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灯捏着钻石的指尖紧了下。钻石还没有被精细切割,她细心捧着,沉默地看向小黑。
顾闻被吓了一跳,后面跟来的徳叔一脸无奈,顾闻忙问:“谁叫它这样的?我哥不会杀人吧。”
徳叔心疼地看了两眼小黑,面上还挂着笑,“它自己不想谁敢对这祖宗下手。”
他朝向闻灯,“周小姐,小黑自己用磨刀石撬的牙,看能不能得到原谅,它嘴巴里还有不少牙,都看您心意。”
小黑一脸郑重地点着狗头,抽到痛处,还装模作样地稳住表情。
闻灯莫名笑出声。
她试探地招了招手,小黑兴高采烈过来。藏獒被精细照看,皮毛干净光亮,闻灯摸了摸它的脑袋。
闻灯在被它吓到时,是货真价实地讨厌它的。今天听他们讲小黑想与她道歉,她巴不得凑到它狗头跟前阴阳怪气:“想我原谅,那你把牙都拆掉呀!”
这会儿见它断了自己两根牙,怒气倏忽少了大半。
她戳戳小黑的脑袋,“叫你吓我。”
“你看,吃大亏了吧。”
徳叔心想,可不是吃亏。这狗祖宗什么时候受过这疼。可惜藏獒乐意,它骄矜地落在闻灯手下,这会儿反倒矜持地不再过分保持亲近。
乍一看,还有点初见时威风凛凛的模样。
一旁的顾闻惊得乍舌,同德叔确定,“就因为那天吓到她,小黑得断两根牙?”
徳叔纠正:“是小黑自己想获得周小姐的原谅。”
“图什么…”顾闻摸摸胳膊,不知道这女人怎么能得小黑青眼,他哥这狗连他都不放眼里。
正想着,小黑听到他的话,已经朝他磨起牙,眼睛里的光凶狠,半点不见刚刚在闻灯手下的模样。
“……”姑且不论这狗的眼睛,顾闻喃喃:“我哥舍得?”
徳叔眼睛闪了下,先生刚看到小黑沾血的狼狈模样时,神色难辨。
斥了句“蠢”。
这话就不好讲了。
顾闻没收到回应,他眼瞅着小黑嘴角的血还在往下滴,莫名有点瘆得慌,先前准备质问闻灯花钱大手大脚的话也憋了回去。
只想赶紧去看他的宝贝蛇,叫蛇离这女人远点。
这侧闻灯也准备送走小黑,小黑半步不挪。
不会是要赖上她吧!
闻灯谨慎收回摸过小黑的手,不是很乐意地看着它。
小黑抬爪子抓过闻灯的手,矜持的表情有些绷不住,低低“汪”了声。
闻灯莫名知道了它的意思。
她讲:“我原谅你了。”
小黑兴高采烈。
闻灯又道:“我不想给你上药。”
这是它为道歉受的伤,也不该她来上药。
小黑点点头,而后冲到一处墙面,毫不犹豫地砸头过去。
狗脑袋瞬间渗出血来,黑亮的皮毛变得粘稠。
它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闻灯。
与体型不符的,亮晶晶的。
“……”
闻灯惊愕。
徳叔不忍看,还是替这只狗说话,“周小姐,它头上……”
“我来。”闻灯深吸一口气,她简直觉得离谱。
什么样的主人能养出这样的狗!
早有帮佣提着医药箱过来,闻灯接住,面色不善地招呼小黑。
小黑大摇大摆地过来。
闻灯拿着碘伏恨恨按向狗头。
小黑痛得呲牙咧嘴,却朝闻灯手蹭了蹭。
有血沾到手上。
小黑小心翼翼的又用爪子蹭走,用干净的那侧皮毛贴近她。
闻灯眨眨眼,没有再拒绝它。
她甚至也额头碰了碰它的干净皮毛。
—
小黑回来的时候耀武扬威。
顾洲见它又添新伤,缠着脑袋,包扎过的模样。
他翻过一页文件,“不算太蠢。”
小黑得到肯定,更是猖狂。
冲徳叔嗷嗷两声。
徳叔好笑地应它,“医生已经到了。”
拖延这么久,小黑终于可以暂时解放它伤痕累累的牙齿。
—
闻灯甫一归校,参加了不少比赛。一时金融系都是她的累累硕果。
顾闻见闻灯整日呼朋引伴,也一改往日半点不想理人的性子,顾家公子愿意赏脸,霎时周围称兄道弟,也是风头无两。
——顾闻也不知道自己莫名其妙较个什么劲。
他都不一定在明大待几天。
顾闻与闻灯争了两天风头,正觉得无趣,明大组了个机车比赛。
没挂学校的名,但都是学校的人。
这可是撞到顾闻的强项,他终于提起点兴致,跑去跟着学校训练。
顾闻大手笔直接找旧相识批了场地,整个比赛顿时像模像样起来。
比赛那天观众台挤的水泄不通。符恬也拉着闻灯过来。
“我还没看过机车比赛呢!”
符恬扭头问:“你看过你未婚夫玩机车吗?”
“看过……”闻灯慢吞吞补充,“视频。”
订婚前看的,视频里顾闻少年恣意,她还有过点期待。
符恬正要再说什么,周围尖叫声灌耳。
两人看去,顾闻出场了。
他穿着机车服,没带头盔,宽肩窄腰,意气风发。闻灯趴在栏杆上,符恬一同,“别的不说,顾闻这脸,这身材,你不吃亏啊。”
顾闻朝观众台看过,乌泱泱一众,他突兀看到漂漂亮亮的一张脸。
闻灯扎着头发,趴在栏杆上看过来。小脸素净,不讲话时陡然让他忘了她的坏脾气。
顾闻一时心悸,正要偏过头去。
摄影师察觉了他的目光,对准了闻灯,闻灯抿唇笑的模样一瞬登上大屏幕。
闻灯在学校也算是风云人物,尖叫声更加热烈。
开放性的比赛定了主持人,也是校友,笑道:“未婚妻都到了,不拿第一说不过去了。”
另一位主持人不是明大出身,没摸清状况,下意识接道:“未婚妻?刚我们赛车手亲自送到贵宾座的那位吗?”
话音落下,众人这才注意到底下的vip座。贴着顾闻名字的坐席上赫然坐着阮灵酥。
摄影师看热闹不嫌事大把镜头晃过去。
阮灵酥笑意盈盈打了招呼,眼睛水亮亮地喊道:“闻灯,要不要下来坐?”
正儿八经的未婚妻趴在栏杆上人挤人,顾小公子亲自带了别人安置到贵宾席。
周围人视线落到闻灯身上,闻灯表情不变,指尖一瞬掐紧。
——好丢人!
——搭上顾闻就没好事。
——她为什么要来?
顾闻都懵了下。
周围人窃窃私语传到他耳里,偶有几声“看来讲顾小公子被迫订婚是真的”。
确实是真的。
但他没想过大庭广众下叫她丢脸。
至少在这次比赛没有想。
顾闻拿过话筒,一瞬间夺过后却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他像是解释,“我没想过……会来。”
顾闻准备措辞,撩出闲适表情,想给她把周围不善哄闹改个话风。却看到她的背影,她已经准备走了。
他一瞬起了燥意。
唇角的笑都变冷,口不择言,“我也不是每个人都邀请,哪有那么多贵宾席坐。”
正转身走的闻灯停住脚步。
在顾闻开口之前,并不算什么大场面。
台下阮灵酥笑盈盈邀请,闻灯向来端的是大方得体,甭管心里怎么想,高低能把场子不动声色圆圆满满顺下去。
她拿了两瓶水,下去给顾闻递一瓶,给面子地说一声“来迟了”。
一切都游刃有余。
没想到顾闻会张嘴。
符恬都愣住了。
这下是真的要丢人了。
笑嘻嘻的声音被风吹过来。
“太惨了这也,这么大庭广众下被下面子。”
“顾闻是真不喜欢这未婚妻啊。”
“被这么讨厌还能忍,厉害厉害。”
那侧顾闻丢下这句话,也不管众人面色,一带头盔上了车。
主持人也不敢再节外生枝,宣布比赛开始。
车飞驰而出。
大屏幕上是疾驰的赛车手。
闻灯深吸一口气,准备离开。
台下却倏忽又热闹起来。底下坐着的校董都站起来,不远处校长迎着人过来。
“哪里来的帅哥!今天太视觉盛宴了吧。”
“你们有没有觉得和顾闻还有点像。”
“太远了看不清,你眼睛也太好了吧。”
闻灯听到讨论,莫名回头。
——也有一部分原因是人真的好多,她挤不出去。
底下果然是顾洲。
校董客客气气,争相叫他落座。
符恬倒吸一口凉气,“什么时候见这群老头这么客气过,这人什么来路?”
“顾闻的哥哥。”
符恬震惊:“这气质一点不像啊!这运筹帷幄的样子——”
“等等,顾闻的哥哥,那岂不就是顾氏的大老板,我们学校那几栋楼不还挂着顾家的名——”
她细数哪几栋楼,随后“啊啊啊”尖叫起来。
“我从来没见过活的顾氏大老板!他是来看顾闻比赛的吗?兄弟关系这么好吗?我现在去和顾闻做朋友能给我在顾氏安排个职位吗?”
“……”闻灯眼见好友倒戈,重重哼了一声,“我都成顾闻未婚妻了都没进顾氏。”
符恬冷静下来,“看来顾闻确实没什么用,连自己未婚妻都塞不进去。”
她故意这么讲,试图哄闻灯开心。
闻灯确实心情好了点。
底下的顾洲却没有落座观景极佳的区域,反而走了上来。
他唇角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彷佛一派温和,气质却凛然。
周围熙熙攘攘的人自发让出一条道。
顾洲过来闻灯旁边。
符恬都有些被气势骇到,下意识倒退一步。
以两人为圆心,空出了不小的区域。
顾洲噙着笑,语气自然,像关心后辈,“来看顾闻比赛?”
闻灯嘴边的“顾先生”张口就要唤出,可周围都是人,她刚在顾闻那里丢了脸,也许她现在可以赚回一点面子呢?
顾洲的身份显然更重一些。
“哥哥,”闻灯咬牙赌了把,顾洲总不至于不应。
顾洲撩了下眼皮,周围都是张着耳朵的人。
他视线扫到闻灯脸上,看到她目光里聚出的紧张。
叫他一声,值得这么紧张?
顾洲应了声。
闻灯收到回应,有了底气,扬起笑,“哥哥,你来看顾闻比赛吗?”
“小黑想见你,现在在停车场。”
谈起那只蠢狗,顾洲眼角带了些不耐。
是来见她的。
闻灯有那么一刻,感叹自己还好原谅了那只狗。
可以带她体面结束这场闹剧。
她心里雀跃起来,人也坦然,“那我们快去看它。”
闻灯递出手里未拆封的水,“哥哥,喝水吗?”
顾洲不渴,也不想喝外头的水。
当着小姑娘的同学,他没下小姑娘的面子。
接过水,拧开喝了口。
——和想象中一样难喝。
“走吧。”
闻灯收到话音,见顾洲准备离开,她朝符恬摆摆手,一步一步跟上顾洲。
一路畅通无阻离开人群。
校董们甚至都上来等着。
脸上堆着笑,“顾总——”
他们看向闻灯,“早听说顾小公子和未婚妻都在我们学校,没想到就是闻灯,这可是金融系的宝贝,我们都听过不少名头。”
刚刚顾闻不客气的发言他们也听到了。
可如果顾洲看重这位小公子的未婚妻,那闻灯就站稳了位置,其他人的想法都不重要了。
顾洲笑了声,“这么厉害。”
却是对闻灯说的。
“下次来顾氏动动手,见见本事。”
闻灯诧异抬眼,知道顾洲这是在校董面前给她排面。
她心下感激,顾洲那边懒得再应付校董,匆匆结束带着闻灯离开。
闻灯胶着着手指,在两人抵达停车场,送行的人被遣走后。
她鼓起勇气,“顾先生。”
顾洲身形一顿,敛眉看她。
闻灯捧起另一杯水,“谢谢你。”
她举起水才觉得好笑。
顾洲什么身份地位,她居然拿瓶水郑重其事地道谢。
一时有些羞赧,却也不好意思再把水拿回来。
反正——她心意到了嘛!闻灯偷偷觑顾洲表情,给自己打气。
对面的人想必也是第一次见这场面,眼皮轻跳了下。
对面小姑娘年纪轻的很,又在紧张。
面皮薄又白。
顾洲接过她手里的水,没顾车里着急打着车窗的狗。
慢条斯理拧开水。
勉为其难又饮一口。
——真难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