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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换台风天的亚绥2

    当年黎家人去长乐街找到她。她已经作为孤女在长乐街吃百家饭三年又六个月。整个人生长得细瘦又野蛮,眼里闪着野生的精光。

    黎凌一人于天光初开时站在寂静无人的街外等着。看着如蜘蛛洞般幽深不可测的巷子深处,深情殷切却有满含耐心。直到她一个简单干脆的身影从街巷的深处走出来。

    他垂头打量她。告诉她不用怕。从此跟他走。照顾她是她母亲的嘱托,也是他应当做到之事。此后,她可将一切心放下。再不必受苦。

    他握住她的手,带她坐进他身后的车子里。那部车子冲开凌晨街道上的浓雾,离开如阴暗巨坑般的长乐街,去往城市另一头有青山碧水,有紫气映照的半山高墅。那天早晨她便端坐于黎家6点半准时开餐的餐桌前她的座位上,迅速且正式的成为黎家人。正如黎凌所说,她此后就是黎家人。黎家人都叫她老四。除此之外都知道该叫她四小姐。

    她是谁。千泉。在长乐街像蟑螂一样活着。一夜之间,转眼就脱胎换骨。

    她将开始一个全新的生活。但这是一个漫长又耗费精力的历程,将她变成如今这样的黎家老四。她如同一个异类,突然出现在黎家,也势必猛然之间,进入他们的社交圈。天底下除开阴诡之地,水滴都能声传千里的耸然之地,便是这种极富贵之地,有着高高的藩篱,排斥外人。

    她是个外来之人。而且来自最为人不耻之地。因此,她本身是蛇虫鼠蚁,活下去是最大的目的。

    但也许,这个世界的人不这样想。有不同的人在她身边,亲自告诉她不用怕。

    那个清晨来接她的,除了在街头等她的黎凌,还有另一个黎瑞年。黎家老二。她一直叫二哥。

    那时候,他也还是个少年。坐在车子里,独自一人坐在她和黎凌的对面。不动声色地打量她。看不出喜怒。

    但就是从那时候起,从他的嘴里说出,黎瑞年说,不要怕,我会陪着你。

    自此锦衣华服,尊贵无比,常侍左右。

    所以。她那时的生活。一向是有黎瑞年的。他们说黎家的兄妹中,老二和老四看去好得恨不能穿同一条裤子。

    黎瑞年回家第一件事是要去看一看她在做什么,有没有不顺心不如意。

    黎瑞年要替她把关她的生活所需,除了要用最好的之外,她后来发现,他比她自己都清楚,哪些东西适合她,哪些又不配出现在她面前。他手头有好东西,当然也做到都先拿过去让她先过目。黎瑞年所做到的,是他能从她的头发丝是否开叉到她的心情是否低落,都一一关照到。

    这样全心用意,每天睁开眼到躺上床无时无刻不为之操心。

    请住家老师补上了她落下的课业后。她便开始去上学。那时候黎瑞年也还是学生。他早晨送她去上学。傍晚,她走出校门时,他的车子便已经等在那里。无论多迟,他都会等在那里。等到她为止。有时候,他坐在车子里看书。她说她自己也可以。她自己也能适应生活。但他从书里抬眼看她。也只是笑笑拍拍她的脑袋。

    当然。也是黎瑞年教会她骑的马。生日时,他送给她一匹小马驹,他们曾经同骑一匹马,教她翻越路障。两样也是黎瑞年教的她射击。她第一次出国旅行也是他陪她去。他亲自作路线订日程。他带她两个人各自背着双肩包出去一个月。回来时,黎凌大发雷霆。罚他,她依然毫发无损。

    黎瑞年带她去最新的餐厅,陪她购物打球逛展馆。有什么宴请活动他也都陪她去,黎家人享受到的待遇,在他黎瑞年面前,她也一应相同的待遇。没有谁敢有偏颇。她偶有不合时宜,黎瑞年商在她旁边不以为意,告诉她不用介意。有谁对她不合时宜,他那时也会在旁边,告诉那个人不能不合时宜。黎家是豪门。她便是贵女。她想要什么有什么。没有什么得不到。黎瑞年和黎凌要她知道这一点。也在告诉别人这一点。

    那么多年过去了。大家都知道,她往常做些什么护理,体质总要补些什么营养,她又对哪些过敏,哪些又对她有益处,她喜欢什么,又厌恶什么,他一清二楚。

    她数十年如一日喜欢同一个发型师的造型,等那位老师提前退休后,她再没有耐心对头发做什么造型,进行什么养护。

    他知道她先天体弱,虚不受补。他知道她不能吃阿胶,不能多碰鱼翅鲍鱼。补品山珍,他先一样一样替她挑拣。她对花生过敏。又喜欢猎奇喜新。

    他知道她不喜欢应酬,不喜欢场面,她不喜欢交际,不喜欢大声说话不喜欢引人瞩目,她喜欢一个人清静,懒散自在,但她喜欢骑射,喜欢山野,喜欢不受约束,她不热情,脾气不好,果断直接,会查颜观色,会隐忍,会无动于衷。

    他照顾她关心她,知冷知热的。又不独断霸道,他开明又智慧。

    黎凌说他老了,希望她陪在身边时,也是他支持她出国读书。他也替她争取来她这种不定的职业,作个闲散的编剧,便不时采风常年出门游居,不常住在家。

    后来。黎瑞年接手事业。已难于分身。便吩咐了知冷知热能文能武的阿旦照顾她。阿旦是黎瑞年的体己人。是黎瑞年的得力之人。是自己人。第一次见他,是她出国读书时,陪在他们身边的就是戴着墨镜的阿旦

    对她这个妹妹。是肉眼可见的疼爱。

    他们说,黎家当家,最疼爱他的小妹妹。恨不能绑在身上。是个妹妹奴。

    阿旦谦逊认真。能做到黎瑞年对他工作的任何要求。因此,阿旦了解她就像黎瑞年。

    而现在。她正与他们同乘一部车子。只有三个人。有两个人了解她,如同托光了衣服。蜕尽了皮毛。

    他们了解她的一切。便能看到她所看到的。正因为他们看着她所见的一切,所以他们知道她的一切。

    哪怕是昨天一个完全出乎意料且草率的一瞥。

    她看着阿旦。阿旦无动于衷的开着车。平静置身事处。

    而黎瑞年突然开口说话,你别瞪着人家。他只是听我的吩咐。

    下午阿旦说她话变少了。

    阿旦的发现,敏锐又一针见血。

    他说对了。

    她在他们之前没有秘密。没有不可见人的心事。赤身裸体。比如唐执。

    她也并不想为他们张嘴抗辩。她也知道。她也不并想说什么。她也无所谓。

    她只是突然觉得后颈有些酸涨。她兀自吞下一个无声的叹息。没有吭声。转头看向窗外。窗玻璃上,依然积聚着昨天的一般的水洼,聚在一起,晶莹剔透,又随之淌走。

    这就是他们现在的生活。热热闹闹又两面三刀。

    他们的车子驶向亚绥最堂皇的那家酒店。

    为了这个台风天气。黎瑞年改变行程。临时逗留一晚。毫无疑问,自然订的总统套。

    她昨天便来,应今天的约。订的两晚的商务间,明天直接回藤棠。

    阿旦问是否要将她的行李搬上楼时。她说不用了。阿旦看一眼黎瑞年。黎瑞年没有吭声。便是依她了。

    他们下车走进酒店大厅的几步路。扑进来的水雾已经把她的裙摆濡湿。头发已经沾在她的身上。

    她非常快速的往房间走去。脸上的妆和身上的衣裙让她觉得很不自在。黎瑞年却一直走在她身后。直到她开门后。他伸出两只手撑在墙上,挡住她的去路。阿旦背身站在几步之外的走道中间。她如同受到强大的挤压。整个人贴在墙上。

    她能感到他们两个人身上都带着外面携进来的湿漉漉的凉意。她侧头看着走廊上玛瑙制的灯罩。只是静默的等着。

    她终于打破沉默,她开口说,一向有人说我们是连体婴。有人说我们不清不楚。有人说我对你有图谋。这些都是你想听到的吗?

    他的眼镜摘下来拿在手上。细长的眼睛里变得无比阴暗,他说,都是混账。

    她听过恶毒的,黎家老四,要作为老处女老死一生。活着有什么意思。谁知道她还是不是。他们家门里边的事,关起门来,我们外人又能知道多少呢。那些最最体面的人,说出来的话,比长乐街臭水沟里流的水,差别有多大呢。居住行止在最清朗明媚的富贵之地的人家,又正直尊贵到哪里去呢。

    她无奈又讥讽说,那你想要什么

    他沉默。

    他曾经牵着她的手穿行在异国的人群中间。曾经与她同乘一骑马。曾经她把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睡觉。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再没牵过她的手。她也再不依靠他。

    今天,许久以来。他感觉到他的女孩的温度,气息。执拗。嘲讽。

    他对于她。他想要什么。

    他接过黎家的当家才一年。有了未婚妻。北苏南黎。苏家在商业蓝图上虽是新贵,但胜在政只界的树大根深。

    定婚前一夜。黎凌依然持续的叮嘱他,照顾好她。

    而现在她转头来看着他。她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弄清楚他想要的应该很简单。但他是说不出口来的。她轻轻一碰便挥开他的手,她说,你不必因为唐执生气。

    至于唐执。她曾经感激黎瑞年在这一件事上,是由她自己来作的选择。

    但其实,没有人比她更知道。唐执今生最不想见,最厌恶的人,是谁了。

    她终于洗了个澡。卸去礼服,和大美人的容姿。

    又穿上一条全新青色棉制的长裙。用一支旧木簪潦草挽了一头长发。行头一换便很舒适。衣服虽是新的,却已也是摆好在床上,她尽换上便是。即便不是完全根据她的习惯,她的喜好。总不会叫她不舒服,穿着不如意。只簪子是旧的,她用了十多年。私下盘头发时,那么卷几下,从没换过。她通知阿旦。她饿了。要去餐厅吃个饭。

    阿旦给她定了位置。自然会报告黎瑞年。便不用叫她的二哥。他自会定夺。刚才生气的离开。她料想这一趟大约是不会再要见到她了。

    顶层亚绥最贵最好的餐厅。因为糟糕的天气,显得冷清。

    此刻外面夜幕已深。雨已越下越大。大楼底下路边的大树已被吹得横倒一片,街面上尽是风吹起的,白花花的水幕。黑色的夜里,雨水被大风劈头盖脸的吹来,啪啪啪打在玻璃墙上,狠狠撞过来,仿佛像揉捏的面团被硬挤在墙上,刚落定,一转眼又被那大风刮走。那景像,很像无数豌豆大小的小娃娃成堆的被裹挟而来贴着脸趴在玻璃窗上,哭喊撕闹,撕心裂肺瞧着你拍打着玻璃恨不得钻进来,然而一阵风又把哭喊的他们生生从外墙上扯去,转眼没了踪影,只剩撕叫余音。

    很惨烈悚然,触目惊心。

    只有悠悠放着音乐的餐厅内恬淡温馨,不受外面的欺风苦雨影响。

    厅里只有两桌客人。道士来时。她把很大注意力放在另一桌的食客身上。以此打发时间。

    仅是两个女士。看举止是常说的闺蜜。一个是孕妇。

    只是另一个是不能说话的了。但是用手机在沟通。举止恬淡中纯真清秀很显娃娃脸。也是那头长发,整个人看去秀外慧中,但怎么着又显得一些狡黠倔强。不止是因为秀色可餐,也正因有这个缘故,很吸引得她瞧了又瞧,很愿意探究,比如她为什么是哑的,比如她的生平为人。

    毕竟她是一向喜欢看这些热闹的。

    也正是道士姗姗而来时。

    她正看着这个姑娘一脸震惊,仿佛见到了意料之外又确然如此的事情,然后站起来从她身边跑过。想是她站起来的举动翻倒了她坐的椅子,发出突兀的声音,正吓了她一跳。她惊讶的抬起头,看着小姑娘跑过去。后面有人喊,也是意外又惊讶,情急之下喊她,想想?

    她越过道士的身影。她顺着她跑去的方向。看着她往电梯那边跑。电梯门阖上后是一个男子冷峻无情的眼神。

    待她收回视线。道士已拉开椅子在她对面坐下。把餐具往前推开。四五十岁的模样,头发已泛白。面容清瘦,有久经风霜的沧桑感。穿着件白色休闲衬衣,一条牛仔裤,一双运动鞋。从外面来,却不沾一点水汽。整个人看去像人到中年,终日抱着保温杯在办公室混日子的科室老同志。平庸圆滑,平日里就是头头是道,语重心长的跟你聊聊人生,分享分享阅历。

    她看着他问,道士,要不要再吃一点。

    蓝亭看着对面的姑娘,点头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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