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16

    停车场灯火通明,侍应生守在各侧以备不时之需。文殊被抱下来时有几个提前离场的宾客,她以发挡脸,颊面整个没到掌心。

    在场人面面相觑,有心想打个招呼,见这场面又偃旗息鼓,不敢多探究。

    助理立在车旁,目不斜视。沈尽屿抱着她上车,行云流水,顺势把她压到腿上坐着。

    文殊气急败坏,下意识推他,义正言辞:“沈先生,您这样不合适。”

    沈尽屿漫不经心拎她后领,慢条斯理的动作,文殊只觉一阵转动,人忽从侧坐改为面对面。腿不好放,文殊被迫屈起。

    雪松气息挨着她面,轻描淡写:“现在合适吗?”

    车厢未开灯,文殊塌在沈尽屿怀里,她一个鬼,甚至产生心跳微滞的错觉。

    副驾助理随后上车,目视前方,面不改色进行车外没来得及的汇报。

    “沈总,您挑选的物件主办方已经送来,现放置在另一侧。”

    按沈尽屿原来的做派,拍卖件全部送回别墅,今晚特意留了几件,请哪位赏显而易见。

    文殊闻言下意识偏头,另一侧果然放着几样物件,包装盒打眼。她隐隐约约想起,这是她随意翻阅拍卖简章时停顿的那几件。

    胸针,玉镯,还有一件古董高定。

    停顿第一次时,她在想贺荆然怎么还没落座。

    第二次时,她想贺荆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第三次时,她决定去一探究竟。

    其余几样文殊甚至都没有意识,放她面前她都想不起刚刚目光有为这几件停留。

    文殊慢吞吞收回视线,胸膛温度贴着她,她掌心不适地抵着,仰头,窗外光影明暗交接,落在人脸上扑朔迷离。

    “沈先生,”她得了便宜还卖乖,翻沈尽屿抱起她时说的旧话:“您没纵着我。”

    文殊有理有据:“您若纵着我,该为我穿鞋。”

    微冷的掌心按上屈起的腿,文殊忍不住一缩,被抓得更紧。沈尽屿眉目半垂,礼服裙挡住他的手,从腿窝缓慢往下,像触碰一件精致的瓷器。

    文殊咬着口内软肉,隔着裙子按住他的手,没有半点用处。沈尽屿尽兴摩梭,快到脚踝时,她从别处沾上的酒气露了一息。

    下一瞬,小腿骤痛,文殊顷刻冷汗淋漓,猝不及防闷哼喊痛,甚至听到了骨头声动。

    前座助理破天荒看了眼后视镜,撞进冷漠眼神,忙避开视线。

    文殊咬牙瞪着沈尽屿,他面容冷酷薄情,掀起的眼皮不着情绪。他在罚她。

    意识到这一点之际,骨头错位的声音接二连三响起,一次比一次痛,文殊被痛意折磨得用不出半点力气,额上都是汗,抵在沈尽屿肩上。

    “刻薄!”

    她疼得呲牙咧嘴:“人面兽心!”

    她恨不得骂他去死,嘴巴滔滔不绝,骂累了沈尽屿反而不让她闭嘴,另一手捏她双颊,文殊逮他虎口狠狠咬上去。

    沈尽屿任她咬着,也不管。

    骨头响完一程,沈尽屿继续向下,握住她冰冷的足。文殊去踹他,被一次又一次地控制。

    沈尽屿下颌蹭上她的发丝,声音轻飘飘地:“舒筋活络。”

    文殊动作停了半刻,刚刚被碰过的腿半点不再见痛,内里是并不难受的酥麻,像发丝被理过的舒意。

    她松开唇,放过被咬出了血迹的手。下一刻,更狠地咬了上去。

    舒筋活络又怎样,沈尽屿动手的时间里,她不信没带有罚她的念头。

    沈尽屿这会儿不让她咬了,扳开她的贝齿,任她跌到怀里。重获自由的文殊拳打脚踢,不叫他好过。

    他恍若未觉般环着她,湿巾慢条斯理擦过虎口,牙印清晰。

    擦完重新扣上她,直至车驶入别墅,沈尽屿也没听她所言纵容,为她穿鞋。

    窗外下起了雪,地面覆了薄薄一层。沈尽屿叫停:“你们去停车场。”

    老板想赏景,司机下来开车门,助理拿伞下车。

    沈尽屿抱着文殊,取了件大衣把人从头到脚笼得严实,扣紧在肩上。吩咐道:“不用跟着。”

    他没接伞,圈着文殊走远。

    陡然只余二人,文殊那点人前的猖狂消失不见,客房见到沈尽屿的惧意又后知后觉地浮起来。

    沈尽屿罚人,哪需找借口遮掩,车上那一回,可能连开胃菜都算不上。

    文殊扬起眉,能屈能伸:“沈先生,您带我去哪?”

    沈尽屿一手勾着她发丝,“游泳馆。”

    文殊脸色骤变,比不得第一次被带到游泳馆煞白,抗拒的神色却比任何一次都明显。

    沈尽屿熟视无睹,雪上脚印由浅入深。

    经过文殊还是鬼魂时堆的雪人,文殊戳他肩头:“沈先生,我好久没看雪人,我们去看看它。”

    没有回应。

    文殊瞥到雪人对侧的秋千,惊叹:“沈先生,我以为您会把秋千拆掉,您能陪我玩吗?”

    还是没有回应。

    文殊不言弃:“被我冻死的花园现在怎么样,我想去看。”

    冰天雪地里的沉默,振聋发聩。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文殊败北,被抱着又行出一段。

    她委曲求全般圈上沈尽屿的脖颈,很轻地靠近他:“沈先生,您不知道江里有多冷,我砸下去时甚至听到冰碎裂的声音。我不想去游泳馆。”

    沈尽屿掀起眼皮:“有多冷?”

    文殊圈着的手挨上沈尽屿的后颈,鬼温度冰凉,虽有实体,改不了不再活着的事实。沈尽屿于鬼而言称得上温热,不同于雪落在身上一纵即逝的触感,后颈的寒意久停不散,穿过四肢百骸。

    “冷吗?”文殊表情夸张:“江底的温度,可是让我一个鬼都觉得冷。”

    沈尽屿又不理她。文殊气恼地挨着他后颈作乱,鬼不能升温,却能给人降温。不过片刻,温热的后颈变得像鬼一样冷。

    一路行去,大雪覆住沈尽屿留下的脚印,一视同仁地飘在两人身上,肩头,头顶。灯光映得白雪刺目,两道影子重叠。

    两人甫一入客厅,管家忙“哎哟”了声,“先生,林小姐,怎么也不撑把伞?”

    他快步上前,取走沈尽屿的外套,另有帮佣上前摘下文殊身上外套。

    管家见文殊光着脚,“林小姐,顾着点身体,这么冷的天不穿鞋怎么行。”

    文殊告状:“阿叔,沈先生不给我穿。”

    管家觉两人气氛不同往日,会错意:“先生,林小姐犯了错也不能把人放冰天雪地里冻着。”

    沈尽屿换了鞋,指尖不轻不重地碾过文殊脖颈,直直朝前走去。

    文殊张牙舞爪,不消停地朝管家喊:“阿叔,我脚好冷,我要泡脚。”

    一个鬼哪有这么多事,她是故意。管家顺着她:“刚刚我就吩咐人去准备了。”

    他跟上去:“先生,您抱一路,放林小姐下来,您也轻松。”

    一把老骨头不看主人家眼色,频频接收一个鬼的眼色想她好过些。沈尽屿回头,没斥责,平铺直叙:“安排游泳馆准备好。”

    管家思绪一滞,随指令停下来。他难得茫然看两人离去的方向,百思不得其解——

    连兑三年寿命换另一个人三天,又偏偏带她去最讨厌的地方。

    文殊颓然跌在沈尽屿肩上,进入长廊,她讲:“冷血无情。”

    穿过长廊,她斥:“寡情薄意。”

    抵达游泳馆,她骂:“丧心病狂。”

    沈尽屿置之不理,抱她到沙发处坐下,文殊唇略略发白,整体却还称得上生龙活虎。他捏她双颊,下了力道,脸侧顷刻浮现红痕。

    “不害怕?”他捻着手指,虎口咬痕看着触目惊心。

    文殊听到发问,鼻尖微抽。谈不上不怕,泳池近在咫尺,不是好回忆。但最近与沈尽屿和谐共处,她依稀觉得,他不会把她扔到水里。

    上次两人剑拔弩张之时,他都没有叫她栽水,反而给了她实体。如今她得寸进尺的想法也有据可依。

    文殊目不转睛盯着沈尽屿,认真道:“沈先生,您是个好人。”

    是个好人,所以不会把她丢水里。

    沈尽屿扯了扯唇,扬声吩咐:“放水。”

    话音刚落,有帮佣送来泳衣。他丢到文殊怀里,唇角凛然:“去换。”

    文殊抓着泳衣,耳边水声清脆。她试图拖延时间,被沈尽屿撰住目光,撞进他眼底,没有一丝温度。

    他松开她的颊面,轻描淡写:“别侥幸。”

    她不可能不下水。

    文殊接收到这一点,弯起的唇绷紧。小几上放了暖身的姜茶,文殊抓过,就要砸到沈尽屿身上,被轻而易举握住手腕。

    沈尽屿取走她手里的茶,“那就喝了再去。”

    他抵她下颌,姜茶递她唇边。文殊反应不及被灌了几口,暖流冲进身体,还不待拒绝,茶已入腹,唇边换成擦拭的纸巾。

    文殊气急败坏,踢他砸他,气势汹汹:“我不换。”

    沈尽屿叫来帮佣,准备把文殊交过去。别墅不乏力大无穷的,帮人换衣得心应手。他垂眼看她神色,抗拒凶狠,挥了挥手,令帮佣离开。

    他抱着人,唇角不知何时噙了笑:“真不换?”

    文殊斩钉截铁:“不换。”

    她时刻警惕,紧抓着泳衣,扔到一边。沈尽屿圈紧人,撞见文殊千辛万苦去找贺荆然的那点不善彷佛消失殆尽。

    掌心笼上她侧颊:“那就不换。”

    帮佣走近:“先生,水放好了。”

    文殊哆嗦了下。她想逃,被沈尽屿抱着站起来时剧烈挣扎。

    她拿脚踹,被压住腿,开叉的礼服裙变成绑人的利器;她用手砸,两臂被反剪到身后,与她叠在一起的双手十指交叉;她用头撞,被捏住后颈,一动不能动。

    嘴巴还空着,文殊斥骂:“衣冠禽兽!卑鄙无耻!小肚鸡肠!心怀叵测!丧尽天良!”

    周围帮佣屏气凝神,听着心惊胆战。

    偏沈尽屿面不改色,抱她至水边,拿过一侧泳镜戴上,又趁她不备套她头上。

    文殊更气,沈尽屿贴她颊面,泰然自若:“怕什么。”

    她正欲斥回,身形一栽,下意识呵了声:“沈尽屿!”

    这刻双手反倒重获自由,紧紧扒上身前人,水花四溅时,忍不住闭了眼。

    水在身侧涌动,沈尽屿带她到岸边。文殊茫然睁开眼,面上的惧慌消失不见,扯着沈尽屿衣角:“沈先生……”

    他捏她双颊,轻拢慢捻,视线却一刻不曾离开。

    “刚叫什么?”

    文殊思绪滞了片刻,刚刚算是她头一次喊他名字,被带到水里,斥人的时候总归是连名带姓舒服些。她摸摸鼻尖,不和他犟:“沈尽屿。”

    声刚落,颊面的手拢紧,文殊拍他,力道随即松下去。

    沈尽屿牵了牵唇,在水面贴她颊,姿势亲近,嗓音一如既往的淡:“不骂了?”

    距离过近,文殊退无可退,恼羞成怒:“您也没说……”

    声音变低:“是热水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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