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蓝镜面云雾遥绕，少年面庞朦胧柔和，黑眸清澈淡雅，一身青竹细纹长衫步履轻缓出现在镜中。他身后三尺处，跟着位年纪相仿的少女。少女身材纤柔，仙风拂过，白纱飞舞，可精致秀丽的脸庞上双目无神，右手怯生生拉着少年尾指，不确定往前迈步。

    少年清风朗月，是天界的青成灵君，而他身后怯生生的少女，正是缘尘镜前伫立的洛桑。

    洛桑自然记得，那日青成灵君从弱水河畔带她回姻缘府，她目不能视，走路踉跄，青成灵君见状心生怜悯，便伸手让她牵。洛桑知晓他不近女色，害怕因此令他生厌，退而求其去拉他衣袖，却不想慌乱中抓住他左手。洛桑心惊，一退再退，只敢拉他的尾指往前迈步。

    彼时，微弱红光萦绕在她的右手，红光渐涨，连接到青成灵君尾指上，一根红线在两人间悄然而生。洛桑呆立于缘尘镜前，只记得当时所想是如何报青成灵君带自己回天界之恩，对他绝无半点非分之想，红线能系上确实古怪，这其中定有隐情。

    难不成是青成灵君爱慕自己？

    这想法一出现立马被洛桑否决。在此之前，她和青成灵君连面都没见过，何谈爱慕？

    洛桑伸手触碰镜中红线，手指与镜面接触那刻，画面如烟消散，镜面重新变回碧蓝，如同一场匪夷所思的梦

    流觞拾木柴回到山洞时，洛桑已醒，端坐火堆旁摸索变回女子的身体，又将手覆上那道已消失的伤口，听脚步渐进，她抬眸正对玄冰面具下冷漠的眼神，问：“流觞，是你救了我？”

    虽是问句，但洛桑心知，昏迷前所见白衣和眼前人衣着毫无二致，就连疗愈灵力也和他上次的疗愈灵力相同，救自己的人除流觞外还能是谁。

    流觞堆好木柴，走到洛桑对面，沉默凝望火堆迸出火星，权当默认。

    为遵守诺言，洛桑主动从包裹翻出药丸递给流觞，道：“距上次相见已一月有余，想必药效降低，这药你拿去给念奴姑娘服下，不出意外，三月后，我会亲自找她，烦请你告知念奴姑娘。”

    “我前来找你，不止是为了拿药。”流觞收下药丸，语气不悦，“方才替你疗伤，发觉毒入筋骨，你再不给自己解毒，等毒蔓延至心肺，怕是三月后我就再见不到你了。”

    随芫蓉花毒在体内迅速蔓延，洛桑明显感到身体大不如前，先是比从前怕冷，关节似冻僵般难以活动，再是视物重叠，看得人眼花缭乱。就如同现在，洛桑仰望冰冷如雪的人，眼里涌现好几个重影，渐渐地，耳朵也听不太清，不明白他说这话是嘲讽还是同情。

    “我呢，言出必行，既答应了你，就定会帮念奴姑娘解芫蓉花毒。”洛桑垂眸掰弄手指，“嗯~之前的交易再加上这次，我还要替你做四件事，你想好要我做什么了吗？”

    流觞端坐，玄冰面具下，深沉眸子隐藏探究，洛桑只觉寒意森森，凑到火堆前躲避他的视线，含糊道：“其实，我并非有意催促。你也说我中毒不浅，怕我某天没命替你办事。就想着，你要担心的话，就早些把任务交给我，好让我快去办。这样，你安心，我也安心。”

    “你不会死。”他语气果断坚毅，脱口而出。洛桑心下一震，不由抬眸，隔火光与他对视，打心底觉得，自己会永远活着。然而下一秒，流觞开口打破她幻想，他淡淡道：“我此次前来，确有任务给你。”

    “早料到了，说吧。”洛桑自嘲般伸手凑近火堆旁烤。

    “我要你，杀了孟九逸。”

    洛桑伸出的手一僵，停在半空，“孟九逸不过是个凡人，为何杀他？”

    “曲水阁规定，我不能告诉你原因。”流觞不自然起身，背对洛桑走到洞外，晚风吹起白衣上暗金梨花纹，引出花香阵阵。

    洛桑引燃木柴，火光渐灼，在眼前热烈跳动，她好像回到不久前的姑苏，守在灶台旁，看满身矜贵的公子下厨，烟尘覆盖那张精致俊俏的面庞，她笑得肆意，却不小心被盖一脸灰。原来，无形之中，孟九逸已在她生命里留下痕迹。

    “抱歉，这个任务我做不到。”洛桑坦然，“天界规定，下界仙者不可滥杀凡人。流觞，你还是给我换个任务吧。”

    “天界规定？他是不是凡人，司宁成君心中没有数吗？”

    流觞笑语中满含威胁，洛桑起身惊诧于他知道自己的身份，更惊诧于得知孟九逸并非凡人，她将手放在胸前，平复剧烈的心跳，开口试探，“曲水阁得力干将众多，怎偏偏找我去？我中毒颇深，保不齐倒在杀他的半路，到时候人没杀着，反而打草惊蛇。”

    “你分析得很有道理。”流觞语气赞同，眉眼却冷了几分，“可他只能死在你手下。”

    “为何？”洛桑踉踉跄跄跑到他身后，伸手想揭开玄冰面具下那张丑陋嘴脸，却被流觞一记打伤，鲜血不断从右手腕滴落。洛桑捂住伤口，连退几步，道：“他是我朋友，我不会杀他的。”

    “朋友？朋友又如何，他值得你与曲水阁作对吗？”

    “流觞。像你这样的人，是不是没有感情。又或者说，你们曲水阁中的人，都没有感情。你们善于从各种交易中获得利益，可能是金银珠宝，可能是珍稀物件，又或是秘事罕闻。”洛桑倚靠石壁稳住身形，“当你们看惯这些，为寻求刺激，便用交易手段，看人们自相残杀。”

    流觞沉默，眼神躲闪飘到湖面倒映着的星星点点。

    “我会遵守我们间的交易，可让我对他下手，恕难从命。”

    “你就不怕曲水阁对你下手吗？”

    “这个我还真不怕。解芫蓉花毒的办法在我手上，除非，你狠心让自己属下被毒一点点折磨至死。”

    “是我低估你了。就算你不怕我们对你下手，但，我不相信，你会愿意为只能称作朋友的人，放弃之前的一切努力。”

    他语气莫名笃定，洛桑不由心底发凉，“你···你知道什么？”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就如你说，曲水阁知道不少秘事罕闻，自然也知司宁成君你要那几样东西是为了什么。是孟九逸重要还是天界战神重要，我会给时间你考虑清楚。”

    面对命令似的口吻，洛桑呆愣在原地。流觞抬手抚摸玄冰面具上细小裂纹，寒声道：“还有，我不喜欢别人碰我面具，以后再碰，我有办法折磨你。”

    话毕，没等洛桑反应，他化作雪花在黑暗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