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尽屿带文殊回了别墅。管家见她还是活人模样，表情十分精彩。文殊好奇：“阿叔，你见到我不开心吗？”

    管家被沈尽屿轻飘飘的眼神看着，咬着后槽牙：“开心。”

    文殊不觉，轻盈穿过客厅，正要上楼梯时回头看向沈尽屿，他脱了大衣，衬衫解开几颗扣子，随意扯松，不经意间有几分放浪形骸的轻挑。

    望过来的视线矜贵疏淡，压住零星流露的轻慢。

    文殊又穿了回去：“沈先生，您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沈尽屿睇身前人：“睡觉。”

    文殊又问：“睡醒后呢？明天有什么安排？”

    沈尽屿不言语地盯着她。

    管家立在一侧，有心想提醒客厅大把地方，站这儿聊天是什么回事。又观两人间容不得人插嘴，把无奈深深压进身体。

    文殊迎上他不着感情的眼，不避不让地弯起眉：“沈先生，带我去。”

    不是问句，直接陈述。

    请求都理直气壮。

    沈尽屿哼笑了声，眼底彷佛跟着松了。拎着她后领转了个身，姿态平和，嗓音却凛然：“明天管家叫你。”

    说罢指节抵她背推了下，文殊得偿所愿，顺着沈尽屿力道上了楼，还回头朝他招了招手。

    看不到人才收回视线。管家考究的目光转了圈，欲言又止，见到沈尽屿眼角一瞬即逝、不易察觉的温意时，彻底止了。

    文殊错觉刚躺下就被叫起来。她没想到做鬼还能有赖床的一天。管家也没想到，实时播报：“林小姐，先生已经等您一刻钟了。”

    “阿叔，”文殊叫了声，又听播报：“一刻钟又三十秒。”

    文殊起身，管家满意了：“年轻人，要珍惜时间。”

    心满意足地离开卧房。

    文殊顶着满脸倦意，简单洗漱下了楼。

    沈尽屿坐餐桌一侧，他旁边站着助理，正汇报行程：“沈总，您九点钟有场会议，沪市着人递了文件，预计一个半小时。午餐时间与顾家洽谈科技园中标一事。下午六点有慈善晚宴，九点开始拍卖会。”

    她动静明显，沈尽屿看过来。助理跟着收声，微笑唤道：“林小姐。”

    难为沈尽屿身边这些人，遇到鬼都得面不改色。

    文殊颔首，顺势接道：“沈先生，您上午开会也陪不了我，下午我再去找您。”

    她想翻折回去补觉，不见回复，自然后退两步就要蹦跳着离开。

    沈尽屿放下刀叉：“过来。”

    语气不善。文殊顿住，慢吞吞挪过去，不待走近，沈尽屿伸手把她捞到最近椅子上，又环过她背按过一侧薄肩。

    猝不及防，人就被钉在椅子上。

    帮佣适时端上早餐，面不改色：“林小姐，请用餐。”

    文殊偏头，沈尽屿手已收回，指骨明显，随意捻了下。她试探道：“沈先生，我困。”

    迎上对方不耐眼神，是自己昨晚主动提出要跟着沈尽屿出门，自知理亏。略微抬高声音：“您如果提前给我讲，我肯定不选这么早起来。”

    纵出这份装腔作势，沈尽屿凝过来的目光淡得阴恻。文殊眨眨眼，有些退缩。未料沈尽屿指节抬了下她下颌，“乖一点。”

    语气是警告的，嗓音是冷酷的，动作是夹带私货的。

    文殊莫名不敢再造次。

    助理敛住瞳孔地震，管家见怪不怪地安抚他一眼。

    沈尽屿轻敲桌面：“继续。”

    再张嘴又是处事不惊的金牌总助：“秘书处压了不少预约，有……”

    他细数来人名头，不着痕迹看了眼文殊，接着道：“您看是安排在今天，还是推后？”

    “正常安排。”

    “是。”助理记下来，“顾总，这次晚宴，林小姐是作为您女伴出席吗？”

    沈尽屿还未应，文殊先抬眼：“我？”

    她笑起来：“死而复生，晚宴的话题得多热闹。”

    文殊和贺荆然在一起不是几天，几个月，是十多年的朝夕相处，是圈里再熟不过的面孔。

    已经离世的熟面孔，再现身，助理都能想见哗然。

    沈尽屿眼都未抬：“怕了？”

    文殊冷呵：“您都不怕，我怕什么？”

    就此定好。助理面不改色：“林小姐，您有空看看中意哪家品牌，新出的高定已经汇总好。”

    他说着把画册放下，“定制需要时间，设计师下午会到总部，给您改版。”

    吃完早餐，助理同两人一起下车库。

    沈尽屿带文殊直上总裁办，他还有会议，安排秘书陪她。总裁办色调干净，入的第一眼折出不近人情的冷质感。

    文殊冲沈尽屿笑，催他去开会。

    沈尽屿身边没跟过女人，他又一向是冷酷薄情的主。秘书就在旁边，甫一对上这和总裁办格格不入的明媚，心下意识紧了会儿。

    沈尽屿堪破她心思，吩咐秘书：“带她去休息。”

    文殊收起敷衍的皮笑肉不笑，心满意足地跟秘书去休息室。

    秘书察觉不一般，偷偷瞄她。清水芙蓉，摇曳生姿，漂亮到挪不开眼。

    文殊挨到床舒服叹息，叫秘书去自己忙，拉过被子沉沉睡了过去。

    她醒来时沈尽屿已经开完会，在总裁办听终于预约成功的老总讲项目，引投资。

    “生态圈2号只是维系了地球生态系统，我们这次将版图拓展到整个太阳系，包括太阳、月亮在内的各大星系都将还原创造。”

    老总亲自演示，大屏幕闪过星系建模：“沈总，体系如果建立完成前途不可限量，彼时无论是玩家体验还是数据叠卖，都将开创科技的里程碑。”

    沈尽屿后靠椅背，老总滔滔不绝畅谈未来，他思忖自己为什么要见理想化式的项目预约——

    2号失败闭口不提，3号体系遥遥无期，希冀轻描淡写的可能盈利得到他的投资。他看起来像醉心科研的慈善家？

    沈尽屿兴味索然般落下钢笔。

    休息室的门有了动静，他的女鬼醒了。

    沈尽屿起身，喋喋不休的老总一瞬噤声，忐忑看过来。助理心领神会要把老总请出去。

    老板觉得无趣，可不管对方的面子。

    未料沈尽屿看了眼，方才索然无味的屏幕也顺眼了点。把文件递给助理，“你继续。”

    掠了眼对面难安的、西装革履的人。甚至好心情地落下一句“失陪”。

    去了休息室。

    文殊甫一开门，就被高大身形罩住。外面落针可闻，她好奇偏了身子朝外看去，从星罗棋布的屏幕对上总裁办数人形色各异的眼。

    下一刻，视线被隔绝，人随着对方步入顺势被带回休息室。

    文殊撤后几步：“在办公室听项目吗？”

    沈尽屿凉凉看她一眼，拎她后领把人捉回身前，她睡醒就往出走，发丝几缕乱了，小脸有点红。

    “睡这么久。”

    平铺直叙的几个字，夹了冰冰冷冷的嫌弃。

    文殊仰头，不打哑谜：“沈先生，您是怕我醒来找不到你吗？”

    秘书在外面守着，她知会一声，有一群人为她服务。

    被他亲自带进来的鬼，找得到任何人。

    他分明是，想见她。

    文殊戳破这层窗户纸，反而不自在起来。不尴不尬地站着，沈尽屿低哼了声，抬手抵她额头退回去，嗓音不近人情：“想太多。”

    “设计师在等你。”

    没什么留恋地翻过一份文件，叫她去试衣服。

    高定设计师已经守着，休息室设备齐全，更衣室与衣帽间连通，沈尽屿不常用，方便了文殊。

    文殊早选好品牌，设计师根据她身形改版。带了工具，赞过文殊体量。

    设计师不想冷场，笑言：“您和我们高定库一位客户的特点几乎一模一样，那位客户是另外一位设计师接洽，我和她一起改过几回，改动位置就像一个人。”

    文殊凝着落地镜中的自己，气氛一时冷下来。

    看文殊表情不对，设计师立刻意识自己错了话，她们圈里只要独一无二，谁要同别人相差无几。

    她端起挑不出差错的笑，欲不留痕地揭过这茬。文殊主动问起：“她中意哪款？”

    设计师斟酌：“听说那位客户最近怀旧，把以前入过的高定又订了一次，人没露面，找了个助手帮她试了。”

    品牌高定款只出一次，不乏绝版，贺家权势显赫，再订一次品牌也愿意折腰。文殊浅淡露出笑容，他这点心思是费给谁呢？

    文殊很快知道这点心思用给谁。

    晚宴开始前总助亲自回来接她，解释沈尽屿另有会谈，先行一步。

    专属沈氏掌权人的车牌抵达时，越过车窗，她看到前一位入会场的嘉宾。

    自贺氏继承人崭露头角后，贺荆然头一次换了女伴。身侧佳人纯真安静，身着不少千金名媛可望不可及的限量高定。

    场内众人神色各异，掩唇询道：“这一身，是不是林小姐穿过的款式？”

    是她穿过的，且是最喜欢的那一款。文殊表情稀薄，车缓慢驶进，众人视线不动声色地聚过。

    助理先一步下车，候在一侧。门童上前开门，金碧辉煌下，场内先入目的，是梅青色裙摆——

    裙摆？

    不动声色的目光迅速凝成实质。

    沈家权势滔天，沈尽屿偏又轻世傲物，捏着商圈命脉，等闲人近不得身。纵横多年，任旁人虎视眈眈，身侧从未有过并肩的女伴。

    不由屏气凝神定睛看去。

    车内女郎现身，裙摆至脚踝，叠复却不臃肿，往上腰线恰到好处的掐，纱质朦胧，单侧肩带勾出瘦削的脊、薄细的肩。

    另一侧肌肤莹莹发光，梅青色笼过，惊心的美感。

    还未面世的款。

    从独一份车上下来的，是独一份的矜贵。

    再往上盯去。

    见那张脸，不免岔了一口气。

    她着同色系口罩，墨镜遮住大半神色。闪光灯折出的光芒，缀到场内惊愕的无数眼底——

    哪有人参加晚宴戴墨镜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