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骨的冷风刮着人脸而过，文殊有意识的时候，人正在不停歇地朝前跑去，牟足了劲，像是不知疲惫的——
她想到一个词，亡命之徒。
身后的声音似乎应她所想，“抓住她！”
粗粝的，恶狠狠的。
文殊初来世界，还未完全接管身体，竟随着原主的路线意外栽进了栏杆外的江里。
江面上有一层薄冰，冒着森森寒气。她砸进去，浸入水中，扑腾着。
冷意在一瞬间席卷了整个身体，要将人骨头都冻碎。
只那么一刻，下一秒，周身温度被隔绝。脑海中传来邀功似地，模仿人的机械声，“宿主，已为您开启冷觉屏蔽。”
文殊轻舒口气，最近人生体验局开工，引入各类小说，她刚谈完一单大生意，闲来无事便体验一番，未料刚开始就这么刺激。
这番发展，倒让文殊起了些兴致。
系统正滔滔不绝，“宿主，欢迎来到《总裁莫爱：我不做替身》的小说世界，您扮演的角色是霸总早逝的白月光林文殊，接下来将为您传送小说剧情。特别提醒：会有狗血情节出没。”
脑袋一瞬间涨了下。这是一本古早霸总文，林文殊活在前情提要和将虐原文女主时的回忆里。她是男主贺荆然古灵精怪的初恋，在死后成为他不可得的白月光。
前情讲的情真意切，也不过是为男主注意到与原主三分神似的女主提供机会，男主将女主当作替身，借着回忆原主对女主虐身虐心，在爱上女主大团圆之际告诉所有人：女主是我此生唯一挚爱。
文殊匆匆扫过剧情，找到属于原主的片段。
原主死于溺水，她在去找贺荆然的路上遭到抢劫，逃跑中失足落入冰水中，死在下雪的前夜。
可惜的是，她本有活的机会。
在古早霸总文中，总有人害怕男主有了爱人，他们将此称为软肋。于是男主的好友亲人会一遍遍对其重复：不可动心。如果有人牵动你的情绪，请抹杀她。
贺荆然舍不得抹杀林文殊，总有人舍得。
抢劫犯是意外，只不过林文殊从逃跑到落水，桥下从始至终立着一个旁观者——贺荆然的好兄弟，沈尽屿。
他冷眼旁观，亲眼目睹林文殊的死亡。
系统感知文殊无意再翻阅剧情，及时刷起存在感，“宿主，这是您体验的第一个世界，为了给您更多的自我操作性和更少的剧情限制，将您投身为早逝白月光这一角色。此次体验中，您只需遵照原主性格，不做其他限制。”
“我们现在正在原主溺毙的河里，需要我将您救起吗？”
文殊躺在水中。夜色浓重，桥上的劫犯看不清底下情景，只知道河面扑腾几下便没了声息。他们搓搓身子，骂骂咧咧走远。
她有系统加持，看得一清二楚。
诸如桥那头，男人穿着大衣，双手在兜，没什么情绪地看着桥面。
身边跟着助理。
一双人看来，似乎衣冠楚楚，却是在观摩一场死亡。
文殊笑了笑，“不必救我。”
系统似乎卡了片刻。
她慢吞吞道：“体验局应该没有限定，必须待在活人里体验吧？”
这倒没有，毕竟小说世界，多天马行空的都要允许存在。
“我的新人设，活动范围受限在沈尽屿身边的、初死的鬼魂。”
林文殊的尸体是在第二天被发现的，贺荆然痛不欲生，当场昏厥被抬进医院。他的一众亲友在确定贺荆然脱离生命危险后，只对刚刚去世的林文殊表达了片刻惋惜，而后喜大普奔，恭喜贺荆然没了软肋。
派对最后没有办起来，圈内与贺荆然平分秋色的佬，也是唯一一个对林文殊的死一清二楚的，被请进了警察局。
沈尽屿落座，面对警察盘查，面上依旧没什么情绪。
警察喝问：“监控显示，林小姐从遭遇抢劫至落水溺毙，你一直在桥下，为什么没有任何帮忙？”
许是想到对方以担心伤到自己开脱，进一步补充道：“这么长时间，为什么没有报警？”
沈尽屿抬头，眼底是冷的，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见死不救，有问题么。”
当然有问题！那是一条生命！问话的警察年轻，被激得站起来，对上沈尽屿的目光，一瞬毛骨悚然。
这是警察局，没有触犯法律，讲不出有问题。
最终，沈尽屿慢条斯理理了会儿袖口，离开了这里。
聚会没了心情，他命司机开回西山的别墅。
刚进房间，便察觉到不对。他冷眼扫过客厅，没有放过每个角落。
管家骇道：“先生，怎么了？”
沈尽屿沉声发问：“今天有人来过吗？”
“没有。”管家摇头，见沈尽屿神色依旧冷酷，绞尽脑汁回想：“今天刮了好大一阵风，可能破坏了雪景，我找人来修复。”
也许先生是因为发现景色不佳，故而生气。他想。
闻言，沈尽屿看向窗外，从下车至进入客厅，窗外的雪被挡在伞外，他丝毫未曾上心。
现下才感知到，下雪了。
想起林文殊死讯传来时，周遭友人的哄闹，讲的是——瑞雪送瘟神。
沈尽屿抬步上楼。身后帮佣端着果盘、茶具一同上来。
推开卧室房门，他撞进一双眼睛。
那双眼紧贴着他，就在他额前，眼中惊惧很深，似乎被吓了好大一跳，下一秒跳出老远。
沈尽屿揉揉眉心，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那个跳开的人影，正是今天才被贺荆然认领了尸体，抱着哭了老半天的林文殊。
她怎么会在这儿？
身后帮佣面色如常，只是在主人家停下步伐时跟着立住。
沈尽屿心下异样，再抬眼看向文殊。
入目的身影是一片淡色，两脚说是踩地，更像是装出一副正常模样，实则轻飘飘地浮在半空中。
文殊看着很震惊，指指沈尽屿，又指指自己，“你能看到我？”
沈尽屿吩咐帮佣放下托盘，带门出去。
卧房一侧放有沙发，面对此情此景，沈尽屿面色未变，坐到沙发上，看着她，“你怎么在这里？”
文殊都有些欣赏他的处变不惊。
她顾左右而言他，“沈先生，我记得您。”
沈尽屿想起昨晚呼啸吹过的风。
耳边声音很轻，又有些雀跃，“荆然带我参加聚会时您也在，您和他们不一样，从不趁荆然不在出言攻击我。”
他不需攻击，一切都他默许。
“我昨晚落水后没了知觉，再醒来便在这里，这是您的家吗？很抱歉打扰到您。”
沈尽屿终于出声，“知道打扰，就赶紧离开。”
文殊轻轻“啊”了声，似乎有些不好意思，“沈先生，我想，我现在是一个鬼魂。”
讲起这样的事情，她接受得很快。
“不知道什么原因，我离不开这座别墅，鬼魂在人间行动大概会有些限制，您是唯一能见到我甚至听到我声音的存在，很高兴见到您。我明白您被打扰的烦闷，但我无法离开，我想，我需要您的帮助。”
沈尽屿视线冷得能淬冰。
“不如……”
声音清冽。无非是让他想办法联系贺荆然之类。
“您把别墅拆了试试？”
“……”沈尽屿以为自己听错。
文殊摸摸脸，也知道自己这个要求听起来怪没道理。她叹口气，解释道：“不清楚为什么我死后绑定到的是您，但根据电视剧小说之类的，目前的情况应该是我不能离开您的住处，您只要拆了别墅，换个住处，我就自由了。”
“这么麻烦。”
沈尽屿唇角甚至沾了点笑意，即使冷冰冰的，“找道士除掉你不就可以了？”
文殊睁圆眼睛，“沈先生，我是您好友的女朋友。要结婚的那种女朋友。”
贺荆然如果在这里，得抱着她痛哭流涕，给沈尽屿讲，快拆！
想到恋人，文殊笑容真挚了几分。
“别笑。”
文殊疑惑。
沈尽屿无意与她多谈，占了他的房子，甚至笑意盎然耀武扬威。
贺荆然的眼光，果然不讨喜。
他离开房间。
卧室重新安静下来。
系统在脑海中出现，“宿主，沈尽屿在找道士，他想除掉你。”
文殊让它无需敬称，系统便改了过来。
文殊懒洋洋地，“能不能除掉我，你还不能控制吗？”
系统犹豫，想起这个世界只需遵照原主性格，并没有其他限制。
它又开始邀功，“宿主，我不会让道士带走你的！”
文殊笑了声。
这本小说世界，并没有鬼魂的设定，想必道士并不好找。
系统疑问：“宿主，你为什么要来到沈尽屿的身边？贺荆然爱你，在他身边，你会过得很好。”
“原主待在他的身边，过得好吗？”
故事设定如此，文殊都能想到，倘若去到贺荆然身边，那群担心贺荆然有软肋的亲友，会从除人变成除鬼。
一样的剧情，文殊头一次体验世界，想看看蝴蝶翅膀的威力。
至于沈尽屿。
究其原因，或许是一念之间。
他冷眼旁观她的死亡，文殊不曾放在心上。但胜负心作祟，她也想冷眼瞧瞧，故事中冷情冷性的男人，会走向怎样的结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