忍耐

    索里亚将头偏了偏,去追寻烛光赋予的一点点热意,眼神却很是不屑,“你的能耐也到这里了,还能有什么其他别的新鲜东西来诬陷我吗?”

    景舟对上她的冷嘲,目光却异常镇定,像是要一下将心内的大石炸开,将里头藏的东西原原本本地露出来。

    “王后若说这份遗书为假,那便为假吧!但想要证明这封遗书真假,也不难。我想没有什么人能比她的亲人更熟悉她的笔迹,将他带来仔细辨认过,不就能知道了吗?”

    索里亚听后笑得更猖狂,“那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她的丈夫早逝,一人孤苦拉扯孩子长大。但不幸的是,早在珲曜与宁国交战那一月,她唯一的儿子便在战乱中丧生了。你要找他去证明,怕是要去寻鬼来说理了吧?”

    景舟不慌不忙地折好那封遗书,从容道,“若是他没有死,还活得好好的呢?”

    索里亚马上变了脸色,“不可能,绝不可能,你不要在这里骗我了,我的人明明已经……”

    话还未说完,索里亚便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很快便闭口不谈了。

    景舟并不惊讶,慢悠悠地追问着,似乎早已知道索里亚的后半句说的是什么了。

    “王后怎么不说了?你的人怎么了?”

    索里亚别过脸,依旧没有好脸色,“何时轮到你来过问我的事了,你也配?”

    景舟狭长的眼映着烛火的光,望向索里亚的目光却有些阴冷,“王后怕东窗事发,先是给了那产婆百两金回乡。这百两金可不是小数目,那产婆无功甚至是有过,何须劳动王后发善心给钱做这个好人。若此事真的与王后没有半点干系,那百两金你又怎么解释呢?总不可能是凭空变出来的吧?在混战那一月,王后该是听到了产婆的儿子投军之事,你怕他也知晓此事在军中传扬开,影响到你,所以便派了你的人去动手杀了他。只可惜,他奄奄一息之际,被我救了。不然,这封遗书我又是从何得来的呢?若王后还要辩驳,我大可禀报父王,将人证物证呈于他面前。王后猜猜,若父王得知我母妃的死与你有关系,你会是怎么样的下场呢?”

    索里亚紧攥椅子扶手的骨节泛白,长甲陷进手心很深的位置却丝毫不觉痛。

    这痛仿佛在一瞬便转换为对景舟的恨意,索里亚狠狠地剜了景舟一眼。

    “你早就已经想好怎么对付我了吧?你不声不响地藏了这么多的事情,现在便想发作了?不过我也真是佩服你,为了替你母妃报仇,竟藏了这么久,到当下才与我对峙,你的忍耐力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景舟眉毛轻轻上扬,仿佛说的只是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王后这样称赞,我当真是承受不起。我的忍耐力很强也很弱,强就强在我能忍到今日才跟你清算前账,弱就弱在,王后每一次失意兴许都有我的一份功劳。”

    索里亚原本强撑的狠厉慢慢弱下来,她脑中闪过很多事情,随后大惊失色,右手的花镯也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难道,难道……”

    景舟有些得意地仰起脸,好像只是一个等待别人夸赞的孩子。

    “不错,王后的两次小产与我有关,王后母家贪赃被揭发与我有关,王后与朝中要臣私下联系诋毁我被父王知道也与我有关,就连这次王后被禁在宫中,也与我脱不开干系。我知道,王后其实并未给父王下药,那包药粉还在你手上吧?但再寻一包一模一样的药粉并一口咬定是王后所有,对于我来说,好像也不算是什么难事。像这样的事情,还有很多很多,王后还想知道什么?”

    索里亚双手颤颤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失声喝道,“你竟敢对我的孩子下手。难怪,我的孩子不声不响地便流掉了,是你,原来是你干的,我要告诉国主,我要告诉他,我要让他知道他的好儿子都干了什么。”

    景舟懒懒地倚在椅背,笑对索里亚的失常表现,“王后,若你如今行动自由,母家仍得父王看重,或许我面上还会露出几分害怕之色。可王后如今已经失势又意欲谋害父王,有谁会愿意来听王后的冤屈又有谁还能相信王后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呢?你们母族的人也真是蠢,妄图与宁国对抗私自出兵,落得惨白的局面,更是珲曜的罪人。长期累月的野心一旦败落便会灰飞烟灭,将自己埋在土里。还要多亏了你们,我的计划才能顺利进行。”

    索里亚气得浑身发抖,她扶着椅子站起来,往前一倾,扬手便要打景舟一掌。

    这次景舟却很快扣住了那个快要扬到脸上的巴掌,“王后,从前你打我,我不是没能力还手,只是不想在父王面前与你做过多计较。如今你想要打我,怕是没有从前那么容易了。”

    话毕,景舟反手一推,索里亚便整个人往后倒,最后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索里亚跌在地上,眼神愤恨像是要将景舟烧透,“当时我就该让你与杨昭一起死,你们母子两人都死了,如今还有谁敢挡住我的路。都是我对你太仁慈了,你早该与她一道一起死了,你早就该死了。”

    景舟脸上还算柔和得意的表情在这一瞬突然凝结,他恶狠狠回击道,“你是最不配提起我母妃的,我母妃什么也不与你争,我也从未想过要与景罗争过什么。都是你嫉妒心太重,一而再再而三要对付我们母子,最后还丧心病狂地害了我的母妃。你有今日的下场,全是拜自己所赐,我如今能在你面前有与你清算前账的底气,也是因为你的缘故。杀母之仇,我一刻也不敢忘。我母妃去后,我便有预感此事定与你脱不了关系。于是我这些年忍辱负重,一面对你卑躬屈膝,一面搜集你的罪证,就为了等到今日一吐为快。”

    索里亚紧咬嘴唇,双目通红,“说得好听,不与我争。她时时刻刻都在与我争个不休。她为避我锋芒,装作一副体贴乖巧的模样,劝国主与我好好相处,这不正圆了她大度的名声,让国主对她心生怜爱与愧疚,让我与国主越离越近。而你作为她的孩子,因为她的缘故,本就更得国主欢心。你每日勤学苦练,宫中上下无人不赞你天资聪颖却不骄傲,仍踏实好学,你难道对储位一点野心也没有吗?你们一直步步紧逼,我才对你们下手的,都是你们挡了我的路,如今又在我面前装什么?若她真的无心与我争,又何必想再生子来增加自己的胜算,你是觉得我太蠢了,看不出你和你母妃的把戏吗?”

    景舟攥紧了拳头,“你向来喜欢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母妃向来温和纯良,与世无争,落在你的眼里,便成了故意为之,有意算计。我不过听从父王母妃之训,严格要求自己,在你看来便是要与景罗争储位。一切都是你的无端猜忌,才落得如今这样的局面。我如今反击,也多亏了王后的历练,让我一步步走到了今天。可无论我怎么做,我母妃也不会再活过来了,无论你怎么恕罪,也难消解你对我母妃,对我犯下的一切罪行。”

    索里亚冷哼,“我没有错,我有什么错?世间万物都是对立的,不是你们母子是我的敌人,便是其他的人是我的敌人。就算得知今日,我仍然不后悔对她下手。若重新来过,我一定先杀了杨昭再将你杀了。”

    景舟知道索里亚如今也没有余地反击了,也只能在他面前叫嚣,说这些难听的话了。

    既是喜欢拿他的母妃刺激他,景舟也深知索里亚的软肋在何处。

    他抬眼看向烛台上一根根蜡烛燃烧发出的光亮,那么的温暖干净,在这火光中不掺杂一丝丝杂质。

    “王后,你说景罗像不像这烛光,天真美好,让人温暖。可惜了,若是将窗子打开,这风一灌进来,这样的火光便会熄灭了。”

    索里亚狼狈地从地上站起来,浑身发冷,“你,你想干什么?如果你敢对景罗下手,我就算是死了也绝对不会放过你。不,我就算是在死之前也先将你杀了……”

    景舟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就像无数次她居高临下地审视着他一般。

    “王后,你不正是意欲入窗吹灯的风吗?你的存在,对景罗来说便是污点,依你和你母家的罪名,景罗日后怕是在宫中难抬起头来了。你也知道,景罗是个善良又极具孝心的孩子,若为了你和你那些不成器的亲人,难免会到父王面前求情。父王本就恨极了你们,景罗为你们求情,多少也会因你们的缘故,引得父王不满。王后该是最不希望看见景罗这样的吧?即便不是我下手,王后不就是害他的最大凶手了吗?”

    索里亚全身颤抖得更厉害。

    景舟的话一出,仿佛宫内所有的火光都被狂风吹熄。她便如同刚从冷水里被捞出一样,不得光亮和温暖,背后一阵恶寒,所有的冷尽数包裹着她,让她不得动弹。

    见索里亚久久没有反应,景舟也没有耐心与她再耗下去,拢紧外衣后便起身了。

    “王后便好好想,慢慢想,定要为景罗想个清楚。”

    在景舟的背影被门外的夜色吞没前,索里亚笑了笑。

    “若论起心狠,又有谁能比得上你呢?一条装作绵羊的毒蛇在宫里四处爬行,只有你真的将人咬死,他们大抵才相信你是毒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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