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时序迁移,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小满了,天气愈发的热了起来。

    今日是皇家移驾纳凉苑避暑的日子。

    佑恒早早就候在正定门前,身披着铠甲,腰间挂一把宝刀,骑着一匹银鬃金毛的骏马,傲立在军阵里。身后御林军阵列整齐,旌旗连山排海,将士盔上四色羽缨随风飘动,端得是威武气派。

    后宫女眷的车辇自从永定门出来后就独停在一侧,按规她们是不能走正定门的,所以要早些出到宫外候着,待中三宫龙凤辇舆过了正定门,才能随行在后面。

    此刻正是午时,天上湛蓝一片,连一丝云彩也未曾有。

    烈日当空,晴光刺目,直压得人抬不起头来。

    坐在车辇里的后宫女眷倒还好,拉掩帘儿,在辇扇着扇子,倒也能忍过去。

    那御林军的将士门列在正定门前,早已经是头晕眼花,汗流浃背。今日天气本来就热,偏偏正定门前又极空旷,几乎没有能遮阳的地方,从早上到现在已经有七八人中了暑气。

    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御林军将士小跑到佑恒身边,抹了抹额头上豆大的汗珠,跪倒在地上说道:“王爷,皇上要出正定门了。”

    佑恒听罢,转头朝周围的御林军将士大声说道:“三军将士,听我号令。”

    拉皇帝龙辇的六匹马儿刚刚从正定门露了个头,佑恒见龙辇来了,扬起手来,御林军将士随即脱盔行礼,齐声山呼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佑恒骑行到皇帝的龙辇前,下了马,向皇帝了一礼道:“启禀皇上,御林军已整备齐全,请皇上检阅。”

    皇帝坐在龙辇上,掀起帘儿,只是往御林军军阵那粗略的扫了一眼,便沉声道:“出发吧。”

    佑恒回“是”的一声,便翻身上马,向身后的御林军将士喊道:“即刻行军,不得延误。”

    三军闻声而动,徐徐向城门而去。

    正行军时,御林军的副统领周拓看了一眼皇帝的龙辇,眼中闪过了丝狠厉,朝身边一个御林军校官悄声问道:“兄弟们在半路埋伏好了吗?”

    那御林军校官点头回道:“回副统领,早准备齐全了,待会到了地方,只待您下令咱就动手。”

    “待咱们活捉了这伪帝,去蜀中献给我二外甥去,荣华富贵那都是手到擒来。”周拓皱着眉头,忿忿不平的说道,“要不是我那姐姐比先皇还早去了,现在那轮得到舒亲王这个毛头小子在我面前称孤道寡?我混了大半辈子才一个副统领,他倒好,直接跃成了我的顶头上司。”

    那御林军校官陪笑道:“虽明面上那舒亲王是御林军统领,可明眼人都看得出来,您才是御林军里真正能一言九鼎的主。舒亲王怕是想不到,除了他直属的本部里,其余营里或多或少都掺进了咱们的人吧?”

    周拓忽然想到了什么,顿时冷汗直流,往周遭环顾了一圈,才小声说道:“上次咱们在永定门的值卫那动了手脚,差点就露了馅,那小子怒气冲冲的来到咱营里,我可是费了好些工夫才瞒了过去。”

    皇家车辇队伍行了三十余里,早已出了京城地界,现儿已经到了直隶地方。

    纳凉苑离京城虽算不上太远,奈何此行人多,少说要明日才能到纳凉苑里。所以皇家早早就遣人在半路驻扎好营地了,现儿队伍要赶往营地处休息。

    似玉正独坐在凤舆里的宝座上,在宝座前面设置有冰鉴,那冰鉴是铜做的,上面雕着龙凤,设有小孔,便于流出里头的寒气,以到达祛暑降温的效果。

    她伸出双手放在冰鉴上面,感受着那从冰鉴的小孔上流出的丝丝寒气。这样的消暑利器只有中三宫的车辇才备有,这是皇帝今日特意吩咐的。

    皇宫里没有存储冰块的地方,因为皇家夏日时向来都不留在宫里,都是移驾北边纳凉苑去避暑,所以冰鉴里的冰都是今日急用硝石赶制的。因有了这冰鉴,凤舆里与外头的光景变得两样了,外面酷暑难耐,里面却幽凉舒适。

    似玉身边伺候的人与她同乘一车,这样子方便伺候,景琳和小容皆搬了把矮脚小凳来,坐在一旁。

    景琳觉得凉快,笑眯着眼赞道:“未出发时,奴婢还怕娘娘在车里待久了热,还特意换了一把好使的扇子来,有了这冰鉴,现在这扇子怕是用不到了。”

    小容听罢一笑,对景琳道:“也就是咱中三宫里的车子凉快,你也不看看别的车,里头闷得跟火炉似的。咱这难得的舒服,可是托了咱家娘娘的洪福了。”

    似玉听罢只是微微一笑,却没有同她们俩说话,只是扶着自己的额头。

    她自幼有晕车的毛病,虽说车辇一路行驶得还算得平稳,但此时却也坐了几十里路了,她的胃里早已翻江倒海,只是强忍着不吐出来。景琳见似玉面色难看,皱着眉头,安慰道:“娘娘,再多忍会,咱们离扎营的地方不远了。”

    似玉摆了摆手,强挤出笑容,说道:“不碍事,晕车的老毛病又犯了。”

    小容说道:“今早天还没亮,景琳和奴婢就爬起来,眼巴巴的等着太医台外边等开门,这才讨来一副晕车药。谁曾想,竟全无用处,待回到宫里头,咱们得去问他们这些庸医的罪才好。”

    佑恒正骑着马,护卫在队伍最前头的一侧。

    他此时怔怔的看着旁儿似玉的车,脑海里却又浮现出昔年那句“太狂生”来,不禁苦笑。

    似玉说道:“把帘儿拉开,我稍透透气,缓一缓。”

    景琳听罢照做,把似玉身侧的帘子拉开,似玉赶忙把头侧过车窗去,却正正好看到舒亲王也朝着这边看,两人四目相对,似玉微微惊诧,轻启朱唇,唤了一声:“王爷。”

    佑恒回过神来,只是冷淡回了声道:“皇嫂好”。话音刚落便把急自己的头扭到一旁去,不再去看她。

    似玉看见佑恒把头扭到一边去,不愿看她,心中疑惑,轻皱了皱眉,追问道:“王爷可是厌恶我?”

    佑恒仍没把头转过来,只是淡淡的说道:“皇嫂言重了,没有的事。”

    似玉心中疑惑万分,这舒亲王在御花园的时候像是个平易近人的,怎么自从在云池之后就变了一个样了。

    似玉想了一想,才终于恍然大悟,初见时他只当自己是个犯了错的宫女,不知道自己是陆家的女儿。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便变了个态度,想必他也对自个的爹爹极为不满,所谓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恨到自己身上也不是什么意外的事。

    似玉摇了摇头,轻叹了一口气,把帘儿又拉了下来。

    过了许久,佑恒才用余光瞥了一眼似玉乘的凤舆,帘儿已然深闭了.

    她心里只觉得空落落的,说不出的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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