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辞旧迎新,鞭炮作响,户户炊烟袅袅,家家酿酒做菜。

    南郡步入新的一年,苍林听见爹在念叨送走丁丑,迎来戊寅,弄不清这年历换算。他拎着几盒点心,去礼苑参拜先生。

    礼苑学子纷纷回家庆祝新年,剩下先生一人独坐庭院赏梨花。南郡少见梨树,礼苑内庭的这棵年岁不少,照见无数个新年流过。那颗梨树撑起朵朵雪白,让苍林想起记忆里的冬天。南郡四季如夏,永远停留在热烈的季节,冬雪的景象已然模糊。

    苍林望着大树下苍老而孤独的身影,心里有些难过,他急忙走过去,俯身施礼。古庸见到苍林,满眼欣慰,扶他起身,唤他坐在身旁。

    “先生,今早爹娘嘱咐我邀您一起来我家共度除夕。”梨花香气扑鼻,心旷神怡。

    古庸摇头,“老夫习惯留在礼苑。”

    “那我陪您留下,一块儿过节。”苍林搁下点心盒子,琢磨去找林掌柜送一桌酒菜。

    古庸不依,“你爹娘和妹妹还在家里,除夕之夜应当与家人团圆,怎么能留在这呢。”

    “他们知道我留在礼苑陪您,一定应允。”苍林坚持,“先生不必推辞,待我去找林掌柜叫一桌酒菜。”

    林家酒馆关门歇业,苍林摇头感叹,“一点也不敬业。”他第一次拜访林府,阔气的院落引得苍林惊叹,“林掌柜挣了多少钱啊!盖了这么大个别墅!”看门房的见陆苍林来了,立马点头哈腰,一边请苍林进门,一边呼唤掌柜的。绕过影壁墙和檐廊,只见几个家丁三三两两蹲在地上洗锅洗碗,几个婆子哄着小孩说笑,看门房的将苍林请进正厅,呼唤下人端茶倒水,“陆少,您稍等,我去厢房通知我们老爷。”

    陆苍林心道一句,林掌柜可以啊,生意兴隆,家底殷实,看来我是太低调了!

    “陆少啊,除夕便来拜年?不等初一?”林掌柜身着一袭新红的丝绸褂子,急忙来向陆少拜年。

    苍林呵呵一笑,“不好意思啊,掌柜的,初一我会来登门拜年。今天来是请你帮个忙。”苍林道出来意,林掌柜觉得小事一桩,立马吩咐后厨准备酒菜。

    林掌柜坐下来陪苍林喝茶,“我说陆少,你的生意比我大得多,怎么没想着替令尊令堂盖个大宅子,招些家丁伺候他们呢。”

    “我爹我娘说家里的房子住得不错,不必麻烦。”苍林呷了一口清茶,芳香沁脾,“不好意思啊,这时候麻烦你了。”他掏出些银两摆在桃木茶桌上,“替我谢谢你家厨子。”

    林掌柜刚要推辞,苍林立马说道,“过年送个吉利,不必推辞了。”

    掌柜的一边收着银两,一边感叹,“陆少慷慨大方,果然是财运亨通的人啊。”

    家丁们收了赏银,干活愈发卖力,小心翼翼地将酒菜装进食盒,恭送苍林出门,“陆少慢走,我家酒馆初五开门,欢迎陆少赏光。”

    陆苍林嘟囔一句,“初五啊,那开门算早还是晚啊。”

    “初五吉利,所有铺面都在初五开门。”家丁解释一句,“对了,除了银匠铺,他家初一就开门,可能布幽先生孤身一人,开门开得早。”

    苍林闻言,想邀布幽一起过年,轻叩银匠铺的门环,“布幽先生,过年好啊。”

    布幽开门,见苍林提着酒菜,“除夕就来送礼了?”

    苍林无奈,“先生你怎么一看见我不是想着请客,就是想着送礼呢。”

    布幽挠着银发,眯着眼睛笑道,“老夫这是信任陆少是慷慨之人嘛。”

    “那我就不负先生信任。听闻您一个人过年,恰好古庸先生也是独自守岁,我想邀您一起去礼苑欢度除夕,酒菜都备好了。”苍林提起食盒在布幽眼前摇晃。

    布幽喜笑颜开,爽快答应,提着青竹葫芦迈步出门,“好啊,好啊,多谢陆少。”

    陆云乾和夫人听闻苍林留在礼苑,当即应允,他们理解儿子的心意。李润也想一同前往,灵儿拉着她,“咱们一块儿去吧。”

    李唐摇头,“伯父伯母还在,你们怎么能走呢。”

    李润听见兄长发话,急忙劝解灵儿,“苍林一人陪着先生也好。”

    孟镝和孟然抱着一坛栀子酒走进来,“师父,灵儿,苍林哥……”

    陆云乾接过酒坛,沉得他双臂酸疼,急忙放在地上。孟镝抬起衣袖擦拭额头上的汗珠,“师父,这是我娘做的栀子酒。”

    陆云乾叮嘱道,“咱们有言在先。今天不喝汤药,可以喝两杯酒,从明天开始,就不能再贪杯了。”

    孟镝点头,伸着脖子向堂屋张望,寻找灵儿身影。

    灵儿从灶房走出来,轻拍他的后背,“看什么呢?”

    孟镝回过头来,看见灵儿发髻簪上红花,她面如凝脂,他星目闪烁,“灵儿,娘让我送来栀子酒,上次赶集你未尝几口,今天补上。”

    灵儿欢喜答应,“多谢四娘。”

    李唐和李润闻声赶来,孟然礼貌寒暄,按照爹的嘱托,邀请大家初一去府上赴宴。孟镝偷偷耳语灵儿,“初二早上,东口有集市,我来接你,暗号不变。”

    灵儿微笑答应,朱唇明艳,齿如珍珠。

    孟然催促孟镝回家,而孟镝念着灵儿明艳的脸颊,步履蹒跚。他真希望舞象之年明天就到,可以像苍林哥那样带着聘礼向心爱之人表明心意。灵儿啊灵儿,你说这世间何苦要分什么年岁礼法、媒妁婚约,“我爱你”这么简洁的一件事,为何要等要盼,我如此勇敢,无惧刀兵,却怎么一直为这件心事胆怯!

    兄弟二人迎着朝阳碧天走在清澈的石板路,孟然几次问孟镝知不知道苍林去哪,孟镝都不曾耳闻。孟然摇头,不知兄弟又在思量什么高兴事。

    月夜临近,举酒当歌,爆竹声声,欢度今宵。

    孟镝终于盼来这顿栀子酒,盼着今宵再入广寒,看玉兔,拜嫦娥,灵儿相伴,共襄盛会。可惜,这一夜酒力不胜之前,几杯甘霖穿肠,已经满面通红,眼皮低垂,身影摇晃。一桌佳肴还未尝几口,孟镝就呼呼大睡。孟然耳边轻声唤他,还是不醒,孟谦和四娘相视而笑,“孟然,扶他回厢房吧。”

    礼苑门前爆竹声响,苍林拎着红烛满意点头,“林掌柜可以,这鞭炮给力啊。”

    布幽和古庸唤他喝酒。苍林关上大门,走入庭院,方桌前入座,举杯相敬,“两位先生,除夕快乐!”

    “喜乐安康。”

    “吉祥如意。”

    梅酒醇香,陈酒热烈。苍林这一年酒量见长,几杯交替入喉,面色依然不改。

    月朗星稀,浮云消散,庭院树梢迎来几只青鸟啼鸣。古庸想起往年蒲斯年和陈少安陪同左右,师生谈笑,似水流年。当时道是寻常,如今他二人身在京都,或生死未卜,或平步青云,到底是世事难料。

    清风明月下,烈酒佳肴前,古庸泪眼朦胧。他早已明白圣人的礼法只能约束良人,无力匡扶正义,礼苑迎来送往的诸多过客就算学识渊博也难解人生愁苦,终不敌造化弄人。

    苍林望见先生伤怀,自然明白所为何事。他搁下酒盅,遥望明月,想起囚车里的蒲斯年,心中亦是怅然,师生二人垂首无言,只有一旁的布幽大快朵颐,尽兴豪饮。

    古庸摇晃起身,往厢房挪步。苍林跟着起身,扶着先生。

    “苍林,我倦了,你陪布幽先生守岁吧。厢房空着好多,你们随时歇息。”

    苍林望见那双苍老的手缓缓扶住栏杆,微微佝偻的肩背些许颤抖。血案已经告一段落,京都人马也消失许久,可伤痛和别离仍旧蔓延在心中。

    庭院月影下,布幽把酒临风,酣畅自在。苍林照顾好先生,走出厢房,随意落座,望着残羹发呆。布幽举酒,示意碰杯,苍林将杯沿搁在下方碰着一声杯响,“新年快乐。”

    烈酒穿肠,血脉喷张,苍林心旷神怡,仿佛又有真气汇聚于心,他望着桌角的青竹葫芦,只觉眼前恍惚,“布幽先生,你有做过一个梦吗?冥界,荆棘,魔窟,血海,蒲业,斯年,魏林泰,还有我……”

    布幽再饮一杯,眯着眼睛,捋着银须,“老夫很少做梦。”

    “你不记得了,为什么我们仨都想得起来。”他环顾庭院,想起神兽吐烟,“那天,狻猊闯入礼苑,你也在。为什么你总是在。”

    布幽哈哈大笑,“说明我等有缘。”

    “你是不是和了缘还有我一样,来自另一个世界。”苍林终于想起自己一直以来的困惑,布幽多次化险为夷,不像等闲之辈。

    布幽笑而不答。

    “你从哪穿越来的?你告诉我。”

    “说来话长。”

    “这里的年历我都闹不清楚。”

    “四个甲子之前,广袤桃源,风调雨顺。一个甲子流过,桃源纷争四起,人心惶惶;又一甲子流逝,桃源天灾肆虐,众生凄苦;再过一个甲子,四面土地割裂,战乱不断;又是一个甲子,东吴北狄西戎南嘉,四方盘踞。”

    苍林恍然,“然后……萧国统一,王朝古都……”他闭上眼睛,想起师尊挥手展现的那幅画卷,“桃源,天灾,王朝,萧庭,他说人间别样世界,又不过往复轮回……”烈酒醉人,苍林眼皮低垂,捂着胸口,鼾声入眠。

    布幽微笑,闻听风声,摇手便得一件衣袍,盖在苍林身上。布幽提起酒杯,对着天边的极光,微笑举杯,“守在人间又是一年,观这无边往复,看这因果循环,此时彼时,又如一折。”

    话音落下,那极光旋即消散,留下几朵星辰闪烁。布幽将烈酒饮下,拎起葫芦便走。那几颗星辰渐渐隐没,独留广寒长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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