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教室的李安还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同学们窃窃私语，时不时又悄悄看向他的额头，上课铃打响，老师对他的呵斥，李安也充耳不闻。

    他左手边的人也频频看向他，一条右下角绣着小小柚子的手帕被悄悄塞到他的手里。

    柔和的触感暂时填补了他的手心，李安的眼珠微微动了动，张了张嘴，艰难地说出梦境中的第二句话。

    “谢谢。”

    她没回应，不知道听没听到，于是，他又封闭了耳朵，整个人缩小成一个萎顿的洋葱。

    等夏天，等秋天，等一个放学，要等到月亮变圆。

    班长宣布放学了，班里立即变得嘈杂起来。

    大家哗啦啦收书包。

    “哦！回家看电视剧喽！”前排一个女生欢呼“今天早点回去，我妈还能让我看一集。”

    “新出的那个古装剧吧！可好看了。”有人附和。

    “赵柚梓，你也是走读生啊。住哪的？说不定咋俩顺路。”沈舟笑着说。

    听见沈舟说话，他萎顿的洋葱缨子又竖了起来。

    沈舟和她都是刚转来1班，两人整天却有说不完的话，关系很好，他是知道的。

    “啊？我不是啊。”

    “不是你收什么书包。”

    “不是放学了吗？”

    沈舟一拍额头，笑得一口白牙：“走读生放学，住校生下课自由活动15分钟后，等会还得再自习一节课。”

    哦，他也想起来了，她现在还不能走，那段时间每每到第二节晚自习，没了沈舟，他们都是两个人的。

    晴天霹雳。每个省的教学方式都不一样，她今天是第一次知道原来有的地方初中是要上晚自习的，还要上两节。

    沈舟心情很好，甩着钥匙走了。

    放逐了自己一下午，这个梦都没有结束，李安心里隐隐感知到自己暂时醒不过来了，只是不知道梦境中的时间流速是怎样的。

    他睡着的地方是在办公室里面的套间里，时间是中午时分，下午还有未完成的工作，助理可能会来找他，最迟晚上Alex和他一起回家的时候也能发现并叫醒他。

    而现在，他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

    沉默了一个上午，又沉默了一个下午，还要继续沉默一个晚上……

    李安看着桌上由大到小摞得整整齐齐的新课本，愣了一下，应该是她帮忙整理的，但是他仍旧说不出谢谢。

    他不敢看她。

    如果是在现实里重逢，他会把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西装革履，衬衫熨地没有一丝褶皱，最好身后再跟着几个下属，让她看看，自己已经不是以前那个穷小子了。

    可是为什么天意弄人，连在梦境中的他都是一副穷困潦倒，营养不良的样子。

    这下可好，他连看向她的勇气都没有啦！

    李安看着不知送走了多少届初三学子的坑洼桌板，尽管心里已经兵荒马乱翻江倒海了，可是在旁人看来，他仍旧是一动不动，黑黑的眼珠又固定住了。

    第一天没什么作业，赵柚梓写完了就对着习题册子发呆。

    爸妈一直在外省打工，因为户口问题不能异地中考，加上两省的书略有差异，考试形式也有不同，才托人办好手续转过来。

    镇上的房子久不住人，再加上家长不放心一个女孩，就直接办了住宿。

    白天没觉得，等走读的同学走光了，喧嚣了一天的校园安静下来，教室外面的黑黑的夜色泛着凉意，赵柚梓突然觉得孤零零的有点想哭。

    明明白天还好好的，为什么现在那么难受。她没话找话，问仅剩的一个同桌：“李安，你想不想家？”

    女孩声音低低的，带了点哭腔。

    李安清楚地知道梦境中发生的许多事都是他少年时经历过的，也不知道他是记性太好了，还是这段经历让他太印象深刻了，直到现在，他依然清楚地记得自己当初对她说的那句话。

    “不想”，冷冰冰的两个字，他当初是这样回答的。

    时隔多年，他再次见到她，却是在自己的梦中，相同的场景，相同的问题……李安实在难以描述自己的感受。

    他瞬间不知所措。

    索性，她也没有非要他的回答。

    一个床板，一床草席，就是他在宿舍的全部家当。

    洗漱声，公共厕所的冲水声，走廊外，宿舍里都是声音嘈杂，闹哄哄一片，熄灯铃一响，又是喊声一片。

    月光透过窗子清凌凌照在地上。

    夜深了，他顶着乱糟糟的脑袋，躺着乱糟糟的草席，思绪却逐渐清明起来。

    李国栋暂时还在牢里出不来，奶奶有和和在家里照顾，家里的麦子也收割了，学校里老师教的东西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当初一起创业的几个人，现在这个时间侯佳明还在拼死拼活准备高考，万州还不知道在哪个地方当小混混，他也只是个刚满十六岁，连学杂费都交不起初中生。

    唉……

    李安皱着眉思索自己在这梦境中该何去何从，想来想去辍学是最好的选择，他脑子里的知识领先了现在数十年，离开学校无论到哪里都能闯出自己的一片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