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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寒凶

    大雪汹涌地扑向人间,带着仿佛要淹没一切的一往无前的气势。黑洞洞得像是没有尽头的黑夜,就像是为万物准备好的归宿。但此时的明粹宫却灯火通明,像一座燃烧的城,宫人和内侍来来往往地进出着,个个垂头搭脑,大气也不敢出。李思齐钟爱的那条波斯犬好像嗅到了不祥的气息,全身的毛倒竖着,呲着牙,发出细碎的吼叫。

    “啪!”一声响亮的巴掌声在正堂响起。

    被召来的夏月辞摔倒在地,下意识捂着泛起红肿指印的脸,眼眶发红却拼命忍着欲要夺眶而出的眼泪,匍匐到盛怒的太后脚边,磕了好几个头,才敢说话:“求太后娘娘明鉴,臣妾绝无害皇后之心!”

    太后伸手指着她,目光狠戾得像是恨不得将她吞而食之:“你这个贱婢还敢狡辩?!哀家方才早已审过送皇后回来的轿夫和侍女。他们众口一辞,都说是到了候雨亭边,忽觉地面异常湿滑,害得凤辇不稳,皇后出轿后没走几步就跌了。你敢不敢说,你在那候雨亭中放了什么?!”

    夏月辞的嗓子都在颤抖,但仍旧努力捋清自己的思绪:“回娘娘的话,臣妾确实正在候雨亭中种植珍珠矮。”

    一旁厚重的纱幔掩着室内的血气和压抑的哭声,时不时便有宫人抱着一盆被染红的血水步履匆匆地出来。

    李承玉看了一眼,回过头问:“珍珠矮在盛夏时节在开花,你这时候种它做什么?”

    没待夏月辞开口说话,太后急躁地来回走了几步,厉声道:“做什么?呵,宫中的风言风语早就传遍了,不就是陛下想看,这个狐媚子才想法子媚上吗?也怨哀家,想着为思齐腹中孩子积德,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由他们胡闹。你继续说!说你都做了什么!”

    太后大发雷霆之下,连皇帝都只能缩着双肩,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一句话也不敢说。

    夏月辞喉头滚动了一下,忍着哽咽才说道:“为了能让珍珠矮在这时节开花,我设下了数个火炉,总算催开了蓓蕾。”

    谢枝终于明白了此事原委,顿觉一阵目眩,捂着嘴倒退了几步,然后便感到李承玉扶住了她。

    “你脸色很不好,要不要先坐下歇息?”他低声问。

    谢枝回望他,其实他的脸色又何尝好过。可是她不敢再听下去了,更忍受不了等在这里的煎熬。她说道:“大公子,我想到外头去走走。”

    李承玉担心地看着她,却没有阻拦:“外头风雪大,你要多加小心。”

    “我只在明粹宫四周走动,不会有事的。”

    李承玉将她鬓边散落的头发仔细别到耳后,然后用温柔的手轻轻摸了摸她的脸:“好,你去吧,思齐一有消息我就叫人去找你。”

    谢枝点点头,把披风往身上裹紧了些,然后便往宫外走。

    身后传来夏月辞凄楚的哀求声:“娘娘,臣妾当真是无心的!这是陛下的头一个孩子,臣妾怎会害他呢?”

    谢枝捂住耳朵,直到一路走入风雪之中,让这冬夜里的声音把那殿中的声响全都吞没。

    为着种植珍珠矮,致使候雨亭周遭温度异常地高,积雪消融,路面湿滑,结果就不小心跌了跤……谢枝觉得眼皮酸痛,不由用力地闭了闭眼。

    她相信夏月辞并无害人之意,但事已至此,若思齐腹中的胎儿没事,那一切都还好说,若是……

    谢枝忽地顿住了步子。

    在纷纷杂杂落下来的雪碴子之间,她看到晦暗幽深的树丛间似乎有火光闪动,隐约还有人影晃过,很是诡异阴森。

    谢枝一时还以为是撞见了鬼,僵立在原地,想要跑回殿中,又怕自己一旦动作会惊扰了那边的鬼怪……

    等等!

    思齐方才出事,这边就闹出鬼来,到底是巧合,还是当真有鬼在作乱?谢枝目光变得坚定,大起胆子往林子里走,只是积雪实在太厚,她踩在上头便难免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来。

    对方似乎被惊动了,一阵窸窣之后似乎往林子更深处跑了。既然怕自己,那定是做贼心虚的人了,谢枝胆气更盛,加快步子便要继续追上去,却在经过火堆时不由停了下来。

    因着下着雪的缘故,火势很小。谢枝借着火光,看见火堆里正在烧衣服。等凑近了看,她忽觉遍体生寒,几乎不能再支撑着自己的身体,软倒了双腿便跪在了雪里。

    她拼了命地从火堆里把衣服扯了出来,在雪地上摔打几下把火扑灭,这下看得更清楚了——这是思齐的衣服。

    怎么会这样?为什么她今天穿的衣服会在这里被人烧了?

    谢枝抓着衣服凑近了看,却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她又在地上那堆尚有余温的残烬里翻找,滚烫的烧残了的布料像咬人的鬣狗一样啮噬着她的手指,但她只觉得冰冷,其余什么也觉不到了。

    等等……她的手顿了一下,抓起一个奇怪的物件拿到眼前。

    这是一双鞋,但是……谢枝缓慢又仔细地摩挲了一遍,霎时觉得自己好像也被扔到火堆中炙烤一般。

    这双鞋的底,怎么被磨平了?

    谢枝整个人因不断升腾而起的恐惧而不住颤栗着。这时,一只冒着寒意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头。

    “啊——”谢枝惊叫出声,整个人向后躲闪,脚脖子一扭仰摔在地上。

    她挣扎着就要爬起来,却见冰冷的雪面映照着清冷的月光,临摹出眼前之人纤瘦的身段,和那张娇若春花的脸。他看见谢枝,微微抿嘴笑了,却像节庆时的木偶面具一样,虚假得瘆人:

    “少夫人怎的在此处?”

    “宋……宋都知?”谢枝见是人非鬼,先是松了口气,从地上坐了起来,偷偷将手中的鞋藏到身后,“我……我到外面来透透气。”

    宋宣嘴角的笑意扬起得愈发明显。他低下身子来,一只手长了眼睛似的拽住了谢枝手里的那只鞋,道:“少夫人,此处幽僻少人,天气又这么坏,你独自行走,可是会有危险的。”

    他的话像蛇吐出的信子一样在谢枝耳边舔舐着。谢枝浑身直冒寒气,想也不想就使了更大的力气抓着那只鞋子。

    “宋都知,你这是什么意思?”谢枝虽内荏却色厉,“这是我的东西,你要抢夺不成?”

    “看来少夫人是没把奴才的话放在心上了。”宋宣幽幽道。

    下一瞬,他就像条扑食的蟒蛇般袭了上来,看似纤弱的身体里仿佛藏着无尽的力量,狠狠地将谢枝压在雪地里,那对平日里柔弱无骨的双手此刻正铁钳般扼住了谢枝的咽喉。

    “呜……呃,呃……”谢枝毫无防备地被他摁倒,只觉喉骨仿佛都要被捏碎了一般,就连魂灵都要被就此掐成两截,一截留在这具寒冷的身体里,一截被驱逐出去,晃悠悠地飘到半空,看到那个名叫“谢枝”的人被人压在身下,拼命仰起脖子想换取一丝空气却徒劳无功,满脸涨红,双眼泛白,四肢绝望地在雪地上划出凌乱的痕迹。

    “少夫人,奴才斗胆想教您一个道理。”宋宣的声音像被裹在雪团里,低沉沉的还冒着冷气,“别在相府待久了,就觉得自己也能和李家的人一样高人一等了。说到底,咱们都是被人驱使奴役的命。”

    他的手松开了。

    那半截魂灵没能飘荡太久,又被身体给吸纳了回去。

    长久的窒息感骤然消失之后,谢枝猛地吸进了一口刺骨的寒气,肺腑像不惯于呼吸一般艰难地重新运作起来,呛得她不住咳嗽,双眼止不住地流泪。

    半晌,她才发觉宋宣早已不在了,并且一道带走了那只古怪的鞋子。

    不行,不行。宋宣有问题,夏月辞绝不是罪魁祸首。

    等脑海终于恢复了一丝清明,谢枝强撑着因过度惊吓而被抽干了力气的身体,朝着明粹宫踉跄着跑去。

    “承玉!承玉!”

    嘶哑且带着哭腔的声音推开了殿门。李承玉望见谢枝的模样,难得露出惊慌的神色,几乎是跑着过去把她抱在了怀里:“阿枝,你怎么了?发生了什么事?”

    谢枝这时候看起来确实太狼狈了。她今日被骊秋精心竖起的发髻几乎全散落了,发钗似乎少了好几支,余下的也只是可怜地挂在上头,更遑论她衣衫凌乱,猩红的披风上沾了一大片雪水,洇开一团深色。

    察觉到李承玉温热的指腹正轻柔地擦拭着自己脸上交杂的雪碴子和眼泪,谢枝终于觉得自己又回到了人间。她急切地抓住李承玉的手,哆嗦着嘴唇好不容易拼凑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承玉,思齐不是因为惠昭仪的珍珠矮才会摔的,是有人……有人设局的。”

    “你在胡言乱语什么?”太后正是怒火攻心的时候,听到谢枝这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走上前来几步,厉声质问,“你这是跑到哪儿去了,你看你把自己弄得像什么样子?疯疯癫癫的,真是不成体统。”

    李承玉把还在瑟瑟发抖的谢枝护到自己怀里,挡开太后几乎称得上刻薄的目光,道:“姑母,阿枝从来就不是胡闹的性子。她刚刚在外头一定遇到了什么事,您耐心听她说完吧。”然后他低头看向还在默默流泪的谢枝,安抚道:“阿枝,你别怕,有我在这里,你知道什么,都说出来,好不好?”

    谢枝拽着他的衣服,有如溺水之人死死攀住救命稻草一般。她镇定了几分,正要开口,却听得纱幕那头传来解脱般松快的高呼:“太后,陛下,娘娘醒了!娘娘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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