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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诋青

    书斋在主屋后侧,只隔了一道剩些残荷的荷塘,是以谢枝没走几步路便到了门口。她方才被姒云闹了个脸红,现下缓缓吐出一口气,才抬手扣了扣门。

    屋内两人互相望了一眼,李承玉把唐寻给他的那页纸塞到身侧的引枕下,才说道,“进来吧。”

    门被小心翼翼地推开了一条缝,露出小半张清秀的脸。

    谢枝手中端着案盘,被推门时书斋里扑面而来的热气烘得一阵头晕,微微晃了晃脑袋才算适应过来。她只开了条小缝,瞧不清屋里头的情形,只看到一架又一架的柜子上摆满了各式装帧的书。她心中一动,但又想到自己所为何来,又忙敛了旁的心思。

    人刚走进屋内,她便看见里头还坐了个陌生的人。那人看起来年轻,似乎还是少年模样,一身寻常的粗布衣裳打扮,麦色的肌肤看起来很是健康,圆脸上一对粗黑的眉毛,一双眼像山林间的小鹿似的。

    见到她,那人也短暂地怔愣了一会儿,然后躬身行了个礼,想起方才自己还在背后议论人家父亲,颇有些心虚地喊了声“少夫人”。

    李承玉看谢枝顿在原地踟蹰不前,一边招她过来,一边解释:“他叫唐寻,之前在云州从军,前段日子才回京的。”

    谢枝把盛了汤药的案盘搁在炕桌上,在李承玉的牵引下拘谨地坐了下来,面上虽不露声色,心里却把“云州从军”这几个字翻来覆去地念叨了几遍。

    云州与北方突厥接壤,向来受异族侵扰不断,而镇北军则多年来一直镇守云州边关,成为大晋在北方最坚实的屏障。且自从慎昼初将军接手云州军务之后,北方战事甚至有了转守为攻的态势。因而镇北军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民间,这几年的声势可谓愈发显赫。

    谢枝下意识不着痕迹地又打量了他一眼,只见对方神色纯然,仿佛只是个普通少年,心想或许原来只是在军中做些杂务罢,否则若是正统军中出身,又怎会窝在这相府里做个奴仆呢?

    唐寻觉得自己待在这儿颇有些不自在,赶紧寻了个由头便退下去了。

    谢枝见眼下没了旁人,松了口气,把桌上的药汤推了过去,颇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公子,昨日多谢你了。”

    李承玉端过药来,搅了搅玉匙:“这有什么好谢的。名义来说,咱们现在也是一家人,以后你弟弟若要来看望你,尽管走正门便是,不必躲躲藏藏的。”

    他似是微微笑着,双瞳弯弯的如一牙月。

    谢枝双颊微微泛起红来:“我这弟弟自小野惯了,日后我一定好好管束他。”

    如今李承玉已习惯了谢枝这谨小慎微的性子,也不劝她。只是两人一时无话,颇有些尴尬,他便开口道:“这里是我的书斋,也算是有些藏书,你平日若无事,也可以过来看看。”

    谁知听了这话,谢枝的眼睛倏地亮了起来,像自暗里燃起了两盏烛火:“真的可以吗?”

    李承玉搁下药碗,见她神色不似作伪,好奇道:“原来你爱读书?”

    谢枝听了,不禁打了个激灵,眼里又映出幼年时父亲把她的书都扔到火堆里的场景来。可她望着李承玉,犹豫了半晌,终是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李承玉朝她笑道,“我这儿的藏书虽比不上大家,但也够你看些时日了。看来这段日子你在府中不会觉得太无趣了。”

    “我真的能随意进来吗?”谢枝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自然。我这儿可没藏什么见不得人的宝贝。”

    “多谢大公子。”谢枝道了谢,便不由得起身,走过一排排紫檀木的架子,手指掠过一本本或蝴蝶或包背的旧书,脸上又难得流露出真心实意的笑来。

    她重嗅到了书的清香,那香勾起她从前清贫时日里难得的欢愉来。她想到少时瞒着父亲,用自己佣书的钱偷偷去买书,白日躲在山林里读,夜里窝在屋里偷偷点着蜡读。她脚下能行之路虽有限,可双眼却已看到了百年千年、千里万里的风景。

    那一年,不正如眼下这一刻?

    她抽出一本书来,正翻开第一页要读起来,却听到书斋的门被推开的声音。

    一串急匆匆的脚步响起,等静下来时,便听到了骊秋的声音:“大公子,世子殿下来了,正朝书斋来呢,奴婢……奴婢拦不住他。”

    李承玉不由得看了谢枝的方向一眼,其实谢枝已走到了屋子深处,隔了重重书架,早已瞧不见她的身影了。

    李承玉手撑着桌沿正要站起来,就见君厌疾踩着急匆匆的步子进来了。只见他把一卷画搁到了桌上,捧起桌上的茶壶看了眼,念叨了句“这能喝吗”,就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杯,牛饮几口才开口道:“承玉,你怎么刚有些起色就又往这书斋跑了?小心看书伤神。”

    骊秋无奈地朝李承玉看了一眼,便告退了。

    李承玉也摇了摇头,问道:“你呀,总是这么风风火火的,叫我院中都丫头们都难办事了。说吧,今日可是有什么急事?”

    君厌疾虽在旁人面前总是一副温良恭俭让的翩翩模样,但到了亲近的人跟前,却总像没长大的孩子一般。他多情的眉眼如蕴着江南一场如酥的春雨,叫人轻而易举地便跌进一场绮梦里。可他又并非是轻佻虚浮的,而是如珠似玉般将养出来的雍容和贵气。

    他朝着李承玉眨了眨眼:“也不算是什么急事。我是估摸着你的病好些了,特意想来求你帮个忙。”

    说着,他便展开桌上那幅画卷,正是他之前在宴会上要大家题诗的老翁放鲤图:“你瞧。”

    李承玉走过去,只瞧了一眼便说道:“画功一般,不过意象倒好。”

    君厌疾又从袖中掏出一张白宣来,神神秘秘道:“你再看这个。”

    李承玉甫一接过来,便觉得这白宣有些发皱,想必是被君厌疾摩挲过多次了。他缓缓地念道:“我乃南华诵经人,不念佛老不念玄。蹇驴倒骑出门去,袈裟抵酒赊半钱。一吐湘江笔墨水,手拈浮云为净面。朱衣紫袍作穹庐,只入江湖是鲤仙。”

    “如何如何?”听得话音落下,君厌疾便急着追问。

    李承玉略挑起一边眉:“我看这字,不像是你的手笔,倒像是一位姑娘家。这诗写得倒是新奇,不过才力尚浅,称不上好。”

    君厌疾瘪了瘪嘴,从他手中把纸夺了回来,妥帖地藏到自己袖中,才埋怨道:“你呀,就是眼界太高。”

    李承玉倒不在意他是不是真生了气,只是问:“莫非你今日只是为了让我瞧这首诗?”

    “当然不是。”君厌疾否认,“不瞒你说,这画呀,是前段时日陛下给我的,非让我找首好诗题上去。这不,诗总算叫我找着了,这不就等着你的墨宝吗?”

    李承玉笑着瞥了他一眼,才坐到书桌前。君厌疾忙不计前嫌,殷勤地替他磨起墨来。

    “不过,陛下怎么忽然对这些字画有了兴趣?”李承玉从笔架上取下一支笔来。

    “我哪知道,陛下的心思一天一个样。他把这画交给我之前,还千叮咛万嘱咐,说一定要找首顶好的诗才配得上这画。我看呀,八成是他又闲得无聊,故意来折腾我了。”

    “不过,我看你也算是因祸得福了。”李承玉的嘴角压着笑。

    “你这是何出此言?”君厌疾被他说得糊涂了。

    “你这满面春风的,可不是瞧上了这位作诗的姑娘?”

    君厌疾被他吓得手上的墨锭都差点飞出去了,可他又不好意思说自己压根连这位姑娘是谁都不知道,支支吾吾了半天,又把话引到了李承玉身上了:“你可别来打趣我了,还是多想想你自己吧。也不知道姨夫是怎么想的,怎么把谢家的祸水给招进来了?”

    “厌疾。”李承玉把他的名字压重了念出来,眉头微微蹙着。

    可这回君厌疾可没有要退缩的意思:“承玉,这谢家是什么门庭,你不是不明白。多少人现在对他们是避之不及。让那个谢枝待在你身边,日后不知道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李承玉把题完了诗的画轴重新卷好了,塞回了君厌疾怀里,看了他一眼,道:“我们出去说。”

    君厌疾看着李承玉脸色不虞,愣愣地把画接住了,看他走出了书斋才想着要追上去。

    因着李承玉前段日子昏睡在床,无人料理,书斋前的池子里只残留着枯黄萎败的莲叶,显得十分凄楚颓唐。秋风瑟瑟地经过,摇坠着枝桠上零星的叶子。

    等走得离书斋远了些,李承玉才开口道:“厌疾,我知道你为什么这么讨厌谢家。这么多年,姨母没有多说什么,我就更没有立场来劝你。但无论谢有乔究竟做了什么,谢姑娘当年尚未出生,此事与她又有何干系呢?”

    君厌疾双臂环胸走在后头,额发软趴趴地耷拉着,才叫人惊觉,原来他意气飞扬的眉目间,也是藏着几分稚气的。

    过了许久,他才带着赌气的口吻开口:“当年的谢有乔私吞军饷,如今的谢临渊攀龙附凤贪名求利,这种门庭下教养出来的女子,必然也是心机深沉之辈。你现下这般维护她,该不会已被她迷惑了心智吧?”

    李承玉无奈地笑了:“谢姑娘心性单纯良善,并非如你所想。我也早已与她有了君子之约,等此事的风波彻底过去,只要她想离开相府,我便可以为她安排。”

    听了这话,君厌疾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承玉啊承玉,你叫我怎么说你好。我看这单纯良善,说的是你自己吧。凭什么她想走就能走?那她要是不想走呢,难道你这辈子就跟她过了?”

    李承玉无奈地摇摇头:“我看得出来,谢姑娘确实不想留在此处。况且,就算她真的不想走,我这一辈子也不会太长……”

    周遭仿佛连风都停了下来,可君厌疾的眼角却被吹红了。他手足无措地说道:“承玉,我不是这个意思……呸呸呸!怪我提这些不吉利的,你以后可一定是要长命百岁的。本世子一言既出,阎王爷也不能奈何。”

    “没什么吉利不吉利的,我只是在说事实罢了。”李承玉自己倒是云淡风轻的,他截断君厌疾要反驳的话,“我只是希望,你不要迁怒到谢姑娘身上。”

    君厌疾看了他一眼,有些不甘心地扭过头去,又忍不住又看了他一眼,看他还是那古井不波却坚定的神色,只好退步:“好好好,我就看在你的面子上,日后避开她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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