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哑巴三途

    风吹过长堤。白云在平原大地的上方悠悠地移动。投下几片阴影。

    碧绿的三途水蜿蜒着横穿平原。

    在三途山上,有一株老桃树,栽在村子东边,几十年,茂盛粗壮,沉沉地立在山崖边。她一个人抱不过来。时节里。老树开始落花。花瓣被带起,乘着平原来的风,卷进高空云头,落进三途川的河水里,飘进延着山路盘旋而回的客运汽车的车窗里。

    三途山下。被山川环抱的长堤平原宁静而柔和。在绿树掩映里,热电厂的大烟囱立在平原上绝冒着浓烟。升腾到平原上空,又消散在蓝天里。

    到了三途山上。三途村庸懒的包裹在午后的困倦里。依稀的几缕人声狗吠,也仿佛隔着一个世界。

    她站在桃花树下的阴影里。

    前面,目之所及是长堤。这身后才是她的归途。

    三途,曾经是她的退路。她为她这平凡无声,普通安逸的一生找到的最合适的后路。她的藏身之处。

    然而。她最终离开这里。这里终于变成来自另一个世界的,遥想的梦境。

    ——是最美最叫人心安的长堤三途。

    那是她在三途最后一晚。她照常陪着阿妈坐在石板铺成的小村广场里。广场中间一座小喷泉。常年无水。村里老幼饭后一起散坐于它的四周。饮茶,摇扇拍蚊虫。拍一下大腿,抓几下胳膊。讲山下的新闻,谈谈村里的八卦。

    她在山下长堤居住的小区。也是个老房子,当年18岁,她还是学生,她自己去挑了一处,付了钱过了户就买下这么一处。读完书回来,确实供她住了这么些年。可惜如今不在拆迁的红线内,不然得很大一笔安置费。不定能大赚,但决不会吃亏。

    动工应该是快了。到时仅一墙之隔。那种工程发动起来,附近的人就没法正常生活,又吵又脏。家里一天早中晚扫三次,三次都能扫出一堆灰……

    她倒没事。可以回三途来住。这样说的时候,村里的这些老人家也没有看不惯她游手好闲的样子。他们也是习惯的。

    三途的人好,忠厚,朴实。待她视如己出,自己家人似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对她客气的。

    她的父母曾代表国家与海外国家交涉。二十多年前落难的那一段时间来到长堤。寄住在阿妈家。托阿妈的福,很受她的照顾。生活成家人的样子。也奇怪,也是缘分。她生在山下的医院里。最后又留在长堤三途。

    她读书回来后。也一直没有个长久工作。一时换个工作,下一次又换个工作。这时去作作代课老师,下次又去行政服务窗口上班,这时却是在图书馆里上班。每一样看着,都像是个安稳的工作,似模似样,认认真真做下去,都也是个生活的法子。但每次眼看着是个长久的模样,转眼又改了样,阿妈总摸着心口,不知说什么,怎么劝说才好。偶尔,又有乡邻叔婆给介绍个对象。说句,小姑娘好安稳下去了,要有长久心,哪个工作做下去,不是长久之计呐!

    三途人的心思。看着她一直在这里住下去才好呢。这不就更说明三途是个好地方嘛!不止是出人才的福地。还有外人住下不肯走的呢!他们就可以这样说。

    说到村子的风水,福气。就又说到老三家三十多年送出去的最小的那个女娃儿从海外回来寻亲。带一个绿眼珠子的老公和男娃娃。昨天还在村公所里大摆了宴席。所以早上还在收拾。每家送的大电视机,有几家已经送到了。打开一试。还很过得去。真是美滋滋。今天那两家老头就没来。肯定在看大电视啦。给村里捐的大笔的钱。村里什么时候开会,得说说这笔款子该怎么用。给娃娃们读书用,把村子的路修缮一下,直接挨家挨户把钱分了……吵吵嚷嚷,又笑又要开骂。总带着点理,带着点私心,带着点刁蛮。

    她仰头看夜空。山花林木的气息伴着大声无拘束的高谈阔论,在空中回荡盘旋。

    回家的路上,阿妈笑着责怪六叔说话没寸没边。

    高山上的晚风沿着电蜿蜒陡峭的石板小道,在三途的石屋群间穿梭跳跃。把路边攀附在墙上的浓密绿叶吹得沙沙作响。

    她说,他看着怪兴奋的。

    阿妈也哼笑一声。

    她们回去坐在院子的花树下。吃从井里捞出来的西瓜。她靠在藤椅里,看天上密布的星星。

    阿妈说,你这次回去最好叫小韩,小赵给你介绍个对象。他们学校里的同事朋友。大学老师!多好。也不用非得回来陪我这个老太婆。

    她把西瓜子吐进大丽花丛里。阿妈翻白眼嫌弃,我还得顾我的外孙,没空再顾你这个大朋友。

    她说,我想把那边的房子卖出去。不回去了。这里好。到时让阿姐给我介绍个对象。我正经去做个老师。

    阿妈有一瞬仿佛也思考了一下。醒悟过来又说,你别哄我!亚绥那房子,是你父母留给你唯一的东西。要说你小时候能赖在这里不走,那也是当时你父母忙又由着你。难道你真在这种小地方混一辈子?没出息!

    她说,嗨,在哪里都一样啊!

    风吹着。头顶的橄榄树哗哗作响。树枝的间隙里有银河横跨而过的轨迹。

    阿妈的眼眸明亮疏朗。她说,我是老啦,能陪你到什么时候。

    她抬头看着夜空。双眼明亮。一只手拿着蒲扇,从身后给苏想轻轻扇着。

    她白天去过阿爹的墓地。阿爹在她十多岁时,死在后山。从山道上摔下来。被发现时,已无气息。阿爹阿妈一对子女。阿姐在长堤是公职人员,有个小儿子。而她的阿哥,从他出去读书时开始,她就再没见到过他。阿爹死时也没有回来。他那时便已与三途断了联系。

    阿姐按着旧时地址送消息过去,希望他能回来见阿爹最后一面。但终于,他们没有等到他。

    现在,她不知道阿姐还有没有在尝试找她的弟弟。但他们已从未在她面前提起过那个离家远走之人。

    她给“阿爹”倒了些她从阿妈厨房里翻出的一瓶白酒,点了三支烟。她说阿爹。我去把你儿子找回来!你们把我养这么大。虽然有点废物。没给你们争什么光。但孝心总是有的。至今也还没为你们做些什么。所以,我决定了,既然这辈子不能做扬名立万,功在千秋的大事。我便去把大哥找回来。这是我能回报给你们最大的事情了。到时,我就回来。留在这里。陪着阿妈。常来看你。

    有一排欧鹭飞过三途山。发出几声鸣叫。她又倒了剩下的半瓶酒。点了四支烟。自己拿一支放嘴里吸了一口。

    她这个人,随缘。每天平凡普通,按部就班重复的过每一天。看着索然,但她不觉得无味。清淡但温和。

    每天早晨在街边买点早饭。去上个班。吃个三餐。晚上看个电视就睡觉。或者回去三途。则更是陪陪阿婆,听听他们吹吹牛比,看看他们攀比较劲,佩服佩服他们评点天下时事,了解了解当下局势。她就觉得在三途山上,也能做个用一生掌控天下全局的人。

    天底下所有人呼吸的空气都是一样的。万家灯火。她是她,大家是大家,都一样,其实都已在各司其职。

    她想起那天晚上。三途山上,靠近天空,吹起夜空中一朵孤云的晚风,拂过她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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