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周五有一瞬的耳鸣，只能听到胸腔里自己的心跳声，愈来愈响，愈来愈激烈。

    她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在游戏播报继承人已选定、她的谎言被拆穿以后，她该用什么样的理由搪塞过去，并成功留到八月十五。

    “周律师，周律师。”

    周五的意识回笼，她看着丁渠的嘴一张一合，像是随时会将她这种小虾米吞噬掉的巨鲸嘴巴。

    游戏没有播报。

    附在桌上的规则没有任何变化。

    什么……都没有发生。

    “客人，您需要手帕擦汗吗？”男仆A恭敬地递上一条手帕于周五的眼侧。

    周五才发现她起了一身冷汗，“谢谢。”

    她接过手帕，惊魂稍定。

    丁渠看面前和谐的一幕，半点没有刚刚混战时的你死我活，她见周五心不在焉，重复道：“周律师，另一个公证人不在，麻烦你帮我见证下，我初定的继承人是她。”

    对哦，另一个公证人和其余三个预备役继承人都不在，称的上是玩笑去指定继承人，根本不符合遗嘱继承该有的流程。

    虽然不知道继承遗嘱该有什么样的流程，但哪怕在丁渠指定完继承人，游戏宣布第一阶段进程已过，她完全可以推说遗嘱内容在另一个人公证人手上，或是流程不严谨，借此拖延一些时间。

    明明有很多方法可以以不变应万变，那么多副本都过来了，她心慌个大头鬼！

    何况现在什么都没发生。

    草莓蛋糕甜腻的奶油泛上来，堵得她喉咙发痒，周五清清嗓子，“咳咳咳，丁小姐，玩笑话不可取，我还是那句话，您有相当充裕的时间去思考，不要随随便便开这种玩笑。”

    周五顶着一张叛逆高中生的脸，语重心长地对丁渠进行教诲，场面怎么看怎么违和。

    逆向搅浑水的孙一开始顺着打圆场，“哎呀，丁小姐只是为两周后的团圆饭做个演练，别那么严肃，不过我说的话都是真心实意的，丁小姐记得好好考虑一下啦。”

    她尾音俏皮，加上与周五并肩作战不久，在场两个人对她没事掺一手浑水的行为，压根讨厌不起来。

    周五和孙一坐的位置中间隔着一个王三，丁渠跑到她俩中间的位置坐下，一手拉起一个，看看这个，再转头看看那个，将两人往中间拉，响声道：“你们说得对！要不大家都留下来吧，谁说遗产继承人只能有一个！”

    副本里的重要NPC精神状态果然都不太好。

    孙一没把心里的吐槽说出口，左手自然地搭上丁渠握住她右手的手上，“丁小姐，预备继承人只有四个，你让四个人都留下来，律师和公证人还是要走的。”

    “而且定好的遗嘱内容，本该由一个人继承的份额怎么能分为四个人继承呢？”周五搭腔。

    “哦。”丁渠随着两人说话，头在来回转动：“我忘记了，遗产不是我的。”

    丁渠在看两人头上顶着的红色长方形物体以及数字。

    第一次她触碰到两人时，她们头上顶着的数字跳动几乎是一样的，而现在孙一头上的数字变成——347:55:38，周五头上的数字则是——341:12:11。

    墙上的壁挂钟刚过凌晨五点整。

    这串丁渠猜测是倒计时的数字，周五头上的跳动的明显要快一点。

    数字底下的红色长方形物体，周五看起来也没有那么鲜亮，如同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

    丁渠想到以前打网游小怪物时，那些小怪物头上顶着的血条和她现在所看到的如出一辙，周五的状态像是套上了一个影响血量的debuff。

    “有资格决定遗产的人死了，我还没死呢。” 丁渠观察得差不多，手握得松了些，“吃夜宵就你们俩吗？其他人有想吃夜宵的，不如一起叫他们下来吃。”

    孙一抽回手，喝了一口温热的豆浆，将油条泡进剩下的豆浆里，按下去，“都在一栋房子里，刚到第一天，没来得及加联系方式，现在……五点多说不定有刚进入梦乡的呢，不好喊人。”

    给客人制定的规则内容陈列在餐桌上，孙一边咬浸透豆浆的油条，边掠过丁渠，与周五对视上。

    这个丁小姐不难讨好，轻易地允许客人打破规则，规则打破得多了，对人的约束力逐渐递减，她们要做的是尽量成为能够打破规则的唯二人选。

    哪怕做不到，也要尽量拖延其他人打破规则的时间。

    丁渠坐在中间，闻着奶油香和肉夹馍香，“你们吃完该回去补觉了吧，早饭时间再下来吃吗？岂不是很困？”

    周五：“ 睡觉有什么好的？研究院里的有趣而好玩的东西听名字都该在三楼研究区，丁小姐要不带我们逛逛？”

    “研究院里的东西不能随便乱动的。”丁渠站起身，“你们先好好吃，吃完我们一起去三楼看看。”

    “吃什么吃。”周五嘟囔出声。

    事情讲到一半，离早餐点不到三小时，谁还有心情吃东西。

    丁渠瞥一眼她桌前没动过的冰糖雪梨、豆花、小菜和半个草莓蛋糕，随口道：“最好不要浪费粮～食。”

    在场的几人没人在意丁渠的话尾带了点小颤音，因为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变化的规则上面。

    原先第二条只有三行字的内容，多了一句话，变成了四行字。

    [2.一日三餐是维持人类生命体征的基础，请在规定时间内前往一楼就餐。珍惜粮食，人人有责，请不要随意浪费粮食。如果不想用餐或是想在规定时间外加餐，请努力讨好丁小姐。  ]

    丁渠的一举一动是这场游戏的中心。

    周五看看她面前摊着的一堆东西，看看旁边孙一迅速塞完油条，随时能揣着肉夹馍走的样子，弱弱问道：“可以打包吗？”

    她的问题得到了男仆E的认真回答：“当然可以。”

    “真的？那我们打包完去三楼吧，今天肯定能吃完。”周五决定暂时忘记男仆E削掉她好大一块头发的仇。

    男仆E在征得周五同意之后，贴心地将冰糖雪梨的汤和水分离，水放入吸管杯，供周五拿着喝。

    匹配的仆从要命的时候是真要命，贴心的时候是真贴心。

    她们一行五个人浩浩荡荡从一楼爬往三楼，恭恭敬敬端着外卖盒的男仆A和E走在前面，丁渠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手挽一个客人，感到无与伦比的安心。

    果然三角形是最稳固的形状。

    有客人在场，她不用担心随便哪个仆从因为想取代她，就把她捅成筛子。

    要想时刻处于在稳固三角形的状态，一楼作为待客区，三批人在吃饭的时间点一定会在此相遇，丁渠要么吃饭时间去一楼，其余时间全呆在没人进入的四楼，要么和现在一样找人结伴，总而言之是不能落单。

    熬了一晚上的孙一有点体力不济，“丁小姐怎么不去坐电梯，这长长的楼梯走得人头都晕了。”

    “怎么能随意去坐电梯呢？”方才轻易打破规则的丁小姐变得坚守原则，“你们……”

    将明未亮的天空从楼梯边的窗户口伸出几缕不甚明亮的光线，她声音压低，几乎是在孙一耳边呢喃，“你们，会吓到我电梯里的朋友的。”

    孙一身上无端刮起冷风，吹起一身鸡皮疙瘩。

    电梯里……会有什么朋友？

    丁渠认真地注视她的眉眼，实际是在看她头顶的红色血条。

    孙一的红色血条和周五一样，也遮上了一层雾蒙蒙的灰，倒计时的频率似乎是加快些许，丁渠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客人们，三楼到了。”

    男仆A与E犹如门神逆光站在楼道口的两侧，手上捧的包装盒在光影的加持下好似捧着什么神兵利器。

    “到了到了。”周五对面前阴森森的一幕视而不见，率先跑到三楼，“咦，好大一面书架。”

    第一次跑上三楼的人里，十个有九个第一眼会被横亘在三楼中间的书架吸引注意力，唯一的例外是丁渠，昏暗灯光下没等她看完三楼全貌，便被捅穿了心口。

    第二回进入三楼的丁渠还是没有把注意力分给书架，她径直走到门口的圆台前蹲下，手抚上圆台边沿的纹路。

    她上一次进三楼，本该在一楼的女仆D便是在罩着黑布站在上面。

    “这个好像少女动漫里变身的的阵法。”孙一走到她旁边，和她一起观察。

    孙一一时半会儿没观察出上面的纹路有什么问题，发散着想象说道。

    周五手拿冰糖雪梨汤，见两人都不在意面前的书架，又跑回去，思路跟着孙一一块跑偏，“确实像，站在上面会变身吗？”

    “好问题，我觉得会。”丁渠接道：“你说什么东西能变身？”

    丁渠说得认真，随口问问的周五一下被问得不自信了，重复道：“什……什么东西会变身？”

    男仆A站在楼道口的边沿处道：“存在于人想象当中的魔法阵会。”

    丁渠指着圆台：“那这个扁扁的东西是什么？”

    她语调沉肃，气氛压抑，一时之间竟没人搭话。

    丁渠抬眸，“你帮我重复一遍‘那这个扁扁的东西是什么’？”

    她没指名道姓地说话中的“你”是谁，但孙一敏感地察觉到有什么剧情关键点出现了，抢先道：“那个扁扁的圆台子是什么？”

    男仆A的面容隐在黑暗里，显得有几分狰狞，他停顿了下，说道：“那是一个模特站台，客人。”

    听到回答，丁渠与男仆A的视线对上，他们对视良久，久到旁边的孙一和周五都按耐不住，正要开口。

    听到丁渠冷不丁说道：“实习生机器人实习规则里的‘必须回答客人每个问题’，这条规则的意思原来是只要回答就好了，说不说真话其实没什么关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