一刻她就被蛀空只剩下一副干瘪皱缩的皮囊。

    “想法子把她手里的证据套出来,把知情的人通通收买放在身边。如果这条路行不通,那么就只能将她——”

    “将她怎么?杀了?我们已经犯下弥天大错罪孽深重,你难道还要再平添一份血债吗?”

    “她若不死,死的就是我们。”

    孟辞年为了让他娘清醒一些,故意刺激她说:“而且娘……那时不是你先动手杀的人吗?你用那根簪子毫不犹豫的刺入了他的脖颈,鲜血喷溅在你的脸上,你却只是平静的笑了笑。”

    “是你自己亲口告诉我,杀了他你心里十分痛快,为何现下又偏偏要装出一副慈悲心肠的模样?”

    孟母被拆穿后呆愣了一瞬,她的眼神渐渐从温柔和蔼变得凶狠冷冽。

    “那就都杀了吧。郑秋意和她的人证一个都不能活,我亲自动手。”

    在人前演戏的从来不止孟辞年一人,她无时无刻都在伪装自己,博得所有人的信任。

    “在这里动手很容易被人发现端倪,得找个合宜的时机把她诓骗到城外。”

    孟母了然于心,笑了笑说:“那山上不是有个什么寒玄寺吗?借着上香的名义把她杀了藏到山崖石缝里或是扔给野兽吃了,有人问起就说她回凉州去了,绝对怀疑不到我们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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