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局

    已经到了子时,随州营内还是灯火明亮,往来的军士不绝,个个人的脸上都很凝重。

    徐恒邈是被人抬着回来的,他就这样静静地躺着,脸色苍白,被浸湿的衣衫外还裹着干布,干布上印着点点的血迹,一旁跟着的张先神情憔悴,边走边看着一动不动被抬着的徐恒邈。

    收到姚堰消息的白翰明被吓了一跳。

    姚堰说徐恒邈和张先在瓜其城受到了埋伏,被困在了矿洞里,姚堰后来赶到清理了碎石进洞去寻找二人的踪迹。只是好不容易找到张先,却听见他说徐恒邈受了伤还掉下了暗河。

    一行人点着火把在暗河中搜了许久,才在暗河的下游见到双目紧闭的徐恒邈。

    徐恒邈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脸上的血色像是被冰冷的河水冲淡了,奄奄一息地被泡在水里,没有一点的气力。

    白翰明收到消息后匆匆穿衣,派人去将营中的军医请了过来。

    待徐恒邈被抬回主帐后,几位军医轮番上前为徐恒邈把脉看伤。

    继而,一位老军医神色凝重地走到他们面前,催促着围在主帐的人离开,“各位,如今将军的伤情很严重,太多人围在这里不好,还是请各位先出去,等候消息。”

    慌了神的一群人走到主帐外,就这样眼巴巴地在外面等着。

    张先跌坐在石凳上,双手扶额,面露痛苦之色,“都怪我,未能保护好徐将军,如果我的反应再快一些,我就能抓住他了。”

    白翰明走过去安慰他又问,“监察使,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么会有人在洞内洞外埋伏要杀你们?”

    张先摇摇头,“这些伪劣的铁剑流出,定没有这么简单。我与徐将军跟着矿主进矿洞查探,想问清楚铁剑之事时,便有人躲在暗处将矿主用箭射死了,他还想射箭杀我们的时候,徐将军挡下了几箭追上前去左臂受了伤,我们抓住想杀我们的那个珲曜人,却什么也没问出,他就咬舌自尽了。继而便是轰鸣的爆炸声,整个矿洞剧烈摇晃,我与徐将军一路往前逃,过暗河时,徐将军便被,被掉落的碎石砸下去了。他们定是故意设计好的,他们早便知道我们会来,所以等在此处想把我们都杀了。”

    白翰明陷入沉思,“若是卖出伪劣铁石的矿主心虚,为了生意长久,也不可能谋财害命,更何况连他自己也死了,会不会,是那矿主在外结了仇,所以有人寻上门来,把将军和监察使你们归为和他们一伙,一起格杀勿论了?”

    张先紧皱着眉头,否认了白翰明的说法,“那个人不像是杀矿主的,更像是冲着我们来的。他出剑刀刀致命,像是下了决心要把我们都置于死地。或是说,那个珲曜人不是冲着矿主来的,一开始就是冲着我们来的。不然他怎么会在矿主快要道明真相时就把他杀了?”

    姚堰听了他们的话后,更不解了,“可是我家郎君从来没有与珲曜人结下仇,怎么会有人想要来杀他?还是早早地便计划好要来对他下手,这实在是不可能。”

    白翰明顿了顿,“结仇?莫非,莫非珲曜国人还记恨着那次退败,想要设局报复将军?”

    张先不可思议地缓缓抬头,“两年前的那场仗已经过去这么久了,珲曜国人也甘认下风,也向我们悔过臣服了,怎么还会记得前账?会不会还有些别的我们不知道的缘故穿插其中?再说了,如今国主新更,应当是保守行事,与我们结仇对他无益。”

    白翰明神色凝重地将羽扇别在腰间又摇摇头,“话虽如此,可我们也不得不将人往坏处想。如今虽是二王子上任国主位子,并不代表他没有一雪前耻之心。他身上留着的一半宁国血脉根本不足为道,在利益输赢面前,那些本就不算得什么的亲缘不值一提,更不用说那嘴上随口提及的臣服。他年轻经验不足,而又正正是因为年轻,所以他更有野心,更容易趁人不防对目标下手。”

    张先攥紧了拳头,“若此事真为珲曜王室所为,他们也不怕这件事情捅出来,让两国交恶吗?毕竟他如今新上位,正是需要支持的时候,否则不会不远千里来宁国向我们示好,他这样一明一暗,只会引得陛下震怒。”

    白翰明缓了缓,冷静说道,“所以这就能够解释,为何会有人知晓你们的行踪又怎么会有人恰巧出现在那里,将矿主杀了后便对你们痛下杀手?恐怕,这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先是骗韩靖去买这铁石造出一批劣质铁剑,又算准了韩靖不敢声张此事,更不敢大张旗鼓地找他们晦气,将这笔账算清楚。后面也自然算到,这件事情迟早就暴露的一日,不得不请营中掌权的人去查清此事,稳定军心,所以便设下这样的毒计。”

    张先和姚堰听得瞠目结舌,愣了许久都没有说出一句话。

    姚堰率先反应过来,立马站起来,“不行,我要去杀了他们给郎君报仇,胆敢这样害郎君,我就是死,也要将珲曜王宫捅穿。”

    白翰明理解少年的冲动和意气用事,一把扯住他,“坐下。你现在能去哪里寻仇,怕是前脚刚到瓜其城,后脚便让人害了。再说了,现下无凭无据的,也不确定是谁害的将军,你又去杀谁?你以为珲曜王宫是街市吗?你想进便进,想出便出?你这么冲动,非但不能为将军报仇,反倒还会将自己搭进去。”

    张先认同白翰明的话,“是啊,现下还不知道徐将军的伤势怎么样,无论如何打算,总得要等人醒过来再说吧?”

    姚堰很气恼,急得眼泪直直打转,只能坐在石凳上捶胸顿足。

    主帐内的火光依旧通明,不时有人走进帐内又有人从帐内走出来,端进去的是一盆盆干净的温水,端出来的便是一盆盆被血染红的水,里面飘着几条同样鲜红的布巾。

    帐外的人看着这一盆盆端出的血水更是忧心忡忡,姚堰不时往帐内张望,却只看得帐内快速略过的人影和被人影搅动的烛火。张先双拳紧握,不时伸直手指,好像是在祈祷又好像是在计算着日夜流逝,白翰明伸手触了触腰间的羽扇,触得指尖也微微带了汗。他一向是最爱惜这把师父亲制的羽扇的,平日里也绝不会用沾了水的手去摸扇子。

    就这样不知道在外面踱了几步,在外面数着地上的第几颗砂石,听着野鸟唤了几声后,主帐再次被人掀起,走出了一位疲惫不堪的军医。

    等在主帐外的几个人马上围上前去。

    “军医,将军他究竟怎么样了?”

    “军医,郎君醒了没有?”

    军医脸色看起来并不好,至少不是那种成功救治伤者后的释然开怀,反倒更像是一片浓重的愁云压住他的双眉,压得他额上的青筋愈发明显。

    “监察使,白军师,姚领军,我们几人实在是已经尽力了。将军受的,不是一般的剑伤,伤口虽不深,但是刺他的剑定是淬了毒的,以致毒素已渗入皮肉,加之将军从高处跌落,泡了冷水,更是加快了毒素渗入。且不论将军跌断了几根肋骨,单单中毒受凉,凉气入肺,毒素蔓延,便已经够严重了。这断了几根骨头,肩膀又受了重击,五脏六腑受损,有出血之症,将军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只怕,只怕是……”

    张先攥住军医的袖管,死死地盯着他,“怕是什么?是什么?只要能救他,无论是再难也不算难,您一定要想想法子,他还这么年轻决不能……”

    说着说着,他已经说不下去了,喉头哽咽,堵住了他想要说的话。

    姚堰已经猜出军医要说的后半句话,扑通一声便跪到在地,“求求您了,只要能救我家郎君,让我怎么样都行。军医,您需要什么药,我一定能寻来,只要能救活我家郎君,什么药我一定,一定能立刻找回来。”

    军医双目通红屈身欲扶起姚堰,“姚领军,并非是我们不想救将军,我们实在是没了办法了。他的伤实在是太严重了,尚存一些气息支撑着。如今我们能做的,只能是想尽办法吊住这仅存的气息,不让将军太快失了呼吸。”

    听到军医这句宣判后,姚堰泪流满面,全身仿佛失了气息,再也站不起来了,可他强撑着自己的精神,慢慢从地上爬起来,几乎是连跪带爬地进了主帐。

    张先如同丢了魂魄一般,却还不得不请求一句,“还有气息,便证明人还有好转的机会,请您一定要尽力维持住他的这一脉气息,如果有什么别的法子一定要告诉我们,只要是我们能办到的,我们一定去做。”

    老军医擦了擦眼角的泪,点点头,“监察使放心,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

    愣在原地的白翰明过了许久才回过神,他没有马上进去看徐恒邈,而是转头冷静吩咐身边人。

    “事到如今,便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了。今夜便报信回都城,告知公主和驸马这件事情,写的信一定要缓一些,不能太直接了,不,也不能带着太多欺瞒的话。今夜一定要将信送出去,用上四匹黄风驹,交替着跑,一定要尽快将这个消息传回去。”

    被吩咐的人立刻领命便要动身去写信,只不过刚往前走了一步,便又被白翰明拦住了。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双目失神地便要往前漫无目的地乱走。

    “不,不用了,我来写,我来写,我亲自写应当会写得好些。公主,驸马敬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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