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启程出发时，姜姒带着轻纱帏帽一并骑马跟在长宁侯身边，而沈述职责所在，驱马跟在姜姒的另一侧前。
沈述注意到小县主的骑术很不错，再看长宁侯，发现父女俩骑马姿势那如出一辙。这些细枝末节，也不难看出长宁侯有多么悉心教导这个女儿。
姜姒昨夜休息得好，多有赖于沈述那首埙曲，因此难免会多关注沈述。见他随行在自己身侧，姜姒还是偏头看了他一眼。
也不知他想到什么，神色愈发冷漠起来。
快行至驿站时，天上突然多了一只高高盘旋的海东青，嘶鸣一声，吸引了众人的注意。
姜定诤一夹马肚，上前几步，望了那只猛禽一会儿，说道：“这只海东青似乎并无伤人之意。”
沈述也抬头往了一眼，神色平静地解释道：“探云使已在驿站等候，届时会与我共同护送侯爷回京，它来报信。”
姜定诤自然是知道海东青这类猛禽，不易驯化，又格外少见，他便是心痒也难以得偿心愿。如今能看到这样威风的海东青，隐有几分激动。
“沈大人可否唤它下来一观？”
沈述与长宁侯见面以来，长宁侯行事都是进退有度，如此刻面带激动，不大讲规矩的时候是没有的。
乌然也跟在长宁侯身侧，听他这般说，便乐呵呵地插话：“侯爷，您是不知道，咱们大人可宝贝这只海东青了，若不是前些时日不能带出来，那是碰都不让咱们碰的。”
乌然话音刚落，沈述就抬起手，做了个架势。
见状，乌然深恨自己多嘴。
海东青本就是来寻沈述的，先前在空中盘旋是因为发现沈述没有迎接自己下去的意思，这会儿见沈述抬手，立刻俯冲下去。
姜姒也看到了，她立即揪紧缰绳，骤然屏息，目光紧紧地盯着这只海东青。
海东青俯身冲下，空中霸主的猛禽气息，还是会对马儿有一定威慑力和威胁感，她座下的马儿焦躁地踢了踢腿，好在姜姒提前拽紧缰绳，轻抚马脖子，安抚住马儿。
此时的海东青已然落在沈述的胳膊上，恰好是沈述的伤臂。
姜姒见了下意识皱了皱眉，只是轻纱帏帽遮挡，无人得见。好在沈述也没让海东青站多久，抖了一下，就收了手。
然后姜定诤与姜姒就见这只凶狠威武的猛禽异常乖巧地往沈述的肩膀上挪了挪，避开了沈述的伤臂。
姜定诤大为震惊，“沈大人这海东青竟如此通人性。”
语气之羡慕，不用沈述和姜姒，连乌然这个愣头青都听出来了，他一时没忍住，笑了出来。
沈述回头看了乌然一眼，乌然立即闭嘴。
姜姒也忍不住好奇观察这只威武的海东青，头部羽毛是白色的，而上半身羽翼纵纹是黑色，喙爪看着如铁钩般坚硬，可爱的是尾部的羽毛也是纯白色。
只是体形甚大，站在沈述肩上，就显得有些憋屈，但丝毫不损它的威风。
猛禽的直觉是非常敏锐的，姜姒一直好奇地看着它，哪怕隔着轻纱帏帽，海东青也能感觉到。
于是，海东青在沈述的肩膀上动了动，贴着沈述的脑袋，往姜姒那边瞧。
然后，姜姒就看到沈述突然转头过来，旁边露出了海东青的头，那双豆豆眼实在是太可爱，姜姒嘴角微弯，无声地笑起来。
隔着轻纱帏帽，沈述没看见姜姒的笑容，可他直觉地觉得，她笑了。
为什么？看到海东青这么高兴？
海东青身为空中霸主的猛禽，体型硕大也就罢了，体重也是有点儿分量的。
沈述不想惯着它，手握马鞭，敲了敲自己的马鞍，“下来。”
海东青听明白了，整个隼都愣住了，它才刚刚跟主人亲近呢！怎么就要它下去！隼不去！
它只原地象征性的在沈述肩膀上换脚踩了踩，没动，意图耍赖。
姜定诤和姜姒听见沈述说话，好奇地看着他和海东青，父女俩扭头的姿势都同步。
沈述面不改色地威胁海东青：“不下来就自己飞。”
海东青感受到沈述语气的变化，这才不情不愿地落在了沈述身前，豆豆眼里显得有些委屈。
不过海东青到了沈述座前，姜姒也能更清楚地看清它，果然是霸气十足。那双利爪牢牢扣住马鞍前部的铁环，气势凶狠，一点儿也不输它的主人沈述。
沈述不知道姜姒是这么想的，他只看到海东青换了位置之后，小县主一直从轻纱帏帽下偷看它。
这只海东青是一点儿都不在怕的，或许是因为自身实力的强大，哪怕是察觉到有人在看着它，也一点儿都不害怕。
直至驿站，姜定诤的眼神才恋恋不舍地从海东青身上挪开，同时心中也羡慕沈述，年少有为就罢了，他也不差。可能将这海东青驯养得如此灵性，那可真是难得。
姜姒也是看了一路海东青，她倒不是像她爹那样羡慕沈述，纯粹是没见过这种难得一见的空中猛禽，好奇罢了。
驿站早被探云司千户洪豫接管，沈述与长宁侯到时，他们已经将驿站周边都清扫干净，确保安全。
“昨日辛苦，今日到了驿站歇一歇，明日再动身不迟。”
姜定诤同沈述商议，不光是他长宁侯府的家奴侍卫，还有探云司的人也得好好休息。
“好。” 沈述一口答应下来，“依侯爷所言。”
姜姒随父亲上楼，路过沈述时，也同他颌首示意。
洪豫是得了消息直接领着人从京城赶过来的，看到这一幕颇为惊奇。他捅咕一下乌然，低声道：“乌大人，莫非是指挥使的大名还未传至江陵，怎么我瞧着这位小县主不害怕咱们大人？”
乌然看了洪豫一眼，蔑笑：“小瞧人不是。”
洪豫嘿嘿一笑，面上带着些世故，“卑职哪敢。”
听出来洪豫话里的敷衍，乌然轻飘飘地扫了他一眼，言道：“好好办你的差事，少看少打听。”
说完，乌然转身走了。
洪豫摸摸下巴，笑了笑，也不知听没听进去。
沈述回房，查探房内安全，将先前在海东青脚上取到的短笺展开来看，只有两个字，‘有贼’。
沈述没忍住，往京城的方向望了一眼，眸中薄怒，他怎么会办事如此潦草的下属！
同时，远在京城吏部查档的另一位探云司副使叶青州狠狠地打了个喷嚏，一旁的小吏连忙奉上茶水，面带谄媚，“叶大人，喝杯热茶压压惊，怕是谁在惦记您了。”
深知自己缺德的叶青州笑得如沐春风，“惦记？”
怕不是惦记着怎么揍他吧？
到了驿站，姜姒才得以好好洗漱一番。
雀红给她搽头发前，给她取来一本志怪小说来看，全当打发时间。
可看着看着，姜姒皱起眉头，微微侧首，看向雀红，问道：“雀红，你觉得我好看吗？”
雀红一愣，随即笑开了，言道：“县主您这是什么话？奴婢从京城到江陵，就没见过比您更好看的小姑娘了。那江陵府的夫人小姐们，哪个不夸赞羡慕您才貌双绝呢。”
姜姒闻言，微微抿唇，人人都说她好看，怎么沈述看她好似没什么反应？甚至都不曾多看她几眼。
这个念头一出，姜姒就被自己吓了一跳，无缘无故的，想到他作什么。
姜姒心烦意乱，不肯叫雀红擦头发了，把书一扔，就说要睡了。
雀红向来很惯着她，正好头发搽干，就由着她去睡了。
直到雀红悄然关门出去，姜姒才睁开眼，懊悔不已，她刚刚都在想些什么呀！
才不管他看不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