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洛的指尖微微颤动,猛地回头看向外面。

    明明刚才还是黎明已至的时候,现在却是漆黑一片,隐隐的亮光从天空的另一边亮起,可是以云洛的耳力,竟然什么都没有听见。

    屋里刘子佩站在远处不动,眼睛盯着自己的嫂嫂无声流泪,手中攥着什么,影影绰绰地看不分明,刘子钦还在喘着粗气,并没有在意刚才时浔殊说的□□。

    云洛的心脏狂跳,有一种呼吸不上来的窒息感,她施法将面前的杨梓瑶捆住,解开了她身上静清符篆的一角。

    “梓瑶姑娘,你冷静下来了吗?”云洛觉得口中发苦,只觉得自己掉入了一个深渊中,剪不断,理还乱。

    杨梓瑶的脑中被血光和愤怒占据,可不知那贴在身上的符篆是什么东西,一接触,便觉得无形中有一把大锤子敲得自己脑中嗡嗡作响。

    她只觉得脑中的一切都被混淆了,心中的怒火像是被一捧细尘覆盖,所有的感觉都像被无形的薄膜隔离似的,一片模糊,与此同时,身体也不受自己控制,直直地定在了原地。

    此时云洛将那符篆一揭,好像那层薄膜被戳破了一个洞,杨梓瑶从薄膜的那边看向另一边,只觉得另一边的火灼烧感强烈,从那之上吹过来的风都是灼热的。

    “好可怕。”杨梓瑶在另一边看着,只觉得那火从地狱而来。

    此时听到云洛的询问,杨梓瑶还没有从那种懵懂的感觉中恢复过来,只是呆呆地,随着声源看向云洛,然后将听到耳中的声音慢慢地倒进脑中,慢慢地咀嚼一番,试图理解她的意思。

    “我,呃,我冷静,呃,冷静下来了--云姑娘,不过,已经晚了。”

    随着脑子的渐渐清醒,说出口的话越发流利,却没想到这时刘嬷嬷突然出声,显然,一张符篆只正对一个人,而对于身体里的另一个灵魂全无作用。

    “你说什么?”

    云洛走向“杨梓瑶”,面前的她明明全身被绳索捆得结实,却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

    “晚了,都晚了,你既救不了这副身体的主人,也救不了刘家的人,你谁都救不了。”

    “杨梓瑶”身体前倾,猛地贴近云洛,狰狞地勾起唇角。

    像是应验一般,外面的呼叫声传进屋中。

    “着火啦,着火啦!”

    时浔殊向屋外走去,一开门,惊慌失措的呼救和喊叫如浪涌来,可是除此之外,脚步声、推搡声、谩骂声什么都没有,只有男男女女,老人孩童重复的呼救和呐喊:“着火啦,着火啦。”

    小小的竹园像是被遗弃似的,屋外被打晕在地的护卫身体通通都消失不见了,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只有在场的五个人,不,六个人,和从围墙外传来的“着火啦,着火啦。”

    “哈哈哈哈哈,我就说吧,你谁都救不了,你不会以为这么长的时间我图谋的只有一具□□吧,那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哈哈哈,今天你们谁都走不了,谁都别想活着出去,哈哈哈哈哈。”

    刘嬷嬷大笑着,声音有些尖锐,肆无忌惮地嘲笑着周围的一干人,狰狞的笑声带着快意,和屋外绝望的求救混为一团,刺激着在场之人的神经。

    “你究竟做了什么?”

    刘子钦听着这带着同归于尽意味的宣告,终于不再顾忌妻子的身体了,他快步走到杨梓瑶的身前,拽着她的衣领,狠狠质问道。

    “杨梓瑶”被那动作带地向前,却也不怕,只是灵魂主动地沉了下去,换了杨梓瑶本人的灵魂顶上,相当狡猾。

    “你。”杨梓瑶刚从那种懵懵懂懂的感觉中平复不久就被刘嬷嬷夺走了身体的控制权,谁知才在体内缓了不一会儿就被刘嬷嬷硬拉着顶上了。

    一睁眼就看见了和自己贴近的刘子钦,看着那张贴近的脸和带着气愤的质问,一时语塞。

    刘子钦看着面前之人的表情变化,知道这是杨梓瑶回来了,暗骂刘嬷嬷狡诈,可是看了看自己紧抓面前被紧紧捆住之人的手,又颓然放下了。

    云洛见这边问不出什么,又听着外面的呐喊声,胸腔中的心脏跳动地更快了。

    她看向屋外,又看向屋内的四人,两相比较还是决定出门看看,尽管她心里知道刘嬷嬷的话的可能性八九不离十,可是,事情总有补救的办法吧。

    她怀着那样微弱期望的可能性推开了竹园的大门。

    手中的门是上好的木料,可是此时,她轻轻一推,便觉得那门轻巧,不是一种木材的沉重,而是一种脆弱的质感,她将手指凑到鼻前,是一种木材被灼烧殆尽的味道。

    云洛抬眼望去,门外是一片狼藉,一门之隔,像是从一副浓墨重彩迈进了另一张褪色的黑白画卷之中。

    门外的翠竹枯萎,怏怏地弯着腰,不久前还是辉煌的大院现在只有来回奔逃的人们,收拾整齐的东西被惶惶的人无意撞到,散落一片,人们的口中喊着:“着火啦,着火啦。”

    云洛迈进那褪色的卷中,周围的景象旋转变换。

    有紧锁的城门,无数的人在那门前挣扎拍打着,有官员也有士兵,当然,更多的是平民百姓,密密麻麻的人身后是熊熊的烈火,身前是无论怎么样都沉默伫立在那里的大门,质朴无言的冷酷,如山般稳重。

    有那家溢满花香的普通小院,怀中的孩子仍旧在沉沉地睡着,周遭的一切都被黑甜的梦隔绝在外,李氏夫妇相互靠在一起,看着烈火,是一种对于即将发生的一切无法的了然,他们眼中含泪,嘴唇蠕动,却只是将彼此和怀中的孩子抱得更紧。

    有刘家兄妹的屋子,他们对于不知从何而来的大火茫然不知,屋里很小,几步就能走到头,可若屋外目之所及全是跳动的火苗,那任由怎样都是无路可走的,更别提刘达的身体还没有养好,连下地都很难,刘晓试图把他搀扶到火势小的地方,满头大汗却也无可奈何。

    还有,还有那辉煌的酒楼,还有那河边的花灯,还有,还有……

    云洛提着剑四顾,周围的一切像是旋转的花灯,云洛像是其中凝固在底座的蜡烛,只有烛泪将落不落。

    “阻止不了|了,无法阻止,因为,因为这是……”

    云洛觉得周围的一切都在扭曲、变形,脑袋有些眩晕,她用没有拿剑的那只手撑住自己的头,觉得还是自己太过稚嫩了,种种线索都在自己面前,却因为缺少串联的珠链而视而不见。

    “阻止不了是因为……”

    “因为已经发生过了,过去既定的事实是谁也无法阻止的。”

    因为失血过多的原因,云洛的手有些冰凉,紧握剑柄的手之上被另一只稚嫩的手覆盖,那只手没有娇生惯养来的柔嫩,但是很坚定、温暖。

    时浔殊见云洛在不远处站定不动了,还有些踉跄,距离感很强,有一种距离自己很远的感觉,不是那种心理上的,而是就是很远的意思。

    他转头看了看身后的三人,觉得有些烦躁,早知道就不领着姐姐来这里了,真是麻烦,还白白姐姐弄得一身伤,被一些拉扯进了一些脏东西里面。

    其实城内的事情他多少知道一点,就算不是有意调查,也能多少猜到一点儿,不过是一个感情被利用牵扯进人命的故事,这种故事在人间屡见不鲜,只是这种蠢到牵扯这么多条人命的比较少见罢了。

    原来一进城的时候就被送到手中的无名是一个引子,这个引子早在多日前就被投入了城中,只是无意中收到的一束没见过的颜色好看的花,谁也不会怀疑它是能吸收人生机的罪魁祸首。

    那个所谓的刘嬷嬷在时浔殊的试探之下意外地弱小,就跟他原来垂垂老矣的外壳一样,灵魂在一次次的转移之时变得脆弱不堪,他现在微薄的修为都是靠着无名的转化来的,也许一开始是打着救治“沉睡”的杨夫人的幌子在小范围地吸收灵气,也许一开始就是有意为之。

    总之,那种花朵在城中肆意扩散,像刘达那样昏迷的人肯定不在少数,可是云洛他们多方探查之下毫无所获,那就说明那些昏迷的人苏醒了,或者说是消失了,消失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

    无名能在凡间乃至魔域和修仙界的暗处流动,那必然不能只有一种转换储存的功效,它那迷惑人心智,让人走向极端的弊端是让人在明处禁止的原因之一。

    时浔殊这几年并没有踏足过人间,对此处红尘也并不关心,因而,关于无名对凡人的作用也并不了解,可想想也知道,肯定有迷惑人心智的作用,不然散发花朵得重金这种智障事情但凡有个脑子的人也都知道不对劲,或许修改记忆,建立幻境是其中之一也说不定。

    时浔殊给云洛的小人被他放了一点儿东西,能让他感知到云洛周围发生的事情,这也是他能及时出现的原因之一。

    原本那个小小的纸片人只有照看云洛一个作用,可是时浔殊借用那双放在云洛身上的眼睛看见了一些有意思的事情:施展隐身术法的云洛在刘子钦面前拿走了花朵而他无所觉,而同样是隐身术法,云洛却可以被搜寻的人识破,甚至主动在院中被包围时解除了法术。

    这种隐身术法在比自己修为高的人面前自然是无所遁形,即使云洛修为再倒退,那糊弄一下凡人总没有问题,可事实就是这样,护卫们看见了,并与她打了一架。

    当然不存在什么术法失效或者那些护卫有特殊之处的可能,唯一的答案只能是那些人全都死了,小小的隐身术法骗骗凡人之目还可以,骗鬼的话是另外的价钱。

    顺着这个思路走,那一切便顺理成章了,为什么大肆泛滥的无名在城中反而不引人注意呢,为什么昏迷的案例明明会很多他们却只遇上刘达那一个呢,为什么刘嬷嬷笃定城中皆有她掌控呢,那当然是那花早已经在不知不觉中浸透了全城人的生机。

    一些浑浑噩噩的鬼魂在毫无所知的时候失去了生机供一人使用,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谁会想到自己只是偶然得到了一只鲜花,只是看见了路边的一抹不一样的颜色,或者只是无意闻到了一种糜烂的不知名香味便会失去性命呢。

    他们只是平平淡淡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在城中重复着过去的每一天而已,谁也不会闲得无聊去细细梳理一下自己的记忆,去看看那些繁忙时候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

    云洛也许有所察觉,她是很敏锐的一个人,一进城中便感觉到了城里气氛的不同寻常,面对那些护卫下意识解除身上的隐身术法就是一个很好的证明。

    可是她不愿意去想,或者是说,她想到了但不愿意相信,他估计,在她心中宁愿是自己修为倒退到一个简单的术法就时灵时不灵的地步,也不愿意相信是如此大范围的死而不自知。

    思及此,时浔殊也没有再管身后的那堪称烂摊子的人,迈步走向了不远处的那人,主动牵住了她的手。

    “我以为最多不过是杨梓瑶一人罢了,没想到,刘嬷嬷竟然,找了一个好同谋。”

    云洛想到初见时那个在树上哭得眼睛红红的少年,想到李酒匠话语间的模糊,再想到杨梓瑶相比刘子钦更关注刘子佩的态度。

    周围的大火蔓延到云洛和时浔殊的脚下,却没有伤到两人丝毫,衣摆连一点儿火苗都没有沾染上。

    身后,刘子钦诧异地看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一点儿感觉也没有,只有一片血红慢慢地由小及大地扩散,他反应慢半拍地伸手去触摸那里,粘稠的液体从手指间落下,“怎么会?”

    他歪了歪头,看向从身后走出来的弟弟,这时他才看清了他手中一直紧紧攥着的东西,那是一张未绣完的帕子,很是熟悉的针脚。

    “嗬,嗬。”他伸手去够,然后无力地倒在了地上,背后,是一把深深刺入体中,只能窥见刀柄的利刃,熟悉的刘嬷嬷的利刃。

    刘子佩眼神一片空洞,只觉得自己刺入兄长的手不像是自己的,他的灵魂好像浮出了躯壳之外,冷酷地看着自己的所作所为。

    “对,就是这样,做得很好,你看,他一点儿痛苦都没有呢。”

    “杨梓瑶”看着那个孩子,语调诡异,分了一抹眼神看向不远处的两人,眼中的血泪更甚,觉得那些零碎年少时的记忆没错,不管过程如何曲折,反派做到这种程度已经是足够了,不管如何,这些日子发生的事情足以拌住一个散修的一生,成为缩小她进阶的瓶颈。

    “既然我已经是这幅烂样子了,那么拉人下水也不错,拉了那么多人下水,甚至溺亡,赚翻了。”

    他淡淡想着,凭借最后的力气死死压住灵魂深处尖叫挣扎的杨梓瑶,冲着远处的云洛扬起一个得意地笑。

    在时浔殊出现的时候,他就知道这回没戏了,完全没戏,一个散修自己应付尚且吃力,再来一个怪小孩,完全不行。

    他还记得,在不久前,他准备趁着时浔殊落单的时候去利用无名吸食他的生命力,或者说,灵力。

    这种异色瞳孔的孩子真是少见,作为一个在修仙和魔域都待过的无名小卒,虽是底层,但他见过许多因为“奇怪”而被抓起来的孩子,这种孩子很少见不是口头说说的,或许是因为这些特殊,所以大部分人都会有些特殊的用处。

    他当时也是打着碰运气的主意去的,毕竟这么些日子都过去了,已经很少能有养育无名的肥料了,那个散修八成可以,但是变数太多,他不想等了,他急于摆脱这种在腐败身体中慢慢死去的感觉。

    反正时间很多,捡个漏怎么了,他抱着这样的心情偷偷摸摸地去,然后被这个在云洛面前“姐姐,姐姐。”叫个不停的孩子差点儿打死。

    那个孩子就那样轻描淡写地卡住自己的脖子,用那双异人的眼睛打量了自己一番,无机质的眼睛里全是一种对物品的打量评价,然后点了点头,抬了抬下巴:“勉强合格,走吧。”

    刘嬷嬷:不是,是不是油饼:)

    他战战兢兢地走了,然后缩小了自己的存在感一段时间,就是在这段时间刘子钦大张旗鼓地搭上了云洛,事情脱去了掌控。

    自己这边风平浪静,他便以为时浔殊只是一个有隐藏身份和角色扮演恶趣味的高阶修士,没有兴趣找自己麻烦,于是他就把这件事弃之脑后,没想到,他在自己差点儿劈死那个云洛的时候又冒出来了。

    缩在身体里的刘嬷嬷可以说是泪流满面,差点就把杨梓瑶扒拉下来,自己上,麻溜跑了,然后对上了那双眼睛,哦,跑不掉,于是一切的计划都被那一眼推翻了。

    刘嬷嬷一开始找上的是刘子钦,可是那个大少爷能利用的是感情,不好利用的也是感情,在大肆散播的无名导致空荡地狱,而杨梓瑶没有“如意”苏醒之后,那个懦弱的大少爷崩溃了。

    顺理成章地,那种精神状态不好的搭档太难控制,在他决定直接把杨梓瑶的身体拿来用之前,那个小少爷就主动找来了。

    时浔殊猜的其实是一半一半的,大范围无名的散播引起了人们的注意,可是当一个事物出现在你的周围并且日日相伴的时候,你渐渐地就会习以为常,相比之下,越来越多陷入昏迷的人更让城中恐慌,奇怪的花似乎就是那样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可是,已经晚了,可怜的刘大少爷为爱陷入了疯魔,在杨梓瑶的身体使用了无名之后明显朝着活人的转态恢复的时候,他决定先做掉那为数不多的几个察觉到真相的人,城中的气氛随着沉睡不醒之人的增多越发沉重,让人喘不过气来。

    渐渐地,城中当权之人发现只有自己的裕璜城才会这样,别的地方都没有这样奇怪的事情出现,那可是裕璜城啊,繁华的城池可以让一个此地官员的钱袋愈发丰厚,为了防止事情传出去,他逐渐加强了城中之人的进出限制,一直到强制城中只进不出。

    刘嬷嬷也采取了相应的措施,利用无名迷惑心智的效果将城中昏迷沉睡之人的存在抹去。

    这样做是减少恐慌和避免城中之人逃跑的最佳举措,至少刘嬷嬷是那样认为的,而刘子钦面对一切,选择了沉默。

    城池的衰败在预料之中,慢慢地,城中昏睡甚至在梦中死去的人越来越多,等杨梓瑶和生前相貌无几的时候,刘子钦恍然发现,偌大的城中,竟是空荡荡一片。

    为人迟来的愧疚压垮了他,城中空荡荡的沉重和那些一无所知的苦涩笑脸让他崩溃。

    其实杨梓瑶是醒过来一次的,很短,当时刘子钦就守在旁边,他眼中的空寂为妻子的醒来而消散,可那时的杨梓瑶还沉溺在对他的恨意当中,对他的恶语相向是很正常的事情。

    自己为了自己心爱的人背负上了满城的罪孽,死后要步入无间地狱,而自己心爱的人在醒后也不愿意原谅自己,那自己的所作所为是什么呢,笑话吗。

    至此,那支撑刘子钦清醒的支柱也倒塌了。

    在最后清醒的记忆力,他看见自己拿着火把,在夜色中挨个点燃了提前安置在城中各处的油桶。

    周围的人仍旧一无所知,没有人关注一个拿着火把到处走动的无关人等,即使那个人披头散发游走在夜色之中,直到城中大火四起,而城门紧闭。

    刘子佩是在那场火后找到自己的,刘嬷嬷被他要求支撑起一个活着的裕璜城和一个不再痛苦活着的哥哥。

    没错,那时的刘子钦昏迷着,并没有在那场大火中死去,城中本就不剩多少人了,烧死一城人的大火并不需要一城的火,在最后的关头,刘子佩救了他,即使代价是他自己。

    小小的孩子是肉眼可见的脆弱,在众人眼中的存在感也很弱,所以当那个同样小小的魂灵出现并提出交易的时候,刘嬷嬷本来是不想搭理这种小孩子过家家的,但是他开出了自己无法拒绝的报酬,于是这样一个交易就这样成立了。

    利用“无名”费力地捏造假象,蒙蔽记忆,笼罩城墙之内,大家安然无恙地自欺欺人,直到幻境灭,而他的兄长面对残酷的事实清醒之前,在破碎的幻境中无痛苦地死去。

    刘子佩亲手让他的兄长无痛苦地抱着希望离开,而不是再度崩溃地面对残酷,而刘嬷嬷得到他想要的东西--刘子佩手上可以恢复灵力的一件宝贝

    当然,这些事情没有必要告诉云洛他们,不过一个交易而已,事实就像他说的那样,她谁都救不了,因为那些人早已经成了滞留在人间的亡灵。

    现在,结束了,一切都到了终点。

    他能感到自己体内的杨梓瑶不断挣扎,能看到从不远处朝这边跑来的云洛,他其实很弱,多年来只是靠着这样一个没用的秘术勉强续命,现在,到头了,然后,最后……

    他控制着杨梓瑶的身体向云洛二人的方向跑去,体内和周围微小的的灵力被聚拢到一起,被压缩到了极致。

    体内的人或许是意识到了什么,试图夺回身体的控制权。

    “停下,你在做什么,停下!”杨梓瑶说着,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向前而去,那种感觉相当不妙,不妙到她都无暇去管刚才目睹兄弟相残时的崩溃,那股灵力如果突然炸裂,周围仅有的人都会受伤的。

    她这么想着,挣扎的力度更大,可是能做到的甚微。

    “不要!”刘子佩听见杨梓瑶的声音,意识到什么,喊道。

    “砰。”

    无形的波动以杨梓瑶为中心向周围扩散,云洛只能压榨自己最后的灵力罩住刘子佩和身边的时浔殊,幸运的是,因为刘嬷嬷这些年来的灵力已经快消耗殆尽了,占有的躯壳也仅仅凭靠“无名”才积攒的一些灵力,因而,爆炸只是小范围的,威力并不大。

    因爆炸产生的烟雾消去,原地的杨梓瑶无力地倒下,周遭已经是一片狼藉,身上出现道道因为爆炸而产生的伤痕,嘴角、眼角和耳边都流着鲜血。

    此时她只觉得周围好安静啊,脑中的声音已经消失了,再无一丝痕迹,周遭的喊声也消失了,心底的怨恨和咒骂也消失了,好安静啊,睫毛因为粘连上了血珠而显得有些沉重,好像不是错觉,确实有些沉重,连带着眼皮也是,好想睡一觉。

    “嫂嫂!”刘子佩从防护罩挣开,跌跌撞撞地跑到杨梓瑶身边,摇晃着她的手臂,“嫂嫂,你别睡,你醒醒,别睡。”

    他常常从梦中醒来,钻牛角尖地认为如果不是那日自己贪玩,是不是嫂嫂就不会跟兄长吵架,后面的一切是不是也不会发生,如果自己再厉害一些,那么是不是就能阻止兄长,最终的苦果是不是也不会酿成。

    幻境建立在灰烬和一个交易之上,除了刘嬷嬷,人们都没有任何记忆,只是这个孩子仿佛察觉到了什么,固执地像一个小兽一样对待外界,原来那么乖的一个孩子变成人们口中不好伺候的小少爷,原来那么喜欢家人的一个孩子,亲手结束了兄长的痛苦。

    可是现在,仅剩的一个亲人也要离开了,而他依旧无能为力。

    杨梓瑶费力地抬手,想安慰他,作为旁观的魂灵,她知道这个孩子是怎样难过的,可是语言是那样的贫瘠,最后,她只是轻声说。

    “子佩啊,嫂嫂很累了,想睡觉了,没事的,只是,睡一觉,跟你没有关系,只是我累了,想休息一下。”所以不要责怪自己。

    杨梓瑶想着,闭上了眼睛,眉间的花钿暗淡了下来。

    “梓瑶!子佩!”云洛赶来他们身边,事情已成定局。

    云洛看着无声倒在地上的人,一开始见时的温柔魂灵,恢复记忆时的偏执,这个姑娘被人复活,算得上是拥有了第二次生命,却又在短暂的时间之后便再次死去。

    第一次是自愿,那么第二次呢,她第二次生命的最后时刻在想什么呢。

    云洛看着面前痛苦的孩子和逐渐冰凉灰败,一点点化为荧光消失的女子,觉得心中有一种无法发泄的感觉,沉重到几乎要将自己压垮。

    初入这座城时只是淡淡的异样感,她因为这种怪异的感觉试图追根究底,最后却谁也没有救下,甚至还间接推动了死亡的降临。

    如果没有自己的话,自己掺一脚进去,那么那些不好的事情是不是就不会被再次从土壤中翻出来,是不是就不会造成现在这个局面,现在城中的人还会像以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时候那样,大家都会继续下去。

    云洛在这短短的时间想了很多,自己入人间其实不久,但是,这些日子看到的却比自己在山上的还多,现在这样糟糕的事实让她不免联想起在山上的时候。

    自己在一隅月什么都做不了,即使做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对别人来说真正有用,自己凭借一腔孤勇做的,真的对吗。

    云洛有些动摇,也有些畏缩。

    而时浔殊只是拉着云洛,默不作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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