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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鸟探

    谢枝回到东厢的时候,发现李承玉正坐在一丛木芙蓉旁的竹椅上,拿了把剪子修建花枝。他换了身月白色的交领直裰,外头再披一件浅灰色的氅衣,衬着绚烂如霞深浅次第的秋花,就如一幅峭寒疏雅的盆景。

    他像是听见了动静,估摸着辰光应是谢枝回来了,便头也没回地问道:“回来了?今日在宫中,太后应该没有为难你吧?”

    谢枝本来正望着他的背影出神,被忽然发问,尽管知晓对方看不见,还是摇了摇头:“没有的,太后娘娘待人亲切,还赏了我不少东西呢。”

    “待人亲切?”李承玉不咸不淡地把她的话又念了一遍,“既如此,看来她是真的没有为难你了……”

    他的声音渐渐轻下去,谢枝听不分明,追问了句:“什么?”

    “没什么。”李承玉向她报之一笑,“你今日也累了吧,快回屋歇着吧。”

    谢枝这回却一反常态,没有顺从地进屋,反倒怯怯地朝李承玉走近了些,将腰间那块玉佩握在手中,问道:“骊秋说……这块玉,是公子你托她交给我的?”

    听了这话,李承玉终于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侧过身来望着她,眉眼间虽有些倦怠,目光却仍旧温和得如一团柔软的云:“怎么了?”

    谢枝虽性子怯懦,却并不愚钝,知道太后和李夫人对自己的态度如此亲厚,恐怕与这块玉都有着莫大的干系,于是她说道:“这块玉太贵重了,而且……而且它今天已帮了我许多。此玉珍贵,谢枝不敢觍颜收受。”

    说着,她将玉络子从腰间解了下来,正要递过去时,却听得李承玉道:“既然我已经将它送给了你,就没有无故再收回来的道理了。”

    “可是……”谢枝还想反驳,又不知该怎么说,才能不落了他的面子。她不知为何李承玉要这样为自己着想,莫非也以为自己为他冲喜,驱了邪祟?

    那厢谢枝的思绪已飘到了天边外,李承玉看她兀自想得出神,便说道:“这块玉放在我身边,至多不过是装点之用,但于你,却能帮你少些麻烦。既然如此,我又何乐而不为呢?”

    谢枝目光闪动了一下,听他这般说,若自己再坚持推辞,似乎就有些不知好歹了。她将那枚玉攥回了手心:“那便谢过大公子了。这玉……就当是我暂时替公子保管着了。”

    说完,也不待李承玉再拒绝,谢枝便提起裙摆,朝屋里走了。

    李承玉像是为她的执拗也颇感无奈似的,目送她进了屋,却把骊秋留了下来:“说说吧,今日太后都说了些什么?”

    骊秋乌黑的眼珠子滴溜溜地转了一圈,看着李承玉静静等她回话的模样,心里无端打起鼓来,最后还是把前头关于谢枝祖父的对话给抹去了,只是答道:“娘娘就说了些家里的事,然后问了问少夫人平日里都爱做些什么。”

    李承玉平淡地望着她,那双琉璃似的澄澈漂亮的眼珠子仿佛能一眼把人都看穿一般。骊秋本就心虚,在他的目光下更觉得受到了压迫一般,急得在脑海里又搜罗了一圈,终于寻到了一件旁的事来搪塞:“对了对了,在回来的路上,少夫人不知怎的,一个人看着窗外就掉起泪来了。奴婢问她,她也只是说被风吹的。”

    李承玉皱了皱眉:“太后当真没说别的?”

    骊秋忙装作努力回忆的样子,其实是在回想太后提起少夫人祖父时,少夫人虽然当下惶恐,可后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异样了,应该不是为了此事才对……她担心李承玉知道谢枝祖父一事,会对谢枝生了嫌隙,百般纠结之下,只好胡乱地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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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架青绸小轿停在了裴府门口,一个身着王刍色布衫的老者双脚落了地。只见他面色黢黑,两鬓染霜,颌下一缕长须,身形健朗,但面上却似笼着一层失意之色。他掸了掸衣摆,解下腰间的布袋,递出一粒碎银,在轿夫欢欢喜喜的道谢声里,踱着步子朝裴府大门走了过去。

    此时正是午后,日头暖融,微风和煦,叫人昏昏欲睡。看门的家仆见这老人十分面生,便不着痕迹地拦在他面前,问道:“老人家,这儿可不是随随便便能进的,你是否携了拜帖呀?”

    那老者原本面沉如水,听了这话,下意识后退了几步,仔细瞧了瞧拦住自己的家仆,又打量了几眼架在头顶的“裴府”二字,眼中竟似有水泽闪动一般。他无声地叹了口气:“裴尚书在吗?”

    家仆看他衣着简朴,心中本早已带了几分不屑,这下听他大言不惭指名要见自家老爷,越发不耐烦起来,朝他摆了摆手:“这时辰,老爷还在衙署呢,你打哪儿来就回哪儿去吧。”

    老者看他这般无礼,徒然张了张嘴,最终却只是大笑了几声,也不同他争执,一甩衣袖,兀自坐到府前,从包裹里拿出个冷掉的烙饼啃了起来。

    那家仆只以为自己今遭遇上了无赖,气恼地跟了上去:“你这人怎么听不明白好赖话呢?让你走,你走便是了,我家老爷何等人物,哪有闲工夫见你?”

    老者浑似听不见一般,他紧赶慢赶来到京城,腹中早已辘辘,这会儿正好闲下来,便先填填肚子。

    家仆又要发作,可这时门口又传来了一阵喧闹,只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背着包袱,气冲冲地从府中冲了出来。他原本生得面白如玉,十分俊俏,可这会儿却因太过忿忿,双颊都憋红了。

    家仆见着了这少年,忍不住又嚼了句舌根:“这谢家少爷也是,自家老爹没本事,自个儿的脾气倒是不小。”

    他说话的声音不轻,正巧被谢归听了去。他脚步一顿,正要同那家仆好生辩上一辩,却正好和那老者四目相对。

    谢归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发觉还是那张熟悉的脸,喉头哽咽了几下,双眼霎时含泪,竟如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似的扑了上去:“老师!”

    老者在听到“谢家少爷”的时候便瞧见了他,眼下目光也难得柔软了几分,慈爱地抚了抚他的发顶。

    家仆像是见了什么稀奇事:“嘿!我说哪儿冒出来的老无赖,原来是你小子招来的啊?”

    谢归忽然又惊又怪地看着他,仿佛听不懂他在说什么:“你不知道他是谁?”

    看着家仆茫然的神色,谢归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老师姓裴,名牧居,他是当今太傅,你家正经的主子,就算陛下亲临也要尊一声老师,你怎敢如此出言不逊?”

    “裴……裴……”家仆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一时话都说不利索了,“你是……”

    裴牧居却似毫不在意他如何反应,只是大笑着揽过谢归的肩:“走,这么多年没见,老师请你喝几杯茶去。”

    家仆看着二人渐渐走远,终于腿一软,吓得跌倒在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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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裴牧居没领着谢归走上多久,只是看到家客栈就领着他进去了,进门后捡了张角落里的桌子,用热水烫过茶杯,对着跑堂的也只是要了一壶最便宜的茶,全然不理会对方如何舌灿莲花地朝他推荐店里的好酒好菜。再加之他二人穿着都透着几分寒酸,跑堂的颇有些不屑地从鼻子里哼了口气,便张罗着泡茶去了。

    裴牧居仍旧悠然自在的,倒是谢归觉着自个儿被个跑堂的看轻了,颇有些不自在地攥了攥自己的手。

    “你今日可是来府中作客的?我怎么看你方才急匆匆地从府里跑出来,是为的什么事?”裴牧居从桌上拿了根剔齿签。他上了岁数,牙口也有了毛病,方才那烙饼又冷得发硬,硌得他牙里难受。

    谢归心里忽然觉得有些酸楚。他伸手替裴牧居取下掉在长须上的饼渣,低声道:“前段时日,我父亲将我送到裴府,说是为了让我和阿垣他们一同温书。可我今天才从下人们口中得知,我父亲竟然把我阿姐……”

    “我知道。”裴牧居镇定地打断了他的话,“我前几天才得知此事,一路紧赶慢赶地回到京城,终于还是来晚了一步。……喝茶吧。”

    那跑堂的动作倒是利索,两人没说上几句话,便将茶端了上来。

    谢归接过裴牧居递过来的茶盏,看着茶水里倒映出自己脸上的心事:“连老师你也早就知道了此事……大家都瞒着我……”

    “你父亲也了解你的性子,若你早知道此事,还不是会和今日一般冲出来。”裴牧居神色虽然平静,但细看之下眉间也笼着一层阴郁,“如今李家势大,京中谁都得罪不起。只是我也不明白,你父亲心中到底是何打算。”

    谢归的脸忽然涨红了,小声嗫嚅道:“父亲这么多年一直阿谀奉承,八方逢迎。可我万万没想到他甚至连阿姐也可以牺牲。”

    裴牧居转动着手中的茶杯,眼中似是隐含着某种沉痛,“阿归,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我也唯有尽力保全阿枝这孩子。再过两日便是归宁的日子,我修书一封,就托你替我转交给你阿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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