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

    寒风过,雪花至。

    棉絮似的细碎雪粒骤然落下,一时间万里飞雪。浣衣局内此起彼伏的敲打声停歇,宫女们个个步履匆匆收起晾衣架上被北风吹得的纷飞的衣物。

    这儿的宫女们异常的忙碌,纵然风雪的到来,耳旁没有一人发出抱怨声。慌忙将衣物收拾妥当后,继续麻木而忙碌的埋头洗衣。

    也不知是不是程尉泽授意,自陆念慈来到浣衣局,便被安排洗他的衣物,他每天换下的衣物并不多,但冬日的衣物厚重,水又寒,因此为了少碰那刺骨的洗衣水,陆念慈见衣物表面没有污渍,过了遍水就给捞上来。

    尽管如此,一双手还是被冻得通红。

    “陆姑娘,这是陛下的衣物,你这……”,掌事小太监看着架子上哗啦啦滴水的衣物,一脸悻悻的开口,清晨送来的衣服不到半个时辰就晾在衣架上,浸一遍水就捞出,这未免过于敷衍,碍于陛下身边的王公公送进来的,也不好多说什么。

    还记得前几日,这位刚来浣衣局时,有几位资质老的宫女,将自己的那份衣服扔给陆念慈,好威慑威慑这个新人,这在宫内并不少见,也是默认生存法则,只是谁也没想到这个刚来的新人直接当着那几人将那衣物扔进水井里。

    能在浣衣局如此行径的人,必然不是良善之辈,见她如此不识趣,围着她便开始动手,有一个宫女扬起手就要扇她巴掌,还未碰到她半分,就被卸了一只胳膊,几人见她不好对付,齐齐冲来,然后……全都被卸膊。

    见几人痛苦挣扎,她竟笑着拔下头上的簪子,蹲在第一个动手的宫女面前,尖锐的簪子在她惊慌失措的脸上划着,“恰好我心情不好,不若用你来解闷?”

    当掌事小太监赶来时,几位宫女缩在一团被吓得瑟瑟发抖,见陆念慈抬手要刺如那宫女脖子,连忙开口阻止,就被那双淡漠斜睨的眼神堵住,他在这宫里见过许多人,但没见过一个婢女眼神有如此威慑力。联想到这个婢女是王公公亲自送来的,又见她下手如此狠厉,有些怵她。

    见她用那双没有情绪的杏眼瞧了过来,小太监止住了话,愁眉苦脸道:“陆姑娘,这要是陛下身边的王公公发现我等办事不利,该责罚了。”

    “陛下让我洗的,我没办好惩罚的是我,不关你的事。”

    掌事小太监心里嘀咕,这可不单单是你的事,在这宫里陛下的事就是天大的事,若天子一怒,又岂会是一人能够承担的。

    陆念慈没管旁人如何想的,自顾自的看着窗外的落雪,漫天飘落的雪粒,莫名让她想起了曾经和程尉泽的见的第一面。

    她和程尉泽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是一个大雪天。

    陆念慈是将军府的嫡女,父亲陆征是少年成名的镇国将军,娶了母亲沈秋雁,母亲是个孤女,却有着一手好医术,一次偶然救了负伤的父亲。

    父亲年幼时丧失双亲,自然知道独自一人生活的艰辛酸苦,对着这个和自己相同遭遇的母亲动了情。拒绝京城一众贵女,娶了与他有着巨大身份差距的医女,在京城人人都觉得二人并不能长久的目光中,生下了长女陆念慈。

    陆念慈自生下时,就享尽宠爱,陆征和沈秋雁将自己没能得到的双亲的爱加倍给了女儿,可以说只要她开口,没有父母不答应的,因此从小溺爱长大的陆念慈成一个骄纵跋扈的性子,所以在得知父亲将自己嫁给程尉泽时,极不情愿,她不愿意嫁给一个陌生人。

    况且那时她被徐云川迷得不可自拔,不懂父亲为何非要让她嫁给程尉泽,她哭喊着要父亲退婚,想了无数种办法,甚至为此绝食相逼,都没能让父亲松口。

    她绝食的第三天,母亲带着她爱吃的饭菜到她房里,她惊喜的以为自己的计谋成了,没想到母亲却眼含着泪告诉她父亲是为了她好,劝她不要再和父亲犟了,那是陆念慈第一次见母亲哭,在她印象中母亲从未哭过,一时间不知所措的看着母亲,只觉得心脏一抽一抽的疼。

    她答应了母亲不闹了,不再提退婚之事,心里却仍旧不甘心。

    于是她想到了一个绝妙的办法——既然自己退婚不成,那就让别人来退婚!

    第二天她让婢女查查程尉泽到底是什么人,让父亲母亲能不顾自己的意愿强硬的逼她嫁与他。

    程尉泽是新晋状元郎程尉安的幼弟,比她年长三岁,随兄长来到京城参加科举,巧得是他和兄长同样是丧失双亲,得知后这些,她更不甘心嫁与他,只觉得父亲是因为可怜和他同样际遇的程尉泽,因此让她嫁给程尉泽。

    为了让程尉泽主动退婚,她化名阿苑,就这样有了她和程尉泽的第一次见面。

    那次是她精心设计的邂逅,茫茫大雪下,她故意倒在她马下,被他揽着腰肢救起后,她顺势整个人扑倒在他怀里,慌忙间她抬头,却不想鼻尖刚好擦过他略带凉意的唇瓣,刹那间她看到了程尉泽慌乱眼神而意味不明的眼神,耳边传来的是他砰砰直跳的心跳声。

    一时间两人都愣怔了,片刻,她挣开那人的怀中,扬起感激的笑脸,状似不经意的在他面前掩饰慌乱和局促。

    他果真询问她是否有难处。

    她抬眸看了他一眼,谎称自己是将军府嫡女的婢女,自小孤苦无依,被小姐赶出府无处可去。他信了,不但帮她安置一所住处,还留下一些财务,夜色中他嘱咐道:“阿苑若有难处,可到程府找我。”

    真好骗,她感叹道。

    再后来,陆念慈盘下一家酒铺,特意邀请程尉泽,经常借着酒铺上新了的酒品邀他品尝,渐渐地他日日主动来酒铺见她,那个清俊少年郎动心了,待她很好。

    一次,她觉得时机成熟了,红着眼和他道别,说自己爱上他,但她不能爱上小姐的未婚夫赘。他瞬间慌了,眼底闪过慌乱,指尖微颤的为自己擦拭泪水。

    她扭头,躲开他的手掌,转身离开。

    然后,她被身后一股巨大力量拉回,身体被他紧紧地扣在怀里,气息急促道:“阿苑,我会去退婚,然后娶你,定不会负你!”

    她依在程尉泽怀里,泪眼婆娑,开心的笑了。

    程尉泽果真守诺退了婚,在他退婚的第二天,陆念慈提起包袱就走,没想到她刚出门就被堵了回去,程尉泽笑着问她:“阿苑这是要干甚么?”他扫了眼她手里的包袱,笑容不变的问:“是要走吗?”

    她敏感的察觉他的不对劲——他在刻意的压制着什么。

    陆念慈迅速的调整好微笑,撒娇般挽上他的手臂,:“阿泽,我在准备一些物件去典当,我们总不能什么东西都你来准备吧,我想亲自为你准备一份新婚礼物。”

    “阿泽,我爱你。”说着她踮起脚,蜻蜓点水的在他唇边落下一吻。

    他漆黑的瞳孔一震,下一秒,腰肢被他臂弯抵住,后脑上的手扶着她靠近,嘴唇被狠狠堵住。

    炙热又缠绵的细碎吻,带着失控的侵入,强势的吮吸她的唇瓣。

    良久他松开了手,陆念慈脑袋懵懵的,还有些发昏,耳边是他克制的喘息声。

    一瞬间陆念慈是不敢动的,程尉泽对自己强烈的情感太重,重的超出她的预想。

    但是他的情感越浓烈她越是恐惧——她怕程尉泽知道真相时会失控。

    待程尉泽呼吸平稳后,缓缓拉起她的手,将沉甸甸的荷包放到她手里,“阿苑,你想要什么给我说就可以了,我都会给你。”

    陆念慈还有些愣神,问道:“程尉泽,你会杀我吗?”

    他有些莫名,下巴蹭了蹭她的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幽幽道:“我这么爱阿苑,怎么会杀阿苑呢。”他顿了顿,又道:“程尉泽永远不会杀阿苑。”

    陆念慈的心却沉了下去,他的爱太沉重,重得派人日日监控她。

    这天夜里,她点燃了酒铺,铺子里存放着大量酒,房顶的掉落的木头砸破酒坛,火烧得更旺了,自此阿苑消失了。

    令陆念慈没想到的是程尉泽会这么快发现真相,当程尉泽站在她面前时,一瞬间她有些慌乱,但也仅仅是一瞬而已,这一刻她已经在脑海里设想无数遍了,真正到来时反而不惧怕了,因此她面不改色的从程尉泽面前走过,没去看他一眼。

    *

    窗外的积雪压着园中的梅花树,只听啪嚓一声梅肢掉落。

    回过神的陆念慈看着断梅,思绪纷杂。

    她折了一支雪梅,轻轻嗅着,眉头却蹙起,现如今该怎么办?

    对于现在的程尉泽,她十分的没有把握,如今京城不能回,父母和弟弟的尸骨她还未收,要想复仇她必然需要借助程尉泽的势力。

    可现在的程尉泽太难把握,又怎会帮助她呢。

    陆念慈不免有些头疼。

    沉思片刻,她扔下手中的梅枝,用脚尖碾碎。既然自己都已经到了这地步了,那便重来一次,再一次让程尉泽爱上自己,为自己所用。麻烦也好,辛苦也罢,只要能报仇,付出任何代价都可以。

    陆念慈走到水桶面前,仔细端详,水光映照出的一张白嫩的脸,巴掌大的小脸,朱唇皓齿,一双杏眼极为灵动,唯有额角的疤痕是美中不足。

    手指浮上眼角,她记得程尉泽最喜爱的便是这双灵动的眼,那就用这张脸,再次谋取利益。

    陆念慈眼眸微转,沉思许久,忽然她望向承明殿,心中萌生一个大胆的主意。

    既然程尉泽不喜欢现在的自己,那不如就重来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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