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

    正仪宫里。

    似玉半夜听说叛军已经杀到禁宫门前了,便赶忙把西四宫的妃嫔都叫到正仪宫里安抚,一直候到了天明,外面才传来消息。

    叛军已经败了,丞相被皇帝亲自诛杀,贼酋佑奂自刎于皇城前。

    众人听罢欢欣鼓舞,似玉脸上却没有什么表情,一如既往的淡然,见没事了便打发她们回宫里去了。

    反倒是时晴有些伤心,掩着泪对似玉道:“近来真是多事之秋,家里人一个一个走了,先是外祖母,现在又到了舅舅。我已经六年都未曾回家了,只有生纯明那时候,母亲才得进宫陪伴一会,我真想他们。”

    似玉拍着他的肩膀,安慰道:“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时晴说道:“你倒是冷静得很,舅舅倒了,玉儿就一点不担心么?”

    似玉低下了头,数着手指说道:“我们女儿家家的,担心又能怎么样呢?家里的事情我管不了,况且哥哥还在,想必他会安排稳妥的。”

    时晴怀抱着纯明,轻叹了一口气:“也只能这样了。”

    中午的时候,皇帝过来似玉这儿用午膳,见她总闷闷不乐,问道:“玉儿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被昨晚的变故吓到了?”

    似玉摇摇头,说道:“皇上多虑了,玉儿昨儿便知道这叛军攻不进皇城,自然不会惊恐。”

    “马后炮。”皇帝听罢一笑,吃了一口菜,问道:“玉儿是担心陆家的事情?”

    似玉听罢愣了一愣,沉默许久才点了点头、

    皇帝给她夹了菜,说道:“陆家的事情你不必担心,陆家是望族,叛军虽攻入陆府,但是却未敢杀人。你哥哥救驾有功,朕不会动他的。”

    似玉听到皇帝的话,这才放下心来,微微一笑,这时候她忽然瞥见了皇帝袖上的血迹,便问道:“皇上的袖子上怎么有血?为何不让人换了去。”

    皇帝听罢,笑道:“忠臣之血,朕留在龙袍上又有何妨?。”

    似玉问道:“是哪个忠臣?”

    皇帝看着她的脸,轻轻的吐出几个字:“这是陆相的血。”

    “什么!”似玉惊呼一声,眉头皱起,问道:“皇上说的可是真的……”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当人陪你去陆府,他才肯跟朕说了真相。陆相一生忠心为国,先皇让他冒天下之大不韪倾权朝野,替朕清除奸佞党羽,最后再让朕除去他这个大患,这样天下人便肯信服朕了……”

    似玉低眉道:“老祖宗的规矩,后宫向来不干预政事,臣妾也不懂政事,皇上为何要跟臣妾说这些……”

    皇帝知道似玉不愿听这些东西,可他非要讲给她听:“你可知,你才满月的时候,先皇便指定让你来当朕的皇后……”

    似玉听罢深闭双眼,她知道皇帝的意思,她成为皇后,做为交换,他的爹爹要背上一世的骂名,来完成这样难堪的事业,这倒怪不得爹爹从来就不喜爱自己这个女儿了,她被人摆布的命运原来从出生起便注定了,她只能苦笑一声道:“那臣妾的一生真真就个笑话了。”

    她哪里知道,陆朔并非不爱她,只是不敢,怕爱她让她骄纵,做不得这母仪天下的中宫皇后。

    皇帝把她搂在怀中,说道:“朕又何尝不是呢?为了稳固这个帝位,朕连自己的母族都可以诛连,连玉儿都可以辜负,朕深悔前半生所作所为,痛定思痛,今后要做一个仁君,明君。”

    似玉沉默了好一会,说道:“皇上肯这样想,便是天下人之福了。”

    皇帝眼中含着笑意,说道:“朕答应了陆相,以后会待你好,趁咱们还年轻,咱们再生一个皇子如何?”

    似玉听罢,眉眼一笑;“可世上已经有一个纯明了。”

    皇帝大笑道:“那又如何?撷芳不是还留着吗?大不了咱们把撷字去了,改成纯字辈,如何?”

    似玉想了一想,笑道:“皇上可还记得五年前与臣妾在纳凉苑说的那些话么?”

    皇帝摇了摇头,说道:“这些事情太久了,朕已经记不太清了,这两个名字当时是写在纸上,这才留了下来。”

    似玉说道:“当时臣妾刚刚有孕。按照臣妾的想法本来应该是叫纯亮的,可皇上嫌这亮字不好,与东吴后主孙亮同字,便改成了明字。”

    皇帝点了点头,说道:“是有这么一回事。。”

    似玉继续说道:“如今改成纯芳,便与那魏朝的厉皇帝曹芳撞了,臣妾觉得不好。”

    皇帝沉思了好一会,才大笑道:“玉儿说得对,朕倒是忘了这茬。”

    似玉说道:“起名字这样的事情,还是按照皇家的规矩,让礼部来起的好。”

    皇帝看着似玉眼睛,没有说话。

    晚上,皇帝便沈嫔那去看望小皇子去了。

    白露秋风夜,一夜凉一夜。

    似玉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次独坐在窗前,抬头望月光。

    秋风袭来,直侵肌骨,似玉受了冷,身形一颤,打了一个喷嚏。

    小容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后边,拿着一件大裘走了过来,说道:“娘娘,现在已经是深秋时节了,您向来爱坐在窗边,得添些衣裳才好,您身子骨弱,可消受不了风寒。”

    似玉点了点头,说道:“替我披上吧。”

    小容照做,把衣裘替似玉披上了,她忽然问道:“娘娘,奴婢有一事不明。”

    似玉随即问道:“何事?”

    小容说:“皇上明明那样的爱娘娘,可是娘娘为何越来越忧愁了。奴婢记得,娘娘以前可爱笑了。”

    似玉听罢,摇了摇头,苦笑道:“也许是我命薄吧,承受不了君恩。”

    小容听罢,面色惊恐:“娘娘可不要再这样说了,娘娘是天底下最最有福气的人。”

    似玉将这句话喃喃吐出:“我是天底下最有福气的人……”

    小容点了点头,说道:“您真是天底下最有福气之人。”

    似玉只摇了摇头,便不再肯理会她,继续看月亮去了。

    小容看着她消瘦的背影,和在月光下的几缕刺目的银发,一股窒息的感觉笼上心头,想对她说些什么话,却如鲠在喉,怎么也说不出来,一抹眼泪从眼角滑落。

    少年的时候,她常跟她讲月亮上的仙女和玉兔的故事。

    她说,月亮上是巍巍仙宫,也是无尽的寂寞。

    既是荣耀,也是枷锁。

    ……

    嘉同六年二月十一,春分。

    前些日子,皇帝废了丞相这个职位,以后奏折直接送到紫微宫书房,皇帝亲自批奏。

    朝野震动,许多人都不满皇帝的新政,于是联合发难。

    群臣死谏,要革除陆怀大将军之位。

    皇帝不肯答应,说国家初平叛乱,百废待兴,急需陆怀这个大将军来稳固军事,哪怕血溅御前,他也与群臣僵持了好一阵时间,闹得好不愉快。

    群臣见动摇不了陆怀这个大将军,便对似玉的皇后之位打起了主意,。

    皇后多年不能为皇家诞下子嗣,又系罪人之女,于是她一时间被推到了风口浪尖。

    皇帝知道后大为震怒,可是到了惊蛰的时候,皇帝终于松了口,同意把似玉的皇后之位废了,降为贵妃,搬出正仪宫,住进了淑景宫里。

    似玉搬离正仪宫的时候,外头正下着小雨,本来可以等到雨停再搬,可似玉不愿等,正仪宫的众人也只得依着她的意思。

    她回头看着正仪宫,无奈的摇了摇头,只对身旁的小容、景琳笑着说:“六年前,我是在春分这一天嫁进宫的,当时好不热闹。”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搬进淑景宫里。

    搬过去的那个下午,皇帝便来淑景宫找似玉了。

    皇帝紧紧的抱着她,眼神坚定的说道:“现在形势所逼,朕不得不依他们的意思,但是玉儿要相信,日后朕一定会让玉儿重回中宫。况且玉儿现儿还能执掌后宫,与皇后其实也只是差个名头而已。”

    似玉听罢,不喜不忧,只是摇了摇头,说道:“只要皇上还爱着玉儿,这中宫是不是我又有什么区别呢?”

    皇帝听罢,眉头皱起,他最害怕的就是看到似玉这副无所谓的样子。

    他知道她不会央求他,但哪怕她表现出对这个后位有一丝留恋也好……

    似玉在皇帝怀中,忽然猛的咳嗽两声,她忙用手来捂住嘴。

    喉中发甜,她忙看自己的掌心,丝丝猩红,她急忙用帕巾擦拭。

    皇帝见罢,瞳孔紧凝,顿时又惊又急,连忙往外喊道:“太医……太医。”

    似玉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对皇帝道:“不碍事,都是老毛病了,经年留下的祸根,太医也没有办法。”

    她休养了五年,本来身体已经好转了许多,可近来变故实在太多,积郁成疾,这些个暗病都跑了出来。

    皇帝见平日驻殿的太医迟迟未到,便要自个起身去找,临走前对似玉说道:“朕答应了陆相,要玉儿好好的,若是你出了什么三长两短,朕这皇位坐得也无甚滋味了。”

    说罢,未敢多留,便一溜烟的跑了出去。

    似玉见罢,脸上难得的露出微笑,心想,若是从前,你也这样,那便好了。

    窗外雨声依旧,滴滴答答,一刻也不肯停下。

    似玉使不出力气,挣扎了好一会,头一沉,还是晕倒在了榻上。

    待皇帝把御医带来的时候,那赭黄色的龙袍早都被雨水打得湿透。

    看到她晕在榻上,君王终于再不顾威严,掩面哭泣了起来。

    他随即瞥到了似玉的案台上放着新填的《虞美人》,便伸手拿过来看,只见上面写道:“

    残花盈落烟池皱,绮梦消人瘦。

    轻寒春色懒疏慵,惊骤晚风暮雨映愁浓。

    梳妆暗忆从前事,谁引香腮泪。

    无端对镜怯当年?道是流光偏要改朱颜。”

    他记得,似玉也是在春分这一天嫁入宫中的。

    而直到现在他才发现。

    那天下的那一场雨,淅淅沥沥,竟已经在他心里盘桓了许多年了。

    ……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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