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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玉壶

    马车辘辘地轧过石板路上不浅不厚的一层积雪,发出像树枝压断的声音。车厢壁把热烈的喧嚷和熙攘的人群都隔绝在了另一端。

    两匹骏马被车夫扯着缰绳,温驯地在一家生意冷清的茶楼前停了下来,从车厢里走下来一个身形纤瘦,锦衣玉饰,却被帷帽遮着面容的女子。

    那女子进了茶楼,便见到了等在柜台附近的骊秋。骊秋见了她也是眼前一亮,凑到她身边小声道:“少夫人,人在二楼呢。”

    谢枝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就跟着她上了二楼的厢房。

    朱永福已经在里头等了很久。当时他出程府没多久,就被一位姑娘给叫住了。原本看那穿着打扮,穿绸裹绣的,他还以为是哪户富贵人家的小姐。可战战兢兢地说了几句话之后,他才知道,原来这姑娘也只是小丫鬟。天爷呀,那她的主子该是何等人物?

    他被那小丫鬟用一锭银子带到了这里,越待越后悔。这今日的好事哪能接二连三呢?恐怕今日在程府,人家只是表面上答应,实际上是要暗地里做掉自己,和自己一起干活的郭二哥不就是……

    他攥着那锭银子坐立不安地想着,越想越觉得害怕,在这寒冬腊月里硬是吓得身上的衣服都湿了一层,懊悔着自己真不该一时贪财。好不容易他才把心一横,决定趁没人看守的时候先溜了再说,迎面却正好撞上推门进来的谢枝。

    谢枝看他动作,自然猜到了他要做什么,却故作不知,做了个请他入座的手势,看着朱永福胆战心惊地几乎是一屁股跌回了原位上,她听到了身后关好门的骊秋捂着嘴发出了一声闷笑。

    谢枝看着他强自忍着颤抖的模样,也无意吓他,开门见山道:“你别害怕,我找你只是想问清楚一桩事。你若老实回答,那这锭银子也是你的。”

    她用那只还缠着绷带的手又掏出一块银子,放到桌上。

    朱永福吓得把双手举在胸前,一副推拒的模样:“夫……夫人您有话直说吧,我知道的我一定,一定全都说出来。”

    谢枝没料到他这般胆小,便直言道:“我是想问你,你之前说程三公子向官府给你们每户人家贷了钱,可到头来却向你们收了三倍的利息。可官府收的利息白纸黑字只有三分,这中间差了这么多,你可有证据?”

    朱永福听她提起这桩事来,吓了一跳,下意识捂紧了怀里的钱袋,小心翼翼地说:“证据?这……当初借钱的时候确实立了字据,可却没说息钱多少,我们也不敢多问,只以为和以前一样,谁知道前段日子来收钱,狮子大开口般就说要收三倍。夫人你要是不信,程三公子手下的人,还有和康当铺的掌柜的,都能作证啊,当初我们为了凑钱,到铺子里典当了不少东西呢。”

    朱永福生怕谢枝怀疑自己在撒谎,急赤白脸地比划了半天,见谢枝还是无动于衷,忙从怀里掏出张折得皱巴巴的纸来递过去:“这是当初签的字据,您看,您看。”

    这字据不知是被汗水浸过还是怎的,软趴趴的,还带着股怪味,但谢枝眉头也不皱一下,扫了几眼,就扣在了自己手下:“这字据我还有些用处,不知可否借我几天?”

    这字据本就是朱永福为了去程府要钱的时候特意带上的,只是没想到程悬珠给钱给得格外爽快,压根没派上用场。不过眼下既然这位夫人要,朱永福自然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左右他已要到了钱,也不在乎这张字据了。

    朱永福以为这便结束了,这准备起身告辞离开,却见谢枝手指敲着桌面,帷帽之内的那双眼仍旧盯着他瞧,直盯得他寒毛倒竖,又把他按回了原位。

    谢枝其实没有要吓他的意思,她只是在犹豫,可看着朱永福这么惊慌害怕的模样,她觉得或许可以试着问问,于是她开口了:“我听闻前段日子程三公子派人去收钱时,还闹出了些不愉快的事?”

    听了这话,朱永福的脸刷的白了下去。他低下脸,抠弄着自己豁了边的脏兮兮的指甲。

    谢枝知道自己问到了这件事从头至尾最紧要的部分,后仰靠到了椅背上,故作不在乎的模样,口吻却没有放松:“其实这事,你不用想着瞒我。我知道这里头出了人命,你若老实说明白了,今日便可带着方才的那些钱安安稳稳地回家去,若是有所欺瞒,那我就不好说了。”

    朱永福的额角抽搐了几下,青筋突起,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却也能猜到他内心正经历着怎样的拉锯。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双手握拳落到桌上,豁出去了似的,沉甸甸地开口:“哎,其实这事,我们几家人都约好了绝对不说出去的。不过……不过我心里也明白,这事总有说出来的一天。夫人你说得不错,那日确实出了桩事。程三公子看上了郭家的小丫头,把人强掳了去。”

    “我们也都知道程三公子是个什么人,郭二哥他们夫妻俩更是急得火烧眉毛,砸锅卖铁的,把住的那个破屋棚都给抵了,才好不容易凑足了钱,想从程家把人给赎回来。没成想,他们那天一去,就再也没回来……”

    朱永福越说声音越低,末了,舔了舔干燥龟裂的嘴唇,第一回喝了口在他面前放了许久的热茶。

    “我们几家人就是群穷种地的,哪敢去触程府的霉头呢?我们私下里瞧瞧跟人打听了几回,都没什么消息,其实也就猜到了……”

    他话说到这儿,这屋里的氛围就沉闷僵硬了起来。

    谢枝沉沉地吐出一口气,还是把那锭银子推了过去:“我的话问完了,这银子你还是收下吧。今日之事,你对谁也不要提起。”

    说完,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反倒是朱永福怔怔地留在了原地,盯着那锭银子看了许久,最后才像贼似的飞快地攥到自己手里,赶紧离开了。

    回到马车里的谢枝取下帷帽,像是累极了,阖眼靠到车厢壁上,沉默不语。骊秋坐在一边,一会儿看她,一会儿低头看自己的脚,最后还是没忍住问道:“少夫人,您今日怎么忽然找人问起程三公子的事来了?”

    谢枝睁开眼,目光比雪更柔软:“你会把这件事告诉别人吗?”

    骊秋忙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似的:“我永远都是站在少夫人您这边的。只是……只是……三公子真的……他平日里就行事荒诞,无所顾忌,程知院又向来骄纵,满京只有王妃一人才能压得住他几分。可王妃也不能时时瞧着他呀,少夫人您还是离他越远越好,和他的事沾了边,恐怕是要惹出大麻烦来的。”

    谢枝看着她急得双颊通红,知道她是真心为了自己,原本僵冷的心又暖和了几分。她伸手把骊秋把鬓边散落的几缕发捋到耳后:“你放心吧,我自有分寸。”

    ……

    回到相府的时候,天色也不早了。谢枝一边解开披风的系带,一边走进屋里,正巧碰到姒云正和几个侍女在收拾屋子。

    见了谢枝和骊秋回来,姒云忙迎上去接过披风,挂到门边的小叶紫檀雕燕子海棠木桁上,问道:“少夫人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可在程府用过饭了?要不要我再让厨房做些吃食?”

    骊秋听了,捂着嘴小声说了句:“哎呀,我忘记叫人传信回来了,少夫人还未曾用过膳呢。”

    姒云递给她一个含蓄的埋怨的目光,便叫人张罗着备膳去了。谢枝忙叫住她:“不用太麻烦了,我随便吃点东西填填肚子就好。对了,记得也给骊秋一起备一份吧。还有……”

    谢枝四下望了一圈,有些不好意思道:“大公子去哪了?”

    姒云会心一笑:“大公子正在后屋泡药浴呢。”

    谢枝含糊地点了点头,道:“那我先去看看他,一会儿就回来,你们就不用来找我了。”

    这段时日李承玉的身子一直都不大好,所以常去泡药浴。

    谢枝心里揣着事,是以门也没敲就进去了,等她反应过来,就看到浸在浴汤里的李承玉,睁着一双有点茫然还有点无措的眼睛看着自己,蒸腾的水汽把他的眼睫都沾湿了。

    谢枝先是尴尬地后撤了一步,而后便觉得这样更尴尬了,于是干脆硬着头皮快步走到李承玉身后,膝盖着地半跪在光洁的石砖上,拿起一旁木盆里的皂角:“大公子,我替你洗头发吧?”

    谢枝小心地把那捧乌黑的头发放在自己手心里,正要擦拭,一只湿漉漉的手忽地抓住了她。

    “你的手上伤疤还未消呢……仔细莫碰了水。”李承玉的口吻难得有几分慌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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