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花白的老夫妇怒气冲冲闯入大厅，老妇人用健壮的臂膀抓住连心的小辫子，连心还未意识到面前的事情，仰头吃痛，面上带有诧异。

    一阵熟悉的陈旧烂谷子的气味锁紧她的鼻腔，使她的鼻翼泛红，呼吸放缓。连心恐慌地扭过头去，并不看来人一眼，仿佛就知道是谁。

    “好啊，贱骨头原来躲藏到这里快活了。让我们好找。”那满脸皱纹的男人吼着嗓门，又扇了她一巴掌。

    “你弟弟呢，你把你弟弟卖到哪去了？”老妇人咬牙切齿地问道。

    宝珠和小喜拿起旁边的扫帚，朝妇人的手肘打了数下，连忙把连心从妇人手中救出，护在身后。

    妇人厉声叫道：“我管教我的女儿，你们这些外人插手做甚。”就想往前冲，颇有一种要把连心撕碎的架势。

    店里的顾客原是三三两两地坐着，现在围成一圈，各个站起来凑热闹。

    “还不走么，要不然报官了。在别人店里闹来闹去，影响别人做生意，也是犯法。”宝珠大声说道。

    “尽管去叫官府的人来好了。我这好女儿还拐走她弟弟呢，我家的香火现在还没有个着落。”妇人理直气壮地说道，又扭头对连心说，“赔钱货，吃香穿暖，忘了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的爹娘，如果你弟弟瘦半点，看我不把你的皮扒下来。”

    “爹娘，你们先回去。我和二姐会去找你的。”连心的声音并不大，离得稍远的人或许看到嘴巴的张合，却听不到人声。

    那对夫妻的有恃无恐消失了，脸色凝重，嘴唇控制不住地抖起来。

    “最晚明天，带你弟弟来城外的土地庙。”

    碧荷披着一身冰雪，急匆匆地往里赶。

    还没待她开口，那对闹事的夫妇居然“知趣”地离开了。

    “连心，这是怎么回事？”宝珠急不可耐地问道。

    碧荷温和地说道：“连心，如果你需要我们帮忙，尽管开口说。”

    连心摇摇头，扯了扯嘴角，说道：“多谢各位姐姐的关心，连心感激不尽。一些家事，今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哎，别那么说，人都有遇到困难的时候。要不就住店里吧，二楼有床榻，也有被褥……”

    连心急忙打断：“我能应付得过来，如果真的有什么事，我会开口的。”

    第二天连心并没有来店里做工。那对夫妇上门来寻人了，寻不到，还一直嚷嚷着是店老板把连心藏起来了。

    碧荷亦没有连心的着落，无奈地去报官。报官，做好登记。老妇人又冲出来，手里抓了棍棒，要袭击她。背后有人先闷声痛呼，碧荷转身一瞧，居然是游舟。游舟反身抓住虎口大小的木棍，老妇人见势不妙，竟松开手里的棍棒，直接逃走了。游舟面色不虞，直直抓住碧荷的手，说，我没事。

    不久，有村民跟官府说，跟马夫喝酒，马夫接了一单生意，来福奶茶店的老板娘跟着两个妙龄少女去往隔壁县了。碧荷得知连心没有出事，松了一口气。同时，心里也暗暗有了关于连心过往的猜测。后来，她父母又跑去隔壁县找连心闹，又回到本县，以拐卖罪的名义，把连心告上了公堂。

    “好狠的小姑娘，居然为了钱卖掉了她的弟弟。”

    “民女的父母也有罪。”

    “何罪。”

    “民女的父母听信算命的孙大娘，扎针可以改良八字，便在二姐的头颅上扎进了十根绣花针。”

    “二姐命没了呀。大姐的右脚是天生残疾，但左腿原来便是好的。只是平日里他们对我们打骂有加，某次，大姐盛粥给他们吃的时候，不小心洒了一点出来，就被他们关到猪圈里，那些猪当天没被喂过，直到大姐发出惨叫。我们看到她血肉模糊的小腿，二姐才急忙抱出她，可是已经太晚了。清官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

    “现在你大姐所在何处？”

    “前日患伤寒。死了。药石无用。”

    那日，官府外人声鼎沸，衙役把三个犯人解押下去，一圈又一圈的人如落日后的鸟兽散去，归入林中。

    “好在连心呆在牢里的时间不久，否则她也太可怜了。”宝珠摆弄着手指说。

    “那医治大姐的郎中，是碧荷姐去请的呢。我看，碧荷姐也不必待连心如此，她来店里做工，本就目的不纯。要是我收到那张纸条，肯定也不会再去管她了。”红玉说道。

    小喜摇摇头：“人心难测啊。”

    “可是，碧荷姐又说，那个同连心一起住的瘸子，根本就不是她的亲生姐姐。”宝珠又补充道。

    小喜震惊脸：“我的天爷，究竟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红玉又说：“那对夫妇不是东西倒是真的，而且他们这次来找连心，是因为有个同乡的在宜春楼里。他们想把连心也卖到宜春楼……”

    店里忽然闯进一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寒冬竟也跑出一头汗水来。

    “姚大江？”红玉认得他，这不是碧荷小叔子的同窗吗？

    “碧荷姐在店里吗？提前放榜了，游舟是榜首。闻家的草庐被人围得水泄不通。”姚大江上气不接下气地答道。

    “在呢，在二楼休息呢，我上去叫她。”宝珠说道。

    二楼的床榻上，冰冷的机器声响起。

    “厌恶值已满。盲盒奖励，无门槛提现，游戏离开条件已达成。一日内有效。”

    碧荷放下手里的医书，接下晶莹的光团，雀跃无比。

    大雪压路，大地一片银白，马车的轮子飞速转动。碧荷倚在窗边，叹了口气。

    “碧荷姐，怎么叹气了。家里有大喜事，难道你还有什么烦心事么？”姚大江关切地问道。

    碧荷摇摇头，说道：“随便叹叹而已啦。”

    又过了好一会儿，马车停了下来。

    车夫惊恐的声音穿透棉布，闷闷地响在二人的耳畔。

    “草庐、草庐塌了！”

    碧荷顾不上身边地姚大江，像一只猫一样冲出了温暖的马车。

    眼前仍然是一片白色，白色的积雪上有许多“疙瘩”，都是一些草片啊、木梁、木壁的“残肢”。

    碧荷发疯似地挖着压得严严实实的废墟，脸被冻得红彤彤的，眼下还有两道凝结成冰的泪痕。

    姚大江后一步出来，往前迈步的时候，腿都是抖的。

    “碧荷姐，这这。你的手！”

    碧荷像是没有听到他的声音，凉凉的血从手上的无数细小的伤口渗出，立即冻成暗红的冰渣。她还在不停地挖。

    “碧荷姐，别挖了。听我说，我们找人来，再把他们救出来。”姚大江强行拉住碧荷的手，大声地喊着。

    “对，你说得对，光靠我们俩不行。”她的声音完全变了，就像烧开的热水壶。她又连忙重复了一遍，生怕姚大江听不懂。

    一阵荷叶的清香随着冰雪的冷冽飘进她的鼻腔，有人从身后环抱住她，将她焐热。

    “嫂嫂，我没事。虚惊一场。”温暖的气流喷在她的耳垂处，酥麻的痒意跟着神经的发应钻进胸口里。

    旁边的姚大江又江又惊又喜，拍了拍游舟的肩膀，知趣地走开了。

    整片天地只剩下二人响遏行云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