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三
“你看看你自己，从头到尾，受伤的人都只有你一个而已。”
韩洌在听到阿碧说完这句话之后，终于放下心来，无法控制自己的意识沉入无尽的黑暗之中。
他早已看不见眼前的景象，所以他也没有看到，阿碧和宫雪翎真正的模样。
宫雪翎仍立在小舟之上，白衣之上点点血痕。阿碧则立于青荷之上，那一身青碧衫裙湿了水，点点水珠从她的衣摆裙角落下，在荷塘之上漾起圈圈涟漪。
二人看似势均力敌，甚至阿碧看起来还真的更胜一筹。
只是无人看见阿碧的双手交叠背于身后，十指鲜血淋漓。
听过阿碧所说的话以后，宫雪翎低头看向自己，发现自己的衣服上果然有着斑斑血迹。可是她分明没有感觉自己有所受伤，不知道这血迹从何而来。
她正疑惑着，却看到一滴血正落在自己的手中。
宫雪翎沿着血迹滴落的方向，抬手触摸自己脸上的面具，果然触碰到了一丝温暖的液体……
真的是血……是她自己的血……
宫雪翎取下脸上的面具，就见面具上那一条被阿碧的银菱划出的刻痕中蓄满了鲜血。她以荷塘的水面为镜，查看自己的脸，发现自己的眼中居然流出血泪。
她转头看向阿碧，就见阿碧虽然浑身湿透，但是却无半点伤痕。
“为什么？你做了什么？”
宫雪翎不懂，刚才的决战之中，她才是唯一的赢家。可是本以为会死的人毫发无伤，现在流出血泪的人却是自己。
“你永远也无法胜过我，以前不能，以后也不能。”阿碧看着宫雪翎狼狈的模样，眼中满是蔑视，“你早已中了我的毒，你从一开始就注定一败涂地。”
“不可能的……这不可能的……”宫雪翎不想相信阿碧的话，可是她的眼中却有更多的血泪流出，将她雪白的衣裳染上更多血色。
她再也无法自控，装若疯癫，运起轻功迅速逃离。
阿碧看着那个白色身影越飞越远，直至完全消失不见，终于再也支撑不住，跌落在荷塘之中。
已经昏迷的她漂浮在水上，有血色从她的身体中向外蔓延，将她周围的水面染红。
蒋月岚在薛怜心的房门后面等了几个时辰，直到再也听不见有任何声音从外面传来，她才试探着推开了门。
荷塘小院内还是跟平时一样，蒋月岚左右张望确定没有人来过院子里，才终于试探着跨出门去。
温小玉让薛怜心在房里守着昏迷的段玉书，自己跟着蒋月岚一起去了院门口。
蒋月岚正准备悄悄扒开院门看看外面的情况，冷不防一个人贴在自己身后，吓得她直接跌了出去。
“月岚姐！”温小玉知道自己犯了错，连忙去扶摔到院外的蒋月岚。
蒋月岚抬头就见到满地鲜血，还有躺在血泊之中那几个不知到是死是活的白衣人。韩洌也躺在那些人之中，身上缠着染红了的丝线。
她顾不得身后的温小玉，慌乱地扑到韩洌身边抱起他。看到韩洌七窍流血的样子，蒋月岚只觉得一股热流冲上双眼，眼泪完全不受控制地流了出来。
“韩洌！韩洌！”蒋月岚喊着韩洌的名字，但是根本没有收到任何回应。她伸出手指想去探韩洌的鼻息，但是手却抖得根本不受控制。
“月岚姐……”温小玉也赶了过来，看见蒋月岚怀中的韩洌那七窍流血的模样，被吓得倒吸一口凉气，“韩洌他……”
“小玉，你帮我……帮我……”蒋月岚忍不住哽咽。
“好，我帮你，我帮你。”温小玉轻拍着蒋月岚的背，试图安抚她，帮她理顺呼吸。
“你看看……韩洌他……他还有没有气……”
温小玉闻言伸手去探韩洌鼻息，感觉到他有微弱的呼吸。
“活着！他还活着！”
“太好了……”蒋月岚闻言破涕为笑，随后她环顾四周，“阿碧呢？阿碧去哪儿了？”
温小玉站起来四处查看，并没有在附近看到阿碧的身影。她看到了已经被毁得只剩枯枝败叶的荷塘，心里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急忙跑了过去。
她赶到荷塘旁边，就见到水中有一缕异常奇怪的红色水流在缓缓流动。她顺着这红色的水流过来的方向望回去，便见到了浮在水面上的那个人影。
“阿碧！是阿碧！”温小玉转头向蒋月岚喊道，“月岚姐，我找到阿碧姐了！”
蒋月岚转头望向荷塘，只见温小玉纵身跳入水中，不多时又有声音传来。
“月岚姐，过来帮我！”
蒋月岚闻言放下韩洌，连忙赶去荷塘旁边。只见温小玉一手抓着岸边，一手揽着阿碧的头，防止她淹水。
“你先拉她上去。”温小玉松开了抓着岸边的那只手，双手托住阿碧腋下。蒋月岚弯下腰，双臂环绕在阿碧的胸前，用力将她从水中抱起。
温小玉帮着托住阿碧膝弯，与蒋月岚合力将阿碧救到岸上。随后她自己爬上岸边，顾不得浑身湿透，先来检查阿碧的情况。
温小玉并不知道在这荷塘里发生过什么，她虽然见到了荷塘中有血，但是却没有在阿碧身上看到明显的伤口。
她只看到了阿碧十跟手指上满是伤痕，有些甚至深可见骨。那些伤口被水泡得发白，皮肉翻卷，就连只是看着都会感觉到钻心得疼。
十指连心，温小玉都不敢想象阿碧手上的这些伤会有多痛。
“小玉，这里就先交给你了，我去找人来救命。”
蒋月岚冷静下来，将脸上残留的泪痕一把抹掉，跨上段玉书留下的骏马飞驰而去。
她很清楚，如今是到了自己来背负一切的时候了。
韩洌和阿碧为了保护大家几乎丧命，剩下的温小玉和薛怜心不会武功，段玉书重伤昏迷，所有人的性命，现在都系在她蒋月岚身上。
蒋月岚策马奔腾，一刻不停，直奔太守府。
蒋太守正被居民们口中那几个“青天白日出现的鬼魂”搞得焦头烂额，原本是没什么心思管蒋月岚的闲事，只打算派几个护卫给她帮忙。但是听说袭击她的是几个神出鬼没的白衣人，蒋太守立刻打起精神，亲自带人去了荷塘小院，把那些生死不明的白衣人全部带回了太守府调查。
蒋月岚把荷塘小院里的所有人都接回了太守府，之后立刻请大夫来为三个身受重伤的人医治。
薛怜心守着阿碧，温小玉守着段玉书，蒋月岚守着韩洌，一起等着大夫前来。
太守府下人找来的大夫，当然还是宁无尘。
段玉书和韩洌两个男人被放在了同一间房里照顾，宁无尘先分别查看了二人的伤势，而后写下了药方。
段玉书为暗器造成的外伤和中毒，不过外伤并不太严重，体内的毒也有所缓解，没有性命之忧。
韩洌对的外伤要比段玉书严重得多，再加上他还受了内伤，以及他本就身中剧毒，这次就连宁无尘也束手无策。他只能治韩洌的外伤和内伤，至于他体内的毒，就只能听天由命了。
听了宁无尘的话，蒋月岚的心已经凉了半截。
她早就知道韩洌身中剧毒，早就知道他根本命不久矣。但是真的到了他可能死去的这一天，她还是根本无法接受他会死的这件事。
但是她还是打起精神，强装镇定，赶忙送宁无尘去为阿碧诊治。
阿碧和薛怜心被安排在另外一间房里，宁无尘进去的时候只见薛怜心正放下床边的幔帐。
“劳烦宁大夫。”薛怜心对宁无尘施了一礼，而后退到幔帐旁边站着。
“小姐有礼了。”宁无尘还礼之后便向幔帐走去，他伸手要撩开幔帐，却被薛怜心阻拦。
“男女授受不亲，请先生悬丝诊脉。”
薛怜心挡在了宁无尘身前，再不让他前进一步。
“人命关天，何须多礼！”
蒋月岚不理解薛怜心到底在想什么，每迟一分阿碧就多一分危险，哪有时间讲这些礼数？
“男女授受不亲，请先生悬丝诊脉。”
薛怜心又重复了一遍之前所说的话，寸步不让。
蒋月岚虽然着急，但阿碧到底是薛怜心的侍婢，她也不便多加反抗。同时蒋月岚也觉得很奇怪，她并并不觉得的薛怜心是这种死板的人，也许薛怜心这么做另有隐情。
宁无尘见薛怜心如此坚定，也没有强行闯入，而是从药箱里拿出悬丝诊脉用的丝线递给薛怜心。
薛怜心会意，将丝线绑在阿碧的手腕上，之后再次回到幔帐前守着。
宁无尘将手指放在丝线之上，闭目沉思，感受着指尖传来的颤动。
不久后，宁无尘让薛怜心解开阿碧手腕上的丝线，收好丝线后写下药方。
“烦请大夫再开一贴治疗外伤的药。”薛怜心没有忘记阿碧手上的伤，特意出声嘱咐。
“小姐放心。”宁无尘写好药方，转而对蒋月岚道，“稍后我会派人把药送来，几位小姐想必也受了惊吓，我也会送一贴凝神定惊的药来给诸位。”
“多谢大夫。”蒋月岚道过谢之后派人跟着宁无尘回去抓药。
送走了宁无尘，蒋月岚却没有离开薛怜心的房间。
她在桌边坐下，看着薛怜心。
“你到底有什么事瞒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