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白月光25

    沈氏行人忙碌,这几天大老板在公司时间长,众人不免多提了心。

    助理进了总裁办,接过沈尽屿签署好的合同。

    垂眼道:“沈总,丁院长安排提前退休。贺氏滥用公权,市里派人下来带走了涉事者。”

    沈尽屿后靠椅背,十指交叉,淡道:“辛苦了。”

    助理该出去,他停了片刻,这些天林小姐不来公司,老板却不早回别墅。联想道士再次造访别墅,他有所猜测。

    正因有猜测,才觉局面骇人。

    他踌躇:“沈总,您和林小姐……”

    不待细讲,沈尽屿又拿过几份文件,吩咐:“出去吧。”

    未出口的话在嗓子里来回勾了几瞬,到底不敢再问,助理应下,退了出去。

    沈尽屿翻过文件,罕见走神。

    被眼泪蹭过的手背好像无时无刻不再发烫,几日都不曾散去。他这些天晚归,回到卧房文殊睡得平整,和过去不规矩的模样判若两人。似乎曾经睡梦中翻滚,只是为了证明自己活着。

    她想活着。

    沈尽屿轻扳指节,想到呼啸而过的风、江水里坠下的身影。

    眼底没有悔意。

    如果她没有坠江,他身边不会有她的可乘之机。

    手背又在发烫。

    沈尽屿看着窗外,面无表情地想,为什么要纵着她,她不想见他,那又如何。

    他回别墅时文殊刚窝到沙发,管家听文殊提及沈尽屿,又惊又喜,正要递消息,未料再抬头就见到人。

    他忙过去,见沈尽屿面上不着情绪,担心又出嫌隙,有心想劝几句。不待出口,沈尽屿已经摘下外套,行到沙发前。

    文殊盖着毛毯,抬眼看他。沈尽屿俯身取走毛毯,把人捞起,拦腰揽到肩上。

    一行动作行云流水,她反应过来已经下意识圈上身前人脖颈。

    沈尽屿贴近她脸,挨着的温度比以前低,腰上力道不着痕迹紧了些。

    文殊声音很轻:“你是回来和我道歉的吗?”

    回应很快:“什么。”

    文殊看了眼不远处管家,又看向钟表,意识到沈尽屿并不是因为收到管家消息才回来。

    她垂下眼,语气不善:“你不是躲我吗?”

    “不准备和我道歉,回来做什么?”

    沈尽屿面容冷着,正要开口。文殊先他一步:“你是不是想说——”

    她学他那天的口吻,“你以为我会和贺荆然那个蠢货一样,在乎你的原谅?袖手旁观看你去死,你的原谅值几个钱。”

    文殊没他冷酷,额头栽沈尽屿肩上:“别讲。”

    “别说这些话。”

    湿润的触感顺着布料浸上肩头,甚至脖颈都挨上潮意。

    沈尽屿身形滞住,忽觉,好不了了。

    被泪碰过的地方一瞬发起烫。比什么惩罚都难挨。

    不会再好了。

    可他形容平淡,唇角噙上笑,“我不说。”

    姿态比任何时候都平和:“文殊,别冤枉我。”

    文殊不讲话,沈尽屿坐沙发上,将她头抬起偏过,看到红着的眼。

    指腹擦过她的脸:“跟你道歉。”

    “别哭。”

    文殊眨眨眼,像就等他这句话,不客气地撩他衣服擦净泪。

    她弯唇:“道歉就这么简单吗?”

    沈尽屿吩咐帮佣拿过热毛巾,一点点给她敷过:“想要什么?”

    文殊认认真真想了会儿。

    “贺……”她出口第一个字,观沈尽屿神色,冲他呲牙咧嘴,改口道:“他们总说,我过得是要月亮不给星星的日子。但我没要过星星,也没要过月亮。”

    文殊仰头看他,一字一句:“沈尽屿,我要月亮。”

    她鲜少难为人,这一次,就当她为难。

    她根本不想原谅。

    沈尽屿看进她坦荡眼底:“好。”

    —

    文殊不顾沈尽屿的“好”含几分认真。她开始嗜睡,体温慢慢下降,直到某次半夜醒来,发现温度又变得冰冷。

    她慢动作地,将手指放到鼻尖,没有呼吸。

    她又想看心跳,被身后的人捉住手腕。

    沈尽屿与她十指交叉,气息温热:“我想办法。”

    文殊几乎是咄咄逼人般回应:“沈尽屿,我死掉,你不开心吗?”

    她避开怀抱,从床上爬起来,回头看他。

    她头一次吐露心声:“从小到大,你没有对我的到来表达过介意。做鬼第一天见你,我讲开心,是真的。”

    这份对峙距初知沈尽屿见死不救那天,迟了太久。

    她声音轻下来。

    “沈尽屿,江底太冷了。”

    沈尽屿把人拽回身边。下一刻,文殊毫无征兆地、像回光返照的人剥离所有力气,晕了过去。

    他扶住文殊垂下的脑袋,指尖剧烈颤动,唇几乎发白。

    —

    文殊没有事。道士讲她作为鬼,接下来不会只晕倒一次。

    她在知道自己如何死去那一刻起,会不受控地逐渐变回鬼魂,然后散去。

    再死一次。

    文殊醒着的时候喜欢找人聊天。沈尽屿不在时,管家常陪在她身边。

    她扬眉聊天,不知死期。

    她喜欢听电视声音,没日没夜地开着,有种嘈杂的热闹。

    最近新闻总讲沈氏。

    “近期,沈氏与政府建立诸多合作,据悉,沈氏在慈善行业投入惊人,全力支持第三次分配。”

    “沈氏投资我国航天事业,希望航天事业更进一步。”

    “网传,沈氏掌权人接触生物圈二号团队。沈氏副总裁承认确有此事。”

    “沈氏为科技投身,重新启动告停的生物圈二号,项目命名为生物圈三号,投入大量人力物力,希冀为人类生存提供另一选择,我们敬请期待。”

    ……

    类似种种,不绝于耳。

    文殊随意听过,她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不知过了几天,管家将她叫醒,旁边帮佣惴惴看她。

    她低头,才发现一侧手腕化作虚影。

    管家神色不变,笑着开口:“林小姐,婚纱送来了。要的急,只做了个初样,您先去看看。”

    见对方笑,文殊心情跟着好起来。

    她起身:“好啊。”

    衣帽间特意辟出地方放置婚纱,绿色鎏金,单是看着便是春意盎然。文殊伸出完整的手抚过,看到婚纱旁放着的男士婚服。

    那件被沈尽屿不喜的,绿色元素过多的礼服。

    文殊笑了声。

    管家也笑:“您试试?”

    文殊没拒绝:“好。”

    管家出了门,帮佣悉心帮她换好婚纱。文殊想用那只完好的手理领口,伸出才发现也成了虚影。

    她将手垂下。帮佣按她的要求,一点点将婚纱还原出最体现设计理念的模样。

    衣帽间门打开,文殊偏头看去,见到立在门前的沈尽屿。

    他一步步走过。

    镜子前的文殊整个被纳入眼底。

    灵动,耀眼。外砂轻薄,衬得她像误入现世的精灵。裙摆叠复却轻盈,她眉眼点着笑,看着很喜欢。

    沈尽屿到她身前,像以往每一日,俯首挨上她的脸。

    他一手环过文殊薄肩,另一手探入她的腿窝,将人打横抱起来。

    行至卧房,文殊定睛,见一侧放置许多首饰盒。

    沈尽屿将她抱至沙发,仍不放她出怀。他对她变成虚影的手腕视而不见,一手伸过,逐一把首饰盒打开。

    是各种材质的月亮。金银,翡翠,玉石,钻石……层层罗列,争相辉映。

    色泽漂亮,其间设计,不少有价无市。文殊探过,化为虚影的手穿过珠宝。

    她认真评价:“俗气。”

    沈尽屿给她挂在身上,漂亮,明目。他又拿过一方小盒,里面是玻璃瓶,瓶内满满当当黑色的土壤。

    文殊伸不出手,沈尽屿打开,倒了一些在她手腕。

    嗓音沉静:“实验室匀了些月壤出来。”

    他轻描淡写,文殊露出点笑模样:“好黑。”

    沈尽屿顺她道:“是比平常土壤黑不少。”

    又问:“想上月亮看看吗?”

    文殊指指自己,“我吗?”

    沈尽屿捻她侧颊:“需要一些基本训练,你情况特殊,要求不会很高。”

    文殊嘀咕:“什么叫我情况特殊。”

    她指指点点:“我情况特殊因为谁?”

    沈尽屿目光掠过她,她着婚纱察觉不到,他知道身上重量越来越轻。

    “怪我。”

    文殊昏昏欲睡:“还有吗?”

    “生物圈三号系统处于制作阶段,他们加班出了个月亮,明天带你去看。”

    文殊摇头:“现在去。”

    沈尽屿抱起她,朝地下车库走去。车库司机在等着,文殊不想睡过去,一会儿看窗外风景,一会儿口头刺沈尽屿。

    项目基地在邻市郊区,甫一下车,研究员等在门口,引几人前去。

    基地大而广,地球生物圈还未布置完成,先做了个仿真月亮出来。

    文殊被抱进玻璃墙,抬头看到高挂着的,巨大的月球。

    月球表面粗糙不平,坑坑洼洼,比起意境里的月亮缺了诸多美感。

    研究院在旁说明,月球紧急制作,以后可能还会为适应生物圈有大调整。换而言之,这一月球的投入,很可能打水漂。

    沈尽屿挥手叫研究员出去。将怀里横抱的文殊改为竖抱,仍将她揽在肩上,贴着她冰冷的侧颊。

    他表情不见变化,如常出声:“满意吗?”

    不知道她想要哪个月亮,只能把想到的都给她。

    无论是不外售的钻石,飞船带回的月壤,航天局白纸黑字同意的送她上月球,还是打破重重阻力、抱着几乎没有结果的心开启的生物圈三号。

    每一样都需大费周折。

    可最后出声,只是慢条斯理地三字一问。

    文殊眨眨眼,煞风景地吐出一口血。

    沾在沈尽屿衣服上,脖颈上,更多地坠到地上,鲜红。

    她不是故意。鬼魂不该流血,可她现在不是魂,是有实体的、岌岌可危的鬼。

    文殊答非所问:“我要消失了。”

    她不正经地打趣:“我坠江那天,你的心愿,迟了这么久,终于实现了。”

    沈尽屿挨着她侧颊,姿态亲近,嗓音却冰冷:“文殊,别消失。否则我会找道士天天招你魂,寻找所有的办法,你一定会回来,再死一次也不会安宁。”

    文殊想笑,为他的口不择言。在他口中,她都能控制自己的消失。

    这么厉害。

    于是她真的笑。伴随着抑制不住的吐血声。

    “好可惜,你的钱都打水漂了。”

    “沈尽屿,你真的活该。”

    “谁让你见死不救,袖手旁观,高高挂起,事不关己。”

    沈尽屿嗓音淡的很:“继续骂。”

    文殊轻飘飘地朝他吹气:“我不怪你。”

    沈尽屿陡然僵住。

    她再也没说出下一句话。

    怀里重量越来越轻,婚纱空落落地垂下来,搭在他身上,沾了未干的血迹。

    她穿着春意复苏的婚纱,没等到下一年的春天。

    沈尽屿紧紧搂着,又猝然松手。

    他面色不变,招研究员进来:“处理掉。”

    指血迹。

    他朝门走去,研究员有心替他接过婚纱,见他表情冷酷,不敢多嘴。

    沈尽屿出了基地,一道人影即刻冲过来。

    贺荆然最近遇事诸多,继承人的威望也受到影响。他看着憔悴,“文殊怎么样?”

    他这边出了篓子,叫文殊知道沈尽屿曾对她冷眼旁观。

    初初知道就去别墅找沈尽屿,可别墅守卫森严,他进不去。

    直到今天打听到沈尽屿来邻市,才有机会追过来。

    沈尽屿看过去,肩上垂下的婚纱突兀,却不减半分矜贵。他面容平和沉静,看向贺荆然时唇角甚至噙着笑,与他笑谈:“真好。”

    “最后一件事你也没做好。”

新书推荐: 公主需要成长 丫鬟放良记 带*******命 夏油杰每天都担心青梅误入歧途 【凹凸世界】月落浮生辞(安迷修原女) 天鹅与荆棘 竹马绕青梅 【名柯】杜鹃鸟(秀兰拉郎) 【科雯】BE两则 (短篇合集)猹视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