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肝胆照

    李承玉本以为是谢枝回来了,犹豫着是不是要把东西收拾起来,先别让她瞧见,但很快又自嘲自己的掩耳盗铃,只是说了句“进来吧”。

    不料躬身进来的是孙仲谦。

    李承玉一愣神:“孙伯,你怎么来了?”

    孙仲谦像是衰老了几分,眼皮的刻纹更深了,沉沉地压在眼球上头,更显得倦怠。他道:“我听下人们说了皇后娘娘的事,担心大公子你,所以来看看。大公子虽然这段时日身子好了不少,但切记还是不可神思郁结。”

    “我没什么事,”李承玉道,“孙伯你先坐下吧。”

    孙仲谦点点头,坐到桌边的时候,看到纸团上被揉皱的“和离书”,瞳仁涣散了一瞬间:“大公子,你这是在……?”

    “送阿枝出府。”李承玉平静道,但又出人意料地补了句,“孙伯你不是也一直盼着这一天吗?”

    孙仲谦犹豫道:“大公子你这是,我不太明白……”

    李承玉却只是看着眼前的纸页,道:“其实孙伯你当时来府里没几年,我就知道你是为何而来。我也知道……知道你和阿枝之间的关系。”

    孙仲谦瞳孔颤抖了几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竟直接跪倒在李承玉面前,似是不可置信:“那大公子为何还……”

    “我是李渡的独子,别人容不下我,不也在情理之中吗?”

    他如往日一般沉静无波,但孙仲谦这时候才后知后觉地平白,大公子一直以来的这种沉静,更近似于冷漠,尤其是对于自己。

    他不敢相信,从始至终都知道他在做什么的李承玉,竟能容他在府中待了十余年,而且还亲近地喊他“孙伯”。

    他那只向来把脉无遗抓药无差的手此时竟不可抑制地抖动起来。他自以为早就了解李承玉是什么性子,可现在想来,李承玉的心思比他以为的更加深沉可怕。

    思及此处,孙仲谦忙道:“但是少夫人对我所做的一切一无所知!”

    “我知道。”李承玉轻声应道,“我也知道她在京中无能为力的无奈。她心地善良,却要被迫经历京中的腌臢。她在这里过得很痛苦,与其如此,不如尽早送她离开。”

    听到这始料未及的答案,孙仲谦愣在当场。他想,他读懂了李承玉眼中暗藏的情绪,于是试探着说道:“其实,少夫人早就倾心……”

    “我也知道。”李承玉这一回打断了他,“我的身体十几年如一日,这回忽然好转,旁人心怀喜悦,我却知道我已是强弩之末。孙伯,你真糊涂,你早知道她的心意,就该早些规劝她才是。”

    屋中静了许久,才想起孙仲谦沙哑的声音:“大公子,其实,我在府中待得越久,我的心里就越是痛苦。因为我明白,你是和李渡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只是可惜,我有我应当效力之人,我不能背叛他。但少夫人向我表明对你的心意之后,我才决心想改变这一切。大公子,世上的万般病,总有根治之法。你可以带着少夫人一起离开……”

    李承玉笑着摇了摇头,走近前来扶起孙仲谦:“孙伯,这么多年我没有拆穿你,是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怨过你。我明白,生在这个家,就是我的罪过。你说得没错,我可以逃离京城,甚至逃离某天加诸我之上的刑律,但我一辈子都逃不过自己的内心。与其一生都抱罪怀瑕,靦颜苟活,我宁愿堂堂正正地走下去,走到必将到来的那一天。”

    “大公子……”孙仲谦忽觉喉头哽咽,他的眼前越发朦胧,恍惚间竟觉得,李承玉的心性像极了从前的……

    李承玉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像是安慰:“孙伯,别多想了,这场大戏,很快就能唱到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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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离?!”

    骊秋本带着侍女进来伺候洗漱,却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砸得一时回不过神来。其他侍女大气也不敢出,纷纷退到一旁低着脸,骊秋喘了好一会儿的气,才想起来追问:“大公子,少夫人在府中一直本本分分,将内务管理得井井有条,昨天……昨天你们还好好地进宫去了,怎么,怎么突然……?”

    谢枝手里正捧着李承玉昨晚终于写好的和离书。她是早知道这件事的,但当此事真的来临的时候,还是觉得脑中空荡荡的,看了半天,却怎么也没法将那些字眼串联起来,只是想着……大公子的字真是怪好看的。

    继而,她就被自己在这时候还在想这些无关紧要之事的念头给逗笑了。她的笑声在这时候显得格外突兀,叫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谢枝蹭了蹭自己的脚,局促地抓紧了手中的和离书。她甚至想不到自己这时候该做个什么表情才合适,掉几滴眼泪,还是微微一笑?

    不过……她摩挲着光滑的纸页,自己还没有解开“马”字的奥秘,就要走了,也不知之后怎么继续查下去。

    “哎呀,你们……你们,”骊秋被弄得莫名其妙,使性子地一跺脚,“我真是弄不明白你们了。”

    “骊秋,”李承玉终于开口,“你还记得当初少夫人是为何会入府吗?”

    “为了冲喜啊!”骊秋理所当然地接道,然后瞪大了眼睛,“大公子,你莫不是因为身子好了,就,就不要少夫人了吧?”

    李承玉无奈地自己解释:“我是想说,当初少夫人入府时,本就是被她父亲逼迫的。如今她又能重得自由,这不好吗?”

    骊秋不知所措地看向谢枝,像是要从她那里寻一句真话。

    该笑了。该笑了。

    谢枝听到有个声音这样告诉自己。于是她很开心地笑起来:“是啊,大公子能让我离开,我真的很开心。”

    可有那么几个时候,谢枝又在想,这个笑得丑兮兮的人是谁呢?

    不会是自己吧?

    不会吧。

    李承玉没有看她,仍旧朝其他人嘱咐:“这件事你们暂时不可外传,父亲母亲处到时我会去说明。”

    “阿枝,你也好好准备一下吧。”谢枝终于听到他提到自己的名字,茫茫然地看着他,“三日后的卯时,我会让唐寻送你离开。那时我父亲已去上朝,母亲尚未起身,冯管事前一晚正好又去老家探望,正是好时候。”

    “老家探望……”谢枝脑中空空的,什么也想不了,只是无意义地重复着他的话。

    “是啊。”李承玉如常道,“他老家在马兰沟村,离京城算不上远,不过来回怎么也得要三天。”

    谢枝一愣:“什么?!”

    这是巧合吗?不,或许并不是。恐怕这就是账簿里“马”字代表的含义,也就是说相府其他的财富很有可能就藏在那个地方。

    她的心砰砰乱跳起来。

    李承玉本来一直刻意忽视她今日的异常,不过她对方才那句话激烈的反应倒出乎了自己的意料,于是他追问了句:“怎么了?”

    谢枝回了魂,嗫嚅了会儿,最终只是摇了摇头,讪笑了几下:“没什么,我听岔了。”

    李承玉望了她一会儿,便接着说道:“唐寻会先送你到京郊的别院。我小时常住在那里,这几年也时常有人去打扫,所以一应用具倒也齐备,你可以暂时在那儿歇息一阵,再好好想想之后的去路。”

    “多谢大公子。”谢枝没想到他为自己筹备到了这一步,“不过,我父亲母亲那儿……”

    “只要你不想被人打扰,我可以替你瞒下此事。”李承玉记得她曾经说过的话。

    谢枝愈听愈觉得眼皮发酸发烫。她揉了揉眼睛,装作只是困倦的模样,道:“好,那就……那就多谢大公子了。”

    “不要紧。”李承玉又仔细想了想,应是没有别的要嘱咐了,便道,“那就这样?”

    谢枝用力点点头:“那就这样。”

    谢枝听到一阵簌簌声,是李承玉离开的声音。

    她想,自己是不是应该感谢老天,在自己彻底离开相府之前,解决了自己一个又一个想要留下来的借口——无论是过早夭折的情愫,还是原本悬而未决的线索。

    看来真的是天意。

    谢枝把和离书按到了胸口,酸涩又释怀地想,大公子已经给全了自己体面,自己也该体面地离开才是。

    “少夫人。”一只手轻轻搭在谢枝的小臂上,谢枝抬脸就看到骊秋那双灵动的眼里蓄满了泪水,“奴婢舍不得你。您在相府过得不好吗,为什么不能再继续待下去?”

    是啊,为什么呢……谢枝想了想,她打从一开始就不想进相府,虽然因为大公子的缘故而动摇过这份心思,但事已至此,她也不该再作茧自缚了。

    没有得到谢枝的回应,骊秋又说道:“少夫人,你若真要走,打算以后去哪儿呢?”

    谢枝晃过神来,朝她露出笑来:“我应该会回老家吧。不过日后若有机会,我会再来看你的。”

    骊秋抽搭了一下:“好,那少夫人可一定要记得奴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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