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五

    韩洌并没有让蒋月岚等太久，就在段玉书清醒之后几日，韩洌也醒了过来。

    当时蒋月岚正在帮薛怜心联系要进入怜心堂的学生，就见温小玉突然找了过来。

    薛怜心办怜心堂这事还需要保密，所以蒋月岚出门的时候只告诉了温小玉自己的去向。看见温小玉脸色煞白，蒋月岚下意识就觉得家里出事了。

    “出什么事了？”

    “韩洌……韩洌……”温小玉一路上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韩洌他怎么了？他出事了？”

    一瞬间有很多不祥的猜测出现在蒋月岚的心里。

    温小玉捂着胸口用力喘了好几口气，才勉强能把接下来的话说出口。

    “韩洌他疯了！”

    “什么？”

    蒋月岚在那一瞬想到的那些不祥的猜测中，并没有韩洌疯了的这个情况，她甚至根本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洌疯了，正在太守府里闹着要杀人呢！你快回去看看吧！”

    听了温小玉的话，蒋月岚再顾不得其他，拉上温小玉直奔太守府。

    太守府内，韩洌手持短剑，在院中与数名太守府的侍卫对峙。

    他身上还绑着绷带，有些伤口因为他的动作激烈而重新被撕裂，将他身上的绷带染红。

    他双眼通红，眼中满是敌意，像是一只受伤的野兽。

    太守府的侍卫们都与韩洌共事良久，虽然不知道韩洌为什么发疯，但是也知道不能伤害他。即使他们人数众多，但为了韩洌的安全，也不敢贸然攻击。

    蒋月岚赶回太守府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样一幕。

    “韩洌！”蒋月岚喊着韩洌的名字，向着韩洌跑去。

    “大小姐小心，韩洌他现在无法自控，不可以靠近他。”

    侍卫们拦住了要靠近韩洌的蒋月岚，害怕韩洌会发疯伤害她。

    蒋月岚理解侍卫们的举动，可是她真的很担心韩洌。

    尤其是在看到韩洌身上那被斑斑血迹染红的绷带之后，蒋月岚觉得更加心痛。

    “去请大夫了吗？”

    “已经派人去请宁大夫过来了。”温小玉跟在蒋月岚身边回答道。

    听到大夫正在赶来的路上，蒋月岚稍稍放心。

    “到底发生了什么？”蒋月岚问身边的温小玉。

    “我也不知道到底怎么了，我今天按照你的吩咐去照顾他，结果他突然就醒了过来，对我比划了半天，还拔剑要杀我，我就赶快跑来找你了。”

    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温小玉也是心有余悸。

    温小玉虽然与韩洌之间没有什么交流，但是在她的印象里，韩洌是那个每次都会默默守护在蒋月岚身后的那个看起来很靠得住的人。

    蒋月岚说过韩洌不会说话，所以不方便跟人交流，但是温小玉能够从韩洌的一举一动中发现他其实是个很温柔的人。

    而且在白衣人来袭的时候，韩洌也拼上性命保护了她们。

    虽说韩洌其实是为了保护蒋月岚，但是救命之恩就是救命之恩，温小玉也还是同样感谢韩洌的付出。

    所以当蒋月岚请她帮忙照看韩洌的时候，温小玉一口答应下来。

    温小玉来到韩洌的房间之时，段玉书并不在房中。

    因为段玉书几日之前就已清醒过来，已经能够自己照顾自己，所以蒋月岚单独安排了另一间房给他。

    韩洌因为身上的伤，一直在发热。温小玉用干净的湿布巾为他擦手擦脸降温，之后将布巾重新清洗过，再放在他的额头上。

    就在温小玉刚把布巾放在韩洌额头上的时候，韩洌突然睁开了眼睛。

    见到韩洌清醒，温小玉喜出望外。

    “韩洌，你终于醒了！”

    韩洌闻言看向温小玉，之后突然坐起身，一手抓住温小玉的肩膀。

    “韩洌你干什么？你弄疼我了……”

    温小玉挣扎着想拉下韩洌的手，但是韩洌的手紧紧扣住她的肩膀，抓得她生疼。

    “韩洌……”

    温小玉还想对韩洌说话，但是却发现韩洌的眼神不一样了。

    韩洌的眼神变得很可怕。

    他的嘴不断张合着，似乎在说些什么，但是温小玉根本就看不懂他说了什么。

    她只看到韩洌捂住他自己的喉咙，又指了指她，又摸索着什么。

    她趁着韩洌分神，终于挣脱了韩洌钳制住她的手，转身就要逃出去。但是韩洌找到了他的短剑，银白色的剑身横在温小玉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韩洌的嘴又在不断张合着，可是温小玉还是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她只知道现在的韩洌跟之前已经判若两人。

    韩洌疯了。

    这是她在当时能够想到的唯一理由。

    温小玉当机立断大叫着救命，太守府的侍卫们及时赶到。

    “救我，韩洌疯了，他疯了！”

    侍卫们听了温小玉的话也是一头雾水，纷纷问韩洌到底怎么了。

    趁着韩洌的注意力被侍卫们吸引过去的这个时机，温小玉果断逃走，赶忙去找了蒋月岚。

    在听过温小玉的话之后，蒋月岚又问她身边的侍卫发生了什么。

    侍卫向蒋月岚解释，韩洌确实疯了，他像是完全不认识他们一样，拼命想要逃出去。他们害怕伤到韩洌，但是也不能让韩洌就这样离开，只能暂时把他包围在院子里，想办法抓住他。

    蒋月岚看向被侍卫们包围在中间的韩洌，确实觉得他跟平时不一样了。

    她从未觉得眼前的韩洌如此陌生。

    “韩洌，你到底怎么了？你还认得我吗？”

    蒋月岚对韩洌喊道。

    韩洌看着蒋月岚，双唇张合，对她无声地说了三个字。

    ——你是谁？

    在看懂韩洌所说的话的那一刻，蒋月岚的心里出现了前所未有的惊慌。

    韩洌又失忆了……

    韩洌失去了与她相遇之后的所有的记忆，所以韩洌不认识温小玉，不认识太守府中的侍卫，也不认识她。

    看着韩洌的双唇无声张合的模样，蒋月岚发现，韩洌甚至忘记了他不能说话的这件事。

    对于现在的韩洌来说，他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被陌生的人所包围，自己不能开口说话，身上还满是不知从何而来的伤痕。

    她难以想象韩洌的心里该有多么无助和害怕。

    他现在所做的事情，他脸上的神情，他的眼神，都是受伤的野兽在陌生环境中为了自保而努力表现出来的模样。

    蒋月岚早就知道韩洌失去了曾经的记忆，但是她没想过韩洌会再次失去记忆。

    韩洌早就表示过，愿意为了她的安全而放弃他的过去，他手臂上那个他亲手剜去的飞鹰刺青所留下的疤痕就是他的证明。

    可是如今她才懂，那些被韩洌所放弃的过去中的人，也许也有着跟现在的她一样的不甘。

    她不想韩洌遗忘与自己有关的记忆，不想自己变成韩洌眼中的陌生人。

    “韩洌，你不要再反抗了，你身上还有伤……”

    蒋月岚的声音中带了些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哭腔。

    ——你是谁？你为什么知道我的名字？

    韩洌无声地向蒋月岚问着这些问题，但是蒋月岚却给不出回答。

    那个只有她自己记得的雨夜，那些只有她自己记得的过去，她要怎么向他解释清楚？

    看着韩洌身上绷带透出越来越多的血色，蒋月岚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凌乱的情绪，还有眼中即将溢出眼眶的泪水。

    “不能让他继续这样了，用锁链锁住他！”蒋月岚冷静下令，立刻便有侍卫领命而去，准备锁链。

    韩洌听罢，双眼紧盯着蒋月岚，眼中杀意立现。

    这是蒋月岚第一次在韩洌的眼中见到他对自己的杀意。

    “你不记得，我不怪你。我会治好你，让你想起来你过去的一切。”

    蒋月岚看着眼前的韩洌，下定了决心。

    韩洌像是被蒋月岚的表现所折服，逐渐放下了手中的短剑，眼中的杀意也渐渐消退。

    蒋月岚以为韩洌是终于想起来了自己，才会不再反抗。

    “韩洌，你想来了吗？你想起我是谁了吗？”蒋月岚欣喜地问道。

    但是下一刻，蒋月岚的欣喜又再度变成惊慌。

    韩洌手中的短剑跌在地上，他双手抓住自己的头，表情痛苦。不久后他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韩洌！”

    蒋月岚冲过去抱住韩洌，却摸到了满手的血。

    韩洌的血。

    有黑色的血不断从韩洌的嘴角流出，在蒋月岚的身上染出一片黑红色。

    “韩洌你不能死啊！韩洌！”

    蒋月岚仿佛一瞬间又回到了荷塘小院的门口，只觉得怀中之人的生命在自己手中不断流逝。

    “月岚姐，大夫来了！大夫来了！”

    温小玉的呼唤让蒋月岚清醒了过来，看着赶来的宁无尘，蒋月岚仿佛见到了唯一的希望。

    “大夫，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蒋月岚紧紧抓住宁无尘的衣袖，不肯松手。

    “蒋小姐放心，在下一定全力以赴。”宁无尘不动声色地将蒋月岚的手从自己的衣袖上拉下，而后先是点了韩洌的穴道止住了他嘴边一直不断流出的黑血，而后将手指放在他的手腕上为他诊脉。

    蒋月岚不敢出声打扰宁无尘，只能一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生怕他说韩洌没有救了。

    但是宁无尘之后所说的话，跟宣判韩洌没有救了似乎也没有什么区别。

    宁无尘说——

    “他体内的剧毒，发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