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韧是第一次进到314室的宿舍里。

    屋里四张上下铺，八个高立柜，阳台处有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

    桌子的左侧是一面镜子右侧是一个的生活置物架。

    整个布局从于韧进来就一览无余。

    戈汵跟于韧仔细进行了介绍——

    立柜一人一个，扫描个人生物信息才能打开。

    生活用具放在阳台的置物架上，置物架有自动烘干作用，避免霉菌。

    桌子其实一般用不到，可能梳头发会用到？

    反正戈汵的头发一般都是梳子疏通之后，一把撩起就是了。

    哦，于韧还不需要考虑。

    床铺的话，她们屋里只有两个人，随意就好了。短期内应该也不会有人过来入住，就不考虑那么多啦。

    其他的卫生之类的，会有家居机器人进行地面、桌子、柜子、置物架、上下铺的床栏以及窗户的清理。

    至于个人卫生是需要个人自理的。

    这个不担心，她会带着她一起干的。

    ……

    其他的断断续续地戈汵也说了不少，于韧一心二用，现在在星际时代最在乎的除了手里抱着的衣服，就是那十支营养液了。

    荟姐已经帮她的立柜进行初始设定了。

    除了第一次工作人员可以进行设定，后续则必须由本人进行生物信息输入才可以打开。

    除非这柜子本来就没关，否则只能暴力拆除。

    于韧看着柜子中间层的一排营养液，也谈不上悲伤，就是有点不开心。

    好吧，她承认是失望。

    这早上的和晚上的营养液差距也太大了。

    她觉得可能要不够吃了。

    戈汵不知道于韧的纠结和沮丧，一心为于韧解答。

    她想，发热这种事情难怪贯穿古今，果然最常见的也害人最深。

    瞧瞧，孩子憨乎乎的模样，她都心疼了！

    心疼归心疼，洗漱收拾干净上床还是必要的。

    戈汵带着星际小白前往公共浴室。

    -

    “戈汵。”于韧拉开门，衣着整齐，跟单间浴室门外的戈汵对视上，认真说明——

    “首先，你刚刚说的特别详细、具体且明确，我很荣幸你为我解答。”

    “其次，我是对星际常识不知道，但并不是脑子也不知道。”

    “最后，戈汵你去洗澡吧。”

    于韧的目光澄澈明亮，没有不耐烦和烦躁的情绪，只有“戈汵你别担心，我很好”的安抚。

    戈汵承认，她是带呆子带习惯了。

    小的时候，因为呆子只粘她，她也喜欢在满地苦涩中找点甜头，哪怕是一次次重复过家家的行为，她也能很快乐。

    这就造成了她认为谁都需要这样的帮助。

    毕竟戈汵小朋友也只带过一个弟弟。

    有经验但属实不多。

    更何况，谁知道背地里究竟是谁带谁呢？

    也许是弟弟心疼姐姐也说不定呢？

    戈汵很轻易就被于韧的真挚情绪感染了，痛快地进了隔间。

    而且，你瞧妹妹跟她说了好多话哦！

    两个人开始各自的洗漱。

    于韧很欢快。

    三年了哦，她第一次洗这么痛快的澡。

    哇！这个热水好舒服哦。

    戈汵说的恒定水温好棒哦！

    其实也不算，还有一次热水澡是她完全昏迷的时候，姜飒为她服务的。

    只是她不知道罢了。

    而这边戈汵刚进去时还满心欢喜，等到一半才忽然想起哪里有Bug。

    于韧没叫她姐姐。

    这个事情很严肃，回头要告诉她。

    呆子不叫也就算了，20天原谅他了。

    这两年可是实打实的。

    -

    两个人很默契，几乎差不多时间出来的。

    戈汵带着于韧洗衣服，烘干，然后回宿舍。

    这一切都温馨的不可思议。

    而一栋三楼乃至救济站的所有楼层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是戈汵吗？

    原来她除了对蒲岱和风细雨，还可以对别人温暖如春？

    另外，这个板寸什么来头？

    一连三问，没人解答，但如同落水的石头，“扑通”一声，在救济站这汪湖泊里荡起层层涟漪。

    -

    这一切两个女孩是不知道的，因为她们已经收拾妥当，准备睡觉啦！

    今天其实已经说了不少话了，已经到了戈汵惯常睡觉的时间。

    但今天的入睡是有些困难的。毕竟，她已经很久没和第二个人躺在同一个宿舍里睡觉了，上次还是去年的时候了。

    可能是有一次室友半夜给她兜头一盆水，彻底把她的警惕给拔到最高了，她现在是除了在呆子身边能安然补觉，其他时候都是放松不下心情的。

    此刻，于韧也是毫无睡意。

    荟姐铺好的床铺比之基地风餐露宿的环境要好得不是一星两点。

    按理说，她不该睡不着的，她在那么恶劣的情境下都能浅眠补充体力，这种温馨的环境不该这么清醒。

    于韧躺在床铺上，睁着眼睛看着上铺的床板与床板之间的缝隙，思考着，也许是前两天睡多了，所以，自己才这么清醒？

    这边的戈汵在努力进入睡眠状态，可有些时候越是想睡，就越睡不着。

    还担心她的新妹妹被她的动静吵醒，整个人像是黏在粘鼠纸上的老鼠一样，被死死钉在床上，但又还在挣扎，抬抬胳膊，又动动腿，大动作没有，小动作不断，淅淅索索一直没个消停。

    于韧听着耳边的动静，眨巴眨巴眼睛，开口道：“戈汵，你也睡不着？”

    戈汵一下就僵住正要拱拱被子的脚指头，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啊？啊…是，还没。”

    话说出口，就像皮球一样，一下子就泄了气。

    哎，妹妹被吵醒了。

    不对！她说“也”欸……

    等会儿，又不叫姐姐，这可不行！

    脑海里的思路咕噜咕噜就串起来了，戈汵想着她怎么说也是大姐大，总不能一个弟弟妹妹也不听话吧？

    “鱼崽，要叫我姐姐。”戈汵紧接着又补充道。

    于韧数着上铺的床板与床板之间的空隙数量，没接话。

    继续接刚刚的事情：“为什么？”

    戈汵用脚蹬了蹬被子，又觉得不舒坦，听到于韧的话就准备开始自己的长篇大论：“因为你是妹妹啊，你最小，我比你大，当然就是姐姐啊。”

    于韧安静听完戈汵的“大小论”，没接茬。

    接着问：“为什么睡不着？”

    戈汵“啊”了一声，这不是说着姐姐的事情，怎么又回去睡觉的事了？

    于韧听着戈汵的疑惑声，忽然产生了倾诉欲，她说：“这里很好，我也睡不着。”

    “你以前休息的地方不够好吗？”戈汵被转移话题。

    风餐露宿，幕天席地，算不上的。于韧想。

    戈汵没等到回答，就自己衔上话茬：“没事的，这里会一直让我们住到16周岁的。然后，生活上虽然不能跟普通居民比，但是至少有地方避风，有屋子取暖，还有口吃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于韧点点头，她说的很对。

    又想起自己在被子里，她看不见，便应了一声“嗯”。

    接着，又好奇戈汵不睡的原因：“我这几天睡多了，你为什么睡不着？”

    “不困？”戈汵语气低迷。总不能告诉新妹妹是因为屋里多了一个你吧？

    于韧心想这个理由有点差，她现在明明很焦躁，一看就不是不困的兴奋感。

    “戈汵，我跟你说说我的故事吧。”

    戈汵听出了于韧的郑重，但也听到了自己的名字，她又开始抓住她认为的“主要矛盾”：“鱼崽，要叫我姐姐！”

    于韧被逗乐了，唇角微弯，没出声。

    她有点喜欢戈汵这样气急败坏的样子。

    啊，她可真坏。

    于韧觉得好笑，但是声线却是分毫不露，自顾自地接上刚才的话：“我有两三年没吃饱饭了，一直都糊弄糊弄胃，有口吃的就行。”

    于韧说话的声线一直都特别稳，有一种无形的力量，很轻易就能让人冷静下来。

    这可能跟她的经历有关，也可能是因为沉默寡言的性格。

    总的来讲，虽然才认识几个小时，戈汵能看出来这不是个话多的人，但是她的话多了却莫名地让她安定下来，她一下便听进去了。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她想。

    这当然是真实的，于韧自己做事很多时候是凭着自己的感觉走的，走过了，便也就过去了。

    就像现在，她就想找个人倾诉一下，也不用说太多就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只要说出来就行。

    她甚至觉得这是在和过去告别，至于听的人是谁，会不会以为是真实的，这都不重要。

    她说：“营养液很好喝，而且饱腹感很明显，味道也很特别。”

    ……

    她说：“床铺很软，比以前的墙角和木板床舒服。”

    ……

    她说：“我挺喜欢这里的。”

    她还说：“这里的人很好，每个人都很热情。”

    戈汵安静地听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事情，察觉到于韧的过去过得并不是很好，比起这里的救济站她以前更像是生活在无名星球，真正的无名之地。

    什么“木板床”、什么“吃不饱”、什么“一夜不睡”……

    不过，她不说，她也就不问，谁还没点秘密呢？

    但与此同时，又有种她说不出来的变扭感。

    救济站的孩子没几个是真的单纯、不会察言观色的。

    至少戈汵一听就觉出不对劲，也许她的敏锐就到这里，也许是于韧平铺直叙的口吻让她的灵敏度一下有些起伏不定。

    但等听到“喜欢这里”的时候，就觉得于韧的声音里充斥着一种坦然和迎接新生活的憧憬。

    转头又是“这里的人很好”，这种变扭感一下就将前头的叙事感和心疼都冲散了。

    这里人哪里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