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卦

    “周娘在床上躺了三天,脸色跟烂菜叶子似的。青白青白的,气息孱弱。丫鬟探了几次鼻息,禀报与老太太。苏家连寿衣都定下了呢。”

    “这寿衣的事儿,我也听说了。不过,那老板娘跟我闲聊的时候,说是为苏老太太备的。”

    监工朱大娘正好巡视至第五行,敞开嗓子喊:“话可以说,手上的动作也要快。不能因为动了嘴皮子,怠慢了手上的活。”

    那恶狗一样的眼睛在工人之间逡巡,工人的后背绷得跟墨绳一样紧,水边的杂草响起蟋蟀的短促的声响。

    朱大娘的赤色背影向右侧移动,工人们的眉头又舒展开来。

    “那老板娘还奇怪呢,苏老太太竟要这么时兴的款式。”

    “兴许苏婆婆想着老来俏也说不定。”

    “就在苏家人忙着预备后事的时候,周娘喝了一碗白粥,第四天,有力气站起来了。就是嗓音哑得像公鸭。我想啊,那外室白高兴一场了。周娘那天早上派丫鬟向老太太递话,说愿意为苏媚儿办一场宴会,就把那外室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样对待。”

    “意思是愿意接受那苏媚儿了?”

    “虽然话没明说,但我寻思着,周娘的意思应该就是这样。后来,那外室还跟着苏建出门买贺礼,说自己不知道姐姐喜欢什么,要苏建给她出主意。”

    “一个不喜欢自己老婆的男人呢,能懂正头娘子的喜好?我看啊,这苏媚儿也是极其厉害的。”

    “你们猜苏媚儿这名字怎么来的?”

    “嗯,不会是苏建给她取的吧。”

    “正是。这苏媚儿原是没有名字的,都是‘小红小红’这样叫大的。”

    “不得了。周家娘子以后有许多苦头吃了。”

    “后来周娘子下厨,老太太特意开了库房,把风干的大火腿、三五条腊肉、干海参、虾皮都拿出来了。周娘一并拿去,在厨房进进出出。到了饭点,苏家一派热闹,众人围着大圆桌吃菜喝粥,好不快活。周娘不仅下厨,还干传菜的活。”

    “这苏家大娘子的确贤惠,活也是干得最多的。苏老太太还说,娶媳妇不是娶来宠的,而是娶了用的。”

    “这话真难听。我呸,老妖婆。”

    “谁说不是呢。不把人当人呗。”

    “家宴方才进行一半,说出去小解的周娘一直不见回来。等到盘空盆见底,苏家人才意识到不对劲。只有大门的老葱头说,大娘子出去买甜食去了。那折腾了一晚上,周娘就这么离家出走了,苏老天太却不急派人去找,说什么,一个女流之辈,身无所依,又无什么钱财,让她在外头冻一晚,脑子想清楚了,自然会乖乖回来收拾碗筷的。谁知,苏建和苏媚儿回到房中,被褥上一团团‘芝麻’流动,婢女凑近一看,惊呼是一团团蚂蚁在食蜂蜜。床上床底都是。

    周娘的房间里还留了封信,信里说海鲜粥的虾皮发霉,用尿浸过,才有鲜味。其余的菜也加了不少‘货’,只是她嫌恶心,不想脏了信纸,让苏家人慢慢回味回想。是她发了癫,才忍气吞声在苏家做奴为婢,自己要休掉苏建,重新找郎君。还说嫁妆里的两对金蝉,物归原主,让苏家人不必找了。老太太听苏建读完那信,当场昏了过去。”

    听罢,众女工目瞪口呆,那大鼻子的女工吞了吞唾沫,一脸得意,仿佛在为周娘高兴似的。

    “后来,知道周娘去哪了么?干什么营生?”

    “这,苏家人不知,我就不知了。”

    “就没有人遇到周娘么?”

    “就我认识的人里,还真没有。”

    “周娘也真是蠢笨,居然还下厨,让苏家占到了便宜。要是我啊,就让那外室好好侍奉我,再把苏媚儿辛苦烹煮的粥饭泼到那老妖精的身上,给苏家一点颜色瞧瞧。”

    “我看这法子好,只是这是明白人才能想出来的聪明法子,你注定与苏家无缘。”

    那聪明的女工大笑。

    大鼻子女工清了清嗓子,“吭吭吭吭吭吭”。

    众女工拎了手上的工具,转向最后一行。

    “周娘亲手煮的粥可不简单。”

    “苏家老太太的嘴巴向来挑剔得很,若是周娘的手艺平平,老太太也不至于去茶楼闲聊的时候百般炫耀了,还自夸自己调教媳妇有一手呢。”

    “那你们可知,那海鲜粥里的虾仁,是用虾油泡的蛆虫充数的?现在苏家百思不得其解,周娘用什么给虾仁上色的呢。”

    “啊?”

    “我的天爷。”

    “还好咱没有这等‘口福’。”

    “这等手段,也是厉害极了。”

    “怕是其他菜,也是一些不能入口的东西充数的。这苏家真是伤透了她的心。”

    “我记得,我最后一次见到周娘,还是在早市的牛肉铺。眉尾有颗红痣,跟新鲜的牛肉似的,一跳一跳的。声音也轻轻柔柔的,周娘说,婆婆昨晚忽然想喝牛肉粥,趁早出来挑最好的牛肉来煮呢。”

    “就是没遇对人,周娘命真苦。”

    在那草棚子下,碧荷点着好几盒赤小豆糯米糍,听着工人们大嗓音的闲聊,广阔的蓝天上白云悠悠。

    “大家都来地头这集合,我再清点清点人头。”朱大娘拍手道。

    男工女工们收了锄头、提着小桶,纷纷涌向朱大娘。

    朱大娘仔细清点人头,又瞟了几遍队列,看了手里的草册,点点头说道:“对了对了。蒜头,上来协助我发工钱。”

    “好咧。”一个积极的声音从工人们中间钻出。

    朱大娘让蒜头摆了了红印泥,并把草册摆着临时支起的桌子上,颇有威严地说道:“当面清点,核算无误后,在册子的名字处,摁下自己的红手印。”

    工人们有序地上前排队。朱大娘往手心“呸”了一口唾沫,搓了搓。她的眼睛像鹰眼,钉着蒜头算钱的一个个动作。

    “瞿娘子还为大家准备了食物,拿了钱,自去草棚子那领。”朱大娘说道。

    碧荷手里的糯米糍很快就发完了,碧荷用手帕包了半贯钱,递给朱大娘。

    “朱大娘,今天辛苦了。”碧荷笑盈盈地说。

    “哎,咱就是干这个的,只要能把活干好,再辛苦都是应当的。娘子待工人的宽厚,我们都看在眼里。要是以后还有活,记得来找我就好。”

    “那是自然。”

    朱大娘顿了顿,说道:“原来我不想多嘴,这是见娘子年轻,因而忍不住唠叨几句。娘子可雇人看地?”

    “这个,倒是没想过。”碧荷摇摇头。

    “娘子,你这些药材,我并不太懂,但却知绝不是低价能买到的。狼贪鼠窃的事儿,可不少见。因这偷窃,赔个精光的人家也是有的。”朱大娘语重心长地说道。

    碧荷感到很揪心,眉头紧皱。

    “娘子也不用太过担心,只需雇个汉子,再立块牌,写一些‘洒药勿触’、或是‘有毒’之类的话就好。”

    “那就好,刚种下去的小苗苗也有危险么?”碧荷又问。

    “一般挂果或成熟的作物遭害的多。不过,我还是劝娘子尽快找人。”朱大娘又叮嘱道。

    “多谢您的提醒,我经验不足,资历浅,难免想事情不够周全。还好有您指点。”

    “哈哈哈。”朱大娘大笑道,“娘子也不要妄自菲薄。瞿娘子,你有能力,肯吃苦,吃的苦又是有用的苦。只差点时间。只要好好干,坚持下去,没什么不能成的。”

    “啊,谢谢朱大娘!”碧荷有些泪目。

    次日,碧荷睡到日上三竿才醒。她顶着一颗发胀的脑袋,面上发油,裤子里有些湿黏。那股熟悉的铁锈味,酸胀的下肢,她的月经来了。

    因为难以接受让闻游舟洗自己的沾血的衣物,于是她蹲在地上搓洗自己的床单和裤子。

    晴柔走出房间散心,亦蹲在碧荷身边,盯着她洗衣服。

    碧荷道:“小说构思好了么?”

    “还行,你月信比我晚三天来。我正好会煮红糖鸡蛋,想喝多少碗?”晴柔挑眉问道。

    那跟现代社会水泥一样结实的松糕,比黑夜还黑的红烧肉,碳化发苦的烤蜜薯,碧荷的鸡皮疙瘩一个个冒出来。

    “月信来了,需要多注意保暖,碧荷,虽是夏天,但你多少也披件薄纱嘛。”

    “我没有痛经,应该不需要吃如此大补的汤水吧。”

    在三伏天,因为冷而冒出鸡皮疙瘩的可能性不大。剩下的一种可能是因为惧怕。

    “这偏方,可以预防经期带来的疼痛,还可以滋养气血。”晴柔认真地说道。

    “对了,方才我起床,已经喝过南瓜粥了。待会要去吴婆婆那儿取小猫,我有些晕马车,还是下次有空再喝吧。”

    “好吧。那你什么时候回来?”晴柔呶着嘴问。

    “月上柳梢之前。”

    “那你还可以赶上我订的‘夜宵’哦。快点回来陪我吃!”

    “好好好。”碧荷笑道,这晴柔脾气真像个小孩子。

    碧荷晾晒好衣服,喂了毛球几块鸡肉、一碗南瓜粥。毛球低着蹴鞠大小的头,有节奏地舔着碗。碧荷静静蹲在原地,狗盆里的粥慢慢没下去,她伸手摸了摸毛球的脊背,那手感,就是那上好的绸缎也不能比。毛球忽然往后退,碧荷有些不解,难道狗怕我么?

    碧荷忽然有些伤心,也是,这阵子她一直在忙。照顾狗的事,一直都是晴柔负责。小狗怕是已经不认得她这个主人了。

    碧荷的手心里,已经不再是松狮犬的脊背,而是毛球的圆滚滚的头颅。毛球歪着头,一直在蹭她的手,毛芦苇一样的大尾巴不停地晃动。

    这是在说喜欢她?

    碧荷忽然满心欢喜,双手捧起胖乎乎的毛球。毛球一点都没有挣扎,咧开嘴巴,对着碧荷傻笑。

    到了临别的时刻,毛球从小木屋里跑出来,死死咬着碧荷的裤腿。任碧荷与晴柔怎么‘威逼利诱’,都不肯松开。

    还是碧荷抱着毛球,放在前厅,拿了个蹴鞠让毛球自己耍,趁毛球不注意的时候,才能偷偷跑出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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