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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难全

    万里无云的天上干巴巴地嵌着一轮太阳,像一块品相不好的玉石上还安了块假劣的金子。这天又干又冷,但街上的行人并不少。临近年底,寻常人家总是要出门置换财物,囤些年货;商贾或是忙着把时新的或年关要用的物什摆出来,或是忙着结算欠余。总之,各人大多都有各人要忙的事,但也少不了清闲之人,呼朋引伴,照旧出入茶楼酒肆,秦楼楚馆。偶有几座路边茶摊,张开的棚顶下聚着一簇又一簇的人,小二殷勤地前后招呼,滚烫的茶水沏入茶碗里腾起白色的雾来,但闲言碎语仍旧无碍地流传着。

    直到冷冷的风刮在脸上,唐寻才又后悔起来,质问自己究竟在做些什么。去见裴尚书这么大的事,怎么都应该先跟大公子禀告才是。可是……

    他收紧缰绳,驾着马车小心地避开前头的商贩,不住地回头看向车厢,盘算着是不是该说些什么好劝少夫人回去才是。

    他思来想去,想去又思来,实在猜不出少夫人是要做些什么,是以也不知该劝些什么。裴府离相府并不远,往西穿过酸枣巷,游马街走到尽头,便是了。唐寻虽然心里头在翻来覆去地想,眼睛却也没歇着,远远地望见裴府门口的情形,便停了下来。

    坐在车厢中的谢枝扶着车壁稳住身形,问道:“出了什么事?”

    车厢外传来唐寻刻意压低了的声音:“裴太傅在呢。”

    谢枝心神一颤,然后小心地撩起小半块车帘,朝前头望去。虽隔着一段距离,她还是一眼能从人群里认出自己的老师来。裴牧居正在府门前听人说些什么,也不知听到了些什么,他忽然一撩衣袍,急匆匆地朝游马街另一头赶去了。

    谢枝望着他走出了很远,揩了揩湿润的眼角,吩咐道:“咱们继续走吧。”

    唐寻这一停下来,总算是得了开口的机会,便赶紧说道:“少夫人,我细想了想,咱们要不还是回府吧,不然要是不小心出了什么事,我也没法跟大公子交代。要是……要是再惊动了李相,那可真就收不了场了。”

    谢枝难得冷冷地嗤笑了一声,却不是朝着唐寻,而是对着不远处的裴府。她道:“你放心吧,今日你就算把这车驾到裴府的后院里去,只要有我在,他裴寒鸣也不敢声张半个字。”

    唐寻像吞了苦杏仁似的咧着嘴,看少夫人这架势,他是拦不住的了。可见她今日言行与往日大相径庭,判若两人,倒显得形势似乎更坏,莫不是被这几日的谣言中伤而变了性情?早知如此,他就该拦着少夫人不出府才是,他正后悔不迭的时候,横里插入一道声音:

    “唐寻?你怎么在这儿,这马车里头是承玉吗?他身子可是见好了,怎么就出门了?”

    唐寻一听到这声音,如蒙大赦般大喜起来:“世子殿下。”可他一瞧见君厌疾作势要去掀开马车帘子,忙拦下他的手,拿自个儿半边身子挡住了,讪笑着:“不不不,这里头可不是我们大公子。”

    外头谢枝的谣言本就传得厉害,唐寻再迟钝,也不可能让自家少夫人再抛头露面了。

    君厌疾收回手,眼中了然。按他本来对谢枝的厌恶,本来嘴皮子一掀就想讽上几句,但一想到最近京中的事,他硬是又把话给憋了回去,口吻也比往日软和了些:“承玉知道这事吗,这几日不太平,你怎么让她出来了?”

    唐寻为难地挠了挠头,正不知该如何作答时,却见谢枝已戴上帷帽,遮掩面容,直接从车厢里走了出来,从车辕另一边跳了下去。

    “少夫人!”唐寻被她吓了一跳。

    谢枝回头望了他一眼:“既然你不敢过去,那我就自己过去,你在这儿等我就成了。”

    哪怕是君厌疾,也瞧出她今日不大一般了。她向来怯懦地垂着的两道眉,像被冷风雕出冷峻的锋刃来。

    他眼睁睁看着谢枝朝裴府走去,又看着唐寻狼狈地跟了上去,嗅出一丝不寻常的味道来。他一是怕谢枝给李承玉惹出麻烦来,二是怕谢枝不知为了什么缘由来找裴府的不快。自夏府一别,他时常把裴晚晴挂在心头,但裴府家规森严,裴晚晴极少出门,他虽时常有意绕过游马街自裴府门前路过,却从无相见的机会,这一遭,他也隐隐存着能见到裴晚晴一面的希冀。

    谢枝自然不知道君厌疾心中的九曲回肠,她只知道自己必须赶在裴牧居回来之前解决此事,因而她向门口的家仆通报姓名后,便一刻也不耽误地朝花厅走去。

    踏进了裴府,君厌疾才有机会凑到唐寻边上:“这是怎么回事啊?”

    一位夫人,主动上门拜访人家的主人,这要传出去,简直要把脸面都丢尽了。

    唐寻苦着脸,使劲地摇了摇头,欲言又止了半天,最后就憋出了一句:“殿下,我……我这也糊涂着呢,你……到时候万一出事了,你可得拦着我们少夫人点儿,就算是看在我们大公子的面子上。”

    君厌疾:“……”

    花厅门前伫立着两个黄花梨黑漆镶大理石的长香几,分别摆着群山青花纹的瓷盆,栽着两株万年青。日头方方西斜,花厅里投下承着雪的树丛的倒影,显得幽深。

    裴寒鸣听闻家仆通传,向来不动声色的脸上也讶异地抬了抬眉。他换上燕居服,来到花厅,当下命人点烛奉茶,尽了主人之谊后,他那因常年板着脸而拉出的深刻的皱纹,因不惯常的笑而古怪地扭曲着。他轻轻抿了口茶,先向君厌疾道:“殿下,月前老夫还曾与令尊小聚过,那时令尊还曾赞过当时室内燃香,只是那香是两广地区特产的菀香,老夫也没存多少,无法相赠。不过这几日,老夫有位同僚正好从厉州公干回京,给我捎来了几块菀香。殿下来得巧,老夫等下命人将这香包好了,劳你转交给令尊。”

    君厌疾在长辈面前向来敛着性子,这下忙要婉拒:“裴尚书实在客气了。家父不过随口一句夸赞,竟劳您如此挂心,我回家必要好好跟他说道说道才是。”

    裴寒鸣笑了几声,他实在笑得很少,以至于这笑都有几分干涩,在这空荡荡的屋内尴尬地回响着:“殿下才是跟老夫客气了。好香当配赏识之人,落在老夫这不识货的人手里也只是暴殄天物,若是信王肯笑纳,那才算是物尽其用了。”

    君厌疾忍不住瞧了眼方才风风火火的谢枝,她这下倒是安安定定地坐在圈椅上,专注地瞧着裴尚书左手边那盆假山石,瞧不出半分端倪。他心里一边怅然自己怎么一时发热来搀这趟不知是何的浑水呢,一边又对裴寒鸣陪着笑:“尚书如此盛情,晚辈难却,既如此,便觍颜替家父收下了。”

    两人这厢相谈甚欢的模样,像是全然忘了花厅中还有个谢枝似的。

    君厌疾当然看得出来裴寒鸣是故意的,但他是客,不好开口相帮,心里正计较着,却听得裴寒鸣开口道:“贤侄啊,自当年江宁府一别,你我也有多年未见了。常言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一眨眼贤侄已为人妇,我家晚晴却仍旧待字闺中,真是物是人非了。”

    谢枝慢悠悠地收回目光,落在他的脸上,却仍旧不说话。

    “不过,这儿到底是京城,规矩不比在江宁时候随意啦。贤侄这忽然登门,谢正言或许不在意,不过老夫却颇为你忧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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