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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间

    但谢枝没有看到背对着她的赵彧嘴角弯了弯,认长剑脱手而去,在陈大全挟着凛凛拳风而来的攻势下,他抬起他那双被养护得如绸缎般细腻净白,仿佛被风轻易就吹折的双手。

    谢枝并没能看到他是如何动作的,甚至在某一瞬间,她以为陈大全已经击中了他。但她看到陈大全神色忽变,双目圆睁,咧开嘴发出一声怪异的吼叫,随即便如一片落叶般轻飘飘地落到了屋子的另一头,两条手臂以一种人类不能达到的角度,诡异地扭曲着。他像是十分痛苦的模样,只能躺在地上挣扎着。

    谢枝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听到赵彧平淡地说了句“过来”。在这情形下,她只能愣愣地走过去。赵彧站在了方才幸免于难的陶罐前,不知怎的转动了下,又听得几声隐秘的仿佛齿轮嵌合的声音,只见放着这个陶罐的木柜“砰”地向内侧甩开两扇柜门,原本是墙的位置却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谢枝惊异地看了面不改色的赵彧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探头过去想看个究竟,孰料下一瞬便被赵彧揪着后领,简直像只小鸡崽似的被拎了进去。

    身后又传来陶罐碎裂的声音。

    “诶?等等等等?”谢枝胡乱挥着手脚要下来。一进入黑暗之后,赵彧倒真是顺从地松了手。谢枝终于得以落地,谁曾想安心不过片刻,下一脚却忽然踏空,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前扑去,骨碌碌地从硬邦邦的石砖陡坡上滚了下去。

    谢枝头撞到地砖上时,脑袋里嗡嗡作响了好半天,眼前都冒起了金星,全身上下都被磕碰得有些疼,但应该并没有受伤,就是本来还没好利索的脚踝似乎疼得更厉害了。她一时还起不了身,干脆仰躺在冰冷的地面上,直到一束摇曳的光渐渐烧了过来。

    她侧过脸,看到赵彧拿着火折子,闲庭信步般走了下来。谢枝磨了磨牙齿,但到底还是忍住了没说话。

    故意的,他是故意的吧?

    “谢姑娘,你还好吧?”赵彧关切地问,但并没有伸手要扶的意思。

    “我没事。”谢枝忍辱负重地假笑。

    赵彧便在四周走了走,用火折子点起了镶在墙壁上的灯台。光亮驱散了黑暗,让这蛰伏于地下的秘密逐渐显露出它的全貌来,连浑身还在犯疼的谢枝都不由自主地坐了起来,直直地看着前方——这是一座用石砖筑成的石室,她背后是方才不慎跌落的陡坡,面前确实三条轩敞的直道,通向黑洞洞的深处。

    “没想到那座小屋子下面,竟然还有这样的密室。”谢枝踉跄了几下才站了起来,“方才赵先生是故意不敌,攻敌所必救,才从陈大全手中套出了打开这间密室的关键?”

    赵彧看了她一眼,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说:“我进来前毁了那个罐子,他们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来,不过此处一定还有别的入口,我们得快些离开才是。”

    他说着,从袖中摸出几颗小铁丸夹在指间,分别击向三条石道,未及一息的功夫,只听两边石壁忽地张开几道口子,“歘欻”几声,数不清的刀斧来回砍了一遭,若是有人走在上头,此刻恐怕早被砍成肉泥。

    谢枝看得脸色煞白,几乎要站不住。赵彧也微微皱眉:“怎的每条路都有机关……”

    身后的陡坡之上似乎传来一阵异响,像是有人在外头撬动机关。

    赵彧琥珀色的眸底掠过一丝晦暗,手按在了腰间的剑柄上。

    谢枝方才隔着窗便看到那群黑衣人人数并不少,若是当真闯了进来,即便赵彧武功再高强,恐怕也会疲于应对,况且还有自己这个拖油瓶……她心慌意乱之下,手指触到了方才顺手藏在袖中的那个瓷瓶。

    沈大夫……

    她想到沈大夫为她诊脉时那个严厉冷漠却又暗含深意的目光,他当时一定看出了自己是中了能叫人犯癔症的迷烟,还给了自己能缓解的药物。所以,或许他早就对村中发生的一切心知肚明,只是碍于自保而不能向自己明说?

    自己一直因为他古怪的脾性而对他有所偏见,但是……如果换个角度想,他是想帮助自己的呢?

    谢枝想到了他曾状似无意地让自己看过的那个奇怪的药方。那时她尚未完全脱离迷烟的影响,因而心绪混沌,未及深思。如今想来,那时他写在头一个的雄黄便是十分奇怪。雄黄本就带着毒性,一般大夫很少会开这味药,而且又与自己的症状不符……而破土修建这种地下石室,又很有可能隐藏着重大的秘密,一般建造者都会重视风水之说,因此机关设置极有可能以奇门遁甲为手段……

    听着那背后的声音愈来愈明晰,像是在昭示着追兵的迫近,赵彧思忖着到底改如何应对,却听得谢枝小声惊呼了一句“我知道了”。

    他看着谢枝一瘸一拐地拖着那只伤脚,义无反顾地走向右边的那条石道。

    “等等……”赵彧正要阻拦,后头的语辞却在半道被吞没了——他看到谢枝安然无恙地走在石道上,而石壁没有半分动静,更连刀斧的影子都看不到。

    谢枝朝他招了招手:“赵先生快来吧,就按照我刚才的步子走,只要不踩错地砖,就不会有事的。”

    赵彧将信将疑地小心将脚轻轻放在了第一块地砖上,果然什么事也没发生。他看向谢枝的目光少了往日总是似有若无的冷讽意味:“你是怎么做到的?”

    “咱们边走边说吧。”谢枝说着,又转过身,继续往前踩着特定的地砖走着。

    寂静的石道里,回响着两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其实,我一开始也并不确定自己想的对不对,只是眼下形势危急,我也只能赌一把试试而已,没想到我还算命大。”谢枝尽量以轻松的口吻道,“我来这个村里时,在一个叫沈随的大夫那儿看过病。我今夜之所以能自己发现有人在用迷烟害我,其实也是靠了他给我的药。所以我想,或许他是想帮我的。所以,我就想到了他曾给我留下的一张药方,上头写的第一味药是雄黄。”

    “这可不是常用的药。”赵彧搭声道。

    “没错,不过我很快就想到,沈大夫想要告诉我的,并不是雄黄,”谢枝道,“而是勾陈。”

    “勾陈确实是雄黄的别名不假,不过这理由似乎并不充分。”

    谢枝道:“这石室看似一丝线索也无,但建造之人在设计这地下密室时,他的想法早就不知不觉浸润在其中了。方才你利用陈大全试探出打开石室的钥匙其实是一个陶罐,而陶罐取之于土。在阴阳五行之说中,代表土德的神兽是黄龙,也就是应龙。《淮南子》中曾提到过:‘毛犊生应龙,应龙生建马,建马生麒麟。’所以应龙是麒麟的祖先。《淮南子》中又曾记载,勾陈的形貌与麒麟十分相类。所以想通这些关节,便会发现与这石室相关的一切其实都是环环相扣的。”

    赵彧沉默了会儿,道:“那那位沈大夫为什么要告诉你‘勾陈’这条线索呢?”

    谢枝道:“其实阴阳五行之说,也对应着天上的星宿。勾陈也是一颗星星的名字,它处于二十八星宿的中央。这些星星们,都按照着某个轨道运转着。那时沈大夫给我的药方中,还有一个我当时觉得奇怪,但一直没能想通的点,那就是有些字中的某个笔画,被他刻意加粗了。可是方才一想到星宿,我就忽然明白了。”

    赵彧没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等她说下去。

    “木莲中,沈大夫加重了‘木’字的一撇,而这痕迹正像角一和角二组成的角宿。按照这个规律想下去,‘贝’字加重的笔画,则是亢一到亢四这四颗星连接起来的形状。而你看,我们现在脚下的这些地砖,它们上头的纹理看似普通,但如果换个方式来看,也可以组成各种星宿的形状。所以,沈大夫是想通过这种方式暗示我,站在勾陈星的位置,去看周围二十八星宿的方向和顺序,就是走出这座石室的谜底……”

    谢枝的声音逐渐飘忽起来,只因她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就连赵彧的注意力都被吸引了过去。

    他们之前都下意识以为这里只是一间普通的密室,或许是因为这座山村看起来实在贫瘠狭小的缘故。

    但现在走出方才那段石道后,展现在他们面前的,却是一个堪称辽阔的广场,以至于火折子仅仅只能照亮它的一小部分,更宽广的部分只能浸没在一片黑暗中,看不到出路在哪。

    这里根本不是什么石室,简直可以称之为地宫了。

    谢枝纳罕道:“这里……到底是用来做什么的?”

    因着地下光线昏暗,她一直没能察觉赵彧自方才起便面沉如水。不过,此刻身后的追兵随时回来,她已在心里琢磨好了下一步该怎么走,正要开口,却发现一双手揽过自己的腰,下一刻自己便被赵彧背到了身上。

    “你告诉我怎么走。你的脚程太慢了,那些人已经离我们更近了。”

    她局促地拿手臂撑在他的肩背上,和他的身体隔开一些距离。她倒不是出于对男女之别的忌惮,而是想到赵彧身份高贵,又小心眼记仇,很怕不小心冒犯了他。不过疼痛愈发明显的脚踝在提醒她赵彧说得没错。于是她只好按下别扭,如常道:“赵先生,一直往右走到底,看到第三条石道应该就是出口。”

    赵彧不疑有他:“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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