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综

    崔凝安呆呆坐在椅子上,似乎还是没有回过神来。

    杏儿给崔凝安倒了一杯茶,“娘子,喝口茶缓一缓吧,我看你的精神不太好。”

    崔凝安喝了一口茶,脸色还是很难看,就像是脑中千百种疼痛都在一瞬突然炸开了,引得她嘴里发出嘶嘶的声响。

    杏儿见状,也是着急得不得了,“娘子,要不要我们先回去请大夫来看看,你的脸色真的不太好,我等会儿便跟家主和夫人说一声。”

    崔凝安伸手拦住她,“杏儿,我没事,只是头晕头痛,歇一歇就好了。”

    杏儿安慰道,“娘子,大娘定前往极乐世界去了,你不必太难过了,还是身子要紧。大娘若是见你伤心至此,心里定然也不太安乐。”

    崔凝安掏出帕子擦了擦眼泪,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试图让冷气吸入喉中,将那翻滚灼人的热浪咽下去。

    “杏儿,你知道吗?我曾梦见过阿姐,她同我说话的样子真真切切,就好像她在我身边一样。可我睁开眼睛,发现什么也没有,她不在了,她不在了……”

    崔凝安终归还是没有忍住,倚在杏儿的身上放声大哭。

    杏儿见她落泪,自己心里也难受,于是便两个人抱在一块哭。

    “娘子,娘子别哭了。大娘只是想你了,想来梦里看一看你,想让你安心,不是想让你触景生情,更加难过的。”

    杏儿擦干自己脸上的泪又用手帕擦拭崔凝安脸上的泪痕。

    崔凝安吸了吸鼻子,鼻尖红红地抬头看向杏儿,“杏儿,有一件事我一直没有跟别人说过。我梦到阿姐跟我说,其实她的死,并非是她有意为之,而是有人要害她,她让我为她报仇。可她说我现下能力不足,不能很快替她报仇雪冤。你说阿姐是不是心中有冤屈,才会托梦告诉我?”

    杏儿被崔凝安的话吓了一跳,“娘子,我看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糊涂了。大娘怎么会托梦同你说这个呢?这都是没有的事,怎么敢有人害大娘呢?娘子你可千万别多想,梦而已,只是梦,里面说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更何况,当时的场景你见得清清楚楚,若真有蛛丝马迹,你们不是早就发现了吗?”

    崔凝安揉了揉眼睛,“可是,我总觉得阿姐死得很蹊跷。即便阿姐很喜欢那个琴师,也断到不了要为他赴死的地步。阿姐向来是一个识大体的人,即便不愿去做,也不得不为了家族的声誉与脸面去做她不想做之事。那个琴师,如今生不见人,死不见尸的,连个影子也找不到,更不曾回来寻过我阿姐。若我阿姐真为这种无情无义的人死了,那她这辈子真是不值。”

    杏儿替她理好鬓发,摇了摇头,“娘子,不要再去想这些事情了,现下还是身体要紧,若你神伤太过,于自己无益。等会回府的时候,被公主和驸马或是姑爷问起,那便糟了。”

    崔凝安不再说话,只点头擦了擦脸。

    杏儿扫了扫禅房里面,发现这里没有可梳洗的水盆,于是便对崔凝安说,“娘子,我去给你打一盆水来洗洗脸,你先在这里坐一坐。”

    崔凝安应了一声,尽力吸气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寺庙的另一侧则显得更冷清一些,听说珲曜国的二王子要来缘积寺捐献珲曜的经书,而且是在病愈后前往缘积寺的。缘积寺住持便特意辟了一个清净的地方以供景舟完成这场捐赠仪式。

    景舟将带来的经书恭敬地递到住持手上,可心思好像并不在这一处。

    住持将捐献的经书收下后道,“多谢施主。若是施主还有空闲,我便让人领着施主在这寺里走一走。”

    景舟怔了怔,随后又极快地礼貌拒绝他,“不劳烦住持了,我想自己在这寺中随意走走。”

    住持见状,也没有再坚持,再与景舟聊了几句后,便同捧着经书的弟子一道到藏经阁去放置经书了。

    等到出了殿门外,景舟才发问,“现下人在哪里?”

    蒙德顿了顿,“在,在西面的禅房休息。”

    景舟的眉头瞬间皱起来,“怎么好端端的去禅房休息了?”

    蒙德答道,“我看崔娘子的脸色很不好,应当是身体不适,故而到禅房去休息了。”

    景舟听了蒙德的,便要往前挪步。只是没走几步,蒙德便在他的身后说,“主人,这里人多眼杂的,我劝您还是不要失了判断,眼前我们还是要暂避风头才是。若是惊动了宁昌侯那边的人,那麻烦可就大了。”

    景舟像是听不进蒙德的话,仍旧不管不顾地向前走,“你说的一切,我心中的有数。拦我的话便大可不必再说了,还是给我带路来得好。”

    蒙德知道,一旦景舟铁下心来做某件事情,就不可能会有回旋的余地。

    他自知如此,更怕继续开口阻拦景舟会做出不顾身份规矩的事情,眼下只有随他去,一阵再随机应变就是了。

    蒙德硬着头皮之路,想绕一条人少不太显眼的路到禅房那边去。

    女客所居的禅房,景舟即便再强硬也不可能不顾寺庙里的规矩,一意孤行,平白让人笑话。

    而在禅房休息的崔凝安坐得有些发闷,甚至还有些困了。

    杏儿大概还是没有找到梳洗的器具,眼下应该还需要再等一等。

    闭目养神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却轻快的脚步声,这声音来到门前便消失了。紧接着便是一阵敲门声响起。

    门外的敲门声不断,引得崔凝安睁眼问了一声,“是谁?”

    半晌听不到一点声音,过后只听得是一道男声在门外响起,“施主,师父让我送些斋饼过来供中午食用。”

    崔凝安现下是没有一点胃口,便蜿蜒拒绝了他。

    “多谢师父的好意,我现下还不饿,还劳烦你拿回去。”

    门外听见她的回答也没有回话,崔凝安想了想,大概是自己的回绝不太礼貌,惹得他不快了,为了避免误会,还是亲自开门说明情况才好。

    崔凝安擦了擦脸,快速地整理了一番仪容才上前去将门打开。

    门口站着一个身着灰色僧衣的和尚,脸上的神情似乎有些慌张,只见他手中端着斋饭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崔凝安再次向他点头示意,“多谢师父好意,我现下没有胃口用饭,还请你将斋饭拿回去。”

    和尚将斋饭端得牢牢的,但双手颤颤,像是怕拿不稳手中的东西。

    “施主,实在是打扰了。我,我有话要同你说,可否借一步说话?”

    崔凝安上下打量着这个和尚,是一副生面孔,她印象里好像根本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怎么会有什么话要对她说呢?他认识她,知道她在此处休息,难道他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她?

    可在缘积寺里的和尚,终归不会是坏人,看他这副神情,应当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要说。

    崔凝安心里的怀疑消去了一些,往前埋了一步。

    只是还没完全站稳,颈后像是被人打了一记,传来剧痛的疼痛,随后便是一阵晕眩感袭来。眼前的场景慢慢变得扭曲,就连站在眼前的和尚也变得歪歪扭扭的。

    随后,她重重在地上倒去。

    还有最后一丝意识残存之时,她听见那个和尚开口道,“我,我只做这一次,只帮你一次。那之前的事情,可以一笔勾销了吧?”

    恍惚间,听到临近传来一个更为厚重的声音,“当然,我说到做到,前提是,我要将人成功离开这里,否则其他的免谈。”

    和尚有些生气,“你这个人怎么不讲信用,你说只要我替你引开她的注意力就可以了,你可没有说这么多的事情。”

    那人不屑地嗤笑一声,“你与我现在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了,你做也得做,不做也得做。在你犹豫的时间,这件事败露的风险便越大,你若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那便好生将我送出去,若是晚了一步,我的身份败露了,你也一定吃不了兜着走,别说前事一笔勾销了,你能不能再这座寺庙待下去都是他话。”

    和尚叹了一口气,最后也只能无奈屈服了,“算是我欠你的,往后山左边那条小路下山。那条路是寺内僧人走的路,现在这个时候,不会有人下山,你走得快些便好,总之你一切要小心。你装成一个背人下山的平常人便好。”

    那个人有些不耐烦,“行了行了,这么多话,我问你一句而已。”

    和尚还是有些不放心又叮嘱了一句,“你一定,一定要小心……”

    没再听到那人的回话,和尚便已经倒在地上了。

    待景舟快要走到禅房周围时,他停住了脚步。他转身向景舟摆摆手,“你留在这里,替我看着四周的情况,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你便及时来向我汇报。”

    蒙德很是为难,“主人,您要一个人进去吗?要不我们就在门口看看算了,就算是您进去了,里面恐怕还围着一层人,去了不就露馅了吗?”

    景舟瞥了他一眼,“我就绕一圈看看,不进去。若是被人发现了,我便说我走错路,不慎迷路便好。你便不要再替我担心了。若真是为我好,安安静静守在这里,替我看着会更好。”

    没等蒙德再说什么,景舟便循着外围的长廊走了进去。

    身体里似乎蕴含着一种巨大的能量,要引他向前行。他的步子越来越快,他的心情半紧半松,他知道,自己一定是疯了。

    怎么能不疯呢?只是想见她一面而已,见她一面却这么难。

    前面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将景舟的疯狂踩得零碎。

    景舟瞥见前方有一个粗壮的黑影,正携着一抹浅青色快速往前移动。

    定睛一看,他身上像是再扛着一个人。

    景舟不由得加快了脚步追上去。

    转角处,景舟在地上拾到一块素帕。

    他认得这块帕子,浅色,素色,轻纱细腻柔滑。

    那正是上次见到她带着的那一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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